血渍在白色的制服外套上逐渐凝成了深黑色,脸上透着些紧张又夹杂着些好奇,好像眼前的人和意外这个词永远分不开一样,先是领口的唇印,而后又是肩头的血斑,一时分不清该说是她太过倒霉了,还是自己太凑巧了两次都刚好撞上了,在病床边站着,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睫毛在微微颤抖着,鼻尖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嘴唇像是天生的猫唇,如果没有一开始那个过于锐利的眼神和带着刺的语气的话,自己一定能更坦率地夸出这句
——她好可爱。
“及川,你是痴汉?”旁边人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这躺着的姑娘已经好几分钟了,半天吐出了这么一句。
“我怎么可能是痴汉,”及川一时急了,“刚刚还是我把她背过来的。”
“那你看这么久是在数她的头发有多少根吗?”男生继续补刀。
“哪有……”及川正准备回复的时候医务室的门被拉开。
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来,绑着高马尾的女生脸上是很得体的笑容,开口向医生询问情况的态度也很是得体,及川默默在想这原来就是传闻中的女校学生应该有的样子,他只是看了这一眼就觉得这个人跟自己一定是不一样的世界的人,至于她说的什么松尾家的人来了没有和医生回复的议员的秘书已经来过电话了,还有松尾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的这种话,听着又更是不现实了。
以及川彻这十八年的生活经验来说,怎么会有医务室的医生称呼学生是“松尾小姐”和“菊乃井小姐”,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卷入了什么主角是富家千金的少女漫画里面,或者就是TBS电视剧华丽一族。
“您好,我是本校的学生会会长牛岛杏梨,”那位菊乃井小姐对着他们鞠了一躬,“秋日祭应该是给大家带来欢乐的活动,给二位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很抱歉,”起身看到了及川身上的污渍接着又说,“衣服我会以个人的名义赔偿给您,非常感谢二位的帮助。”
明明是菊乃井,为什么又会自称牛岛,及川在这个当下还没有能把牛岛的姓氏和他所认识的那个牛岛若利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有些不习惯这种对话的方式,见他愣着一旁的男生就推了他两下,这才反应过来笑着回道:“啊,衣服完全没关系的,您完全不用在意,只要她没事就好了。”
及川用上了很别扭地敬语。
“这怎么能行呢,”菊乃井将手轻轻放在胸前再次微微欠身,“方便的话可以将您的电话与姓名留下吗,之后我会让人将衣服送过去。”
及川彻这些年来被漂亮女生要电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两只手能够数过来的了,但是像这种情况下被要电话还真是第一次,犹豫着从她手里将手机接过来,锁屏解开后看到了一条新消息刚好蹦出来。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看到那个名字的,要是可以的话,他宁可自己一辈子都没看到它。
消息上写着,杏梨,中午有时间吗,队里的大家想请你一起吃饭。
来件人是,若利。
强装淡定地拿着手机将自己的号码输进去,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大小姐,说不定是妹妹什么的,毕竟她姓牛岛,而牛岛若利也姓牛岛,还直呼其名地叫得这么亲热,除了是兄妹的可能性他是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了,但是长得也太不像了吧。
“哦,醒了。”旁边人用手肘碰了一下及川。
眼前还像是罩了一层雾,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松尾还没办法完全将眼睛睁开,抓着一旁的扶手勉强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头,碰到纱布的时候不自觉地喊出了一声痛,紧蹙眉心回忆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脑子里最后的场面停留在自己看到满是血的手掌之后就倒下了。
注意到了医务室里站着的几个人,她扫了一眼及川的外套,这人衣服上是血吗,不好,反胃的作呕感又出现了,只好是用手捂住嘴没忍住干呕了一声,看见那人脸上略微复杂的表情,她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了以后才开了口说道:“不好意思,我晕血,并不是看着同学你想吐。”
当即就想暴走的及川真的觉得这个女生还是躺着不说话比较可爱,千万别再开口了,这种时候怎么都该说声谢谢,他倒也不是多期待说做好事就要被感谢但是至少不是这个语气,本想直接拉着友人离开算了,但是怎么又觉得那里不舒服,所以就一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
“你今天就休息吧,”菊乃井走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还是找人先送你回家?”
“我没事,”松尾看着她摇了摇头说,“就是被道具组的小东西砸到头了,要不是流了血我也不至于躺在这儿。”
“但是你这样走出去,”她轻轻用指腹擦了擦松尾因为刚醒来眼角流下的泪痕,接着弯下腰贴在她的耳边,“学校会不好看。”
略带一些命令意味的话让松尾有些怔住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菊乃井是什么个性她太清楚了,即便是认识了她这么久偶尔也会在出现小问题的时候心里一惊,说是害怕还没到这个程度,就是有些不太喜欢被那种心中藏着暗涌的人注视着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吞掉,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会被推落,但又很单纯地离不开她。
“我明白了。”点了点头,松尾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我走了,”她很是温柔地将她的领结和领子整理好,“各位,失礼了。”
望着菊乃井这么离开了医务室的背影,及川不知道她刚刚对着松尾说了什么悄悄话,因为他甚至从那变得有些不安的神色里看出了一点恐慌,况且刚刚那个画面怎么越看越像是漫画场景了,这个不现实感可太实在了。
“等等,非常抱歉,”松尾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请问你们二位是?”
