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录取通知书 第14章 白鸟泽摄影部

13.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在距今一百多年前的江户时代末，明治时代初，江户城中曾经生活过一个人称“阿荞”的流动荞麦面小贩。

此人虽然目不识丁才疏学浅，但却有一点走江湖之人的义气在身上。出于一时的义愤，他某天在街上卖荞麦面的时候出手用扁担打跑了一个轻薄女性的登徒子，没想到这个被轻薄的女性是某位贵人的家眷，而轻薄她的男性又是另一位贵人的家眷，他们两家还刚好是政敌，这下他的一时义举可就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由于受到登徒子家族方向的施压，警察不得不以“故意伤害贵胄之后”这种理由逮捕了我这位名前不知道要加多少个“祖”字称呼的祖爷爷。

他们极力主张将祖爷爷阿荞处死或是打成残废，但好在小姐的母亲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她们极力袒护了挽救自己女儿名声的小贩，力求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争取到一个无罪释放的处置，为此甚至不惜重金买通了多家新闻报社将此事登报见表，让当时江户城中的诸位小市民们一起来围观了这两家人的骂战。

时人用这个话题下了快一个月的饭，但在参与骂战的各方人士开始逐渐多到让人记不住名字之后，他们也终于看腻了这个戏码，这件事的热度因为观众们热情的流失，也就这样渐渐的沉寂下去了。

最终，那两家人一边各退一步，将我祖爷爷的处罚判决定为了无罪释放，但是需要他离开江户城，有生之年不得再返回此地。

于是，我的祖先就此离开江户，来到了现今已成为宫城县一部分的伊具郡。

总的来说，小姐的家人对我祖爷爷的态度还是很厚道的。

她们不仅为他争取到了一个相对宽大的处理，还在他离开江户之前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即使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能去买个店面做点小生意，开始新生活。阿荞这才开始发迹。

我这位祖先虽然没什么文化可言，但据说为人很谨慎。

在决定开荞麦面店前，他花半年时间走遍了伊具郡的每一家荞麦面店，结识了每一个游走在街头巷尾卖荞麦面的同行。

他跟他们聊天，试过他们的手艺，在确认自己的产品还是有一些竞争优势的时候才最终选定了一个地址，将自己未来的人生赌在了这里。

很显然，他的赌博是成功的，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出生。而使我出生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据说当年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情。

只不过祖先阿荞走遍的是伊具郡的每一家荞麦面店，我妈妈走遍的是东京练马区的每一家小饭馆。阿荞探地图的时候是一个人，我妈逛吃的时候是带上我爸两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巡游”似乎也是我们家的家