“一个为了背你过来连衣服都弄脏了的好心人和他的朋友。”又是这个令人不满的使用敬语的方式,及川略有些不爽地回道。
“啊……”昂起头应了一声,松尾摸出电话走过来,一手捏着及川的外套看了一眼上面的校徽,然后迅速地按了一串数字,那头一秒钟内就接通了,“帮我准备一套青叶城西的男生制服,尺码?”
她抬眼看向及川,“那个,你穿什么码的?”
迟疑了两秒钟,旁白的男生已经提前帮他报了出来。
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对着电话那头开始说,“一个小时内送到学校来,顺便帮我带两个牛奶面包,我饿了,”稍微顿了一下她又问,“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吃的,马上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
及川两个人同步地摇头。
“行,就这样。”于是挂了电话松尾转过身,“我是松尾纪子,本校的高二生,我知道杏梨一定留了你的电话并且说要把衣服赔给你,之后她要是联系你,你就跟她说不用了,马上一会儿会有人送衣服过来,我估计你也不想穿着这个衣服到处走,不过女校里能给你暂时换的衣服只有裙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在这儿等一等。”
见她停下来了,及川终于能插上话了,“高二的松尾学妹,我的名字是及川彻,他是岩泉一,不是什么那个,也不是什么你们,我也不是一定要一套新的衣服……”
“及川学长,”松尾又一次非常淡定地打断了他,“总而言之,我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该说的感谢杏梨不会少说一句,我呢现在头真的非常痛,并且不保证自己能够对着陌生人还可以保持友好的态度,如果你想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我们和平共处,你最好还是淡定点不要生气,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坐在那里喝喝红茶,看看外面的风景,等换了衣服之后我们说声拜拜再也不见,这样不是非常好吗?”
这么长一段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老娘心情不爽闭嘴不要烦。
莫名的熟悉感和窘迫感在松尾纪子一长串的话之后出现在了及川的大脑里,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也绝对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声音气到回不出话,明知道面前的人在无理取闹地拿自己发脾气却也没办法,为了证实自己脑海里这个怎么都算是不可思议的猜想,他坐在了桌子边一手拿起了红茶杯,一手偷偷按着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没错,他把自己前女友的号码再次照着上一次打错的改了一个数字。
振动了两声,松尾拿起了手机,及川从话筒里听到了她的一句你好,猛地站起来朝着她大跨步地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把她逼到了墙角为止,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松尾。
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岩泉挪了挪椅子占据有利地形看戏。
“无意冒犯,学长你是不是哪里不正常?”松尾两手在胸前交叉着,不客气地发问。
“我也在考虑学妹你是不是正常,”及川挂断了电话,“在电话里都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大恶意。”
“怎么,学长和女朋友没有能复合啊?”松尾笑了笑,“是哪一条法律规定了不能这么说话了吗,那我可要回家好好问一问我父亲了。”拍了拍及川的肩膀,然后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过没事的,以学长的样貌不至于找不到下一个女朋友,我相信你。”
及川噎住了,彻彻底底地被松尾噎住了。
场面其实还可以比单纯的尴尬再尴尬一点,并不是因为及川以一个类似于壁咚的姿势把松尾堵在墙角这么简单,而是在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个类似于挑战的想法,他要让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是讨厌他的女生喜欢上他,这并不是什么胜负欲,他只是觉得没有理由,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理由,他为什么要被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这样讨厌。
但是说到底,松尾也不是在讨厌他,只是时机凑得刚好,及川彻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跟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沙包一样,不打它打谁。
“那是说其实你觉得我是长得帅的了。”及川揪着她刚刚的最后一句并凑近了她说道。
从上到下松尾很仔细地观察着面前人的这张脸,且完全没有因为两个人距离的拉近而感觉到什么紧张的情绪,她还特别淡定地又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然后又摸上去揉了揉说:“嗯,是挺帅的,我喜欢你的耳朵,看上去就很软。”
说是反将一军那就有些不太准确了,但这时候及川没看到镜子,但后面的岩泉已经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他的耳尖在泛红,而松尾的表情却只像是刚刚打电话一般的平静如水,可以这样说,她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特别认真地在捏及川的耳朵。
“别动了。”及川后退了一步,偏过脸尽量让自己的脸红看起来不要那么明显。
“你自己问的,”松尾耸了耸肩,“我这个人,向来都是实话实说。”
这边楼下,菊乃井从礼堂出来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牛岛说的吃饭的时间,她往着约定的目的地走,看到松尾家的人急匆匆地扛着装西装的黑色包还有一整袋的牛奶面包在林荫道上跑着,估摸着是松尾给佣人打电话了。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她就在忙,很多事松尾也可以留给自己来做,但是这人又喜欢逞强,如果那时候不对着她稍微强硬一些,可能她一下午也不会再休息一分钟,怎么说也是受伤了,不可能让她立刻就又回去做事,菊乃井才不会这么勉强自己的朋友。
远远望见在门口站着的白鸟泽的队员们,换上了最像杏梨的笑容,她对着他们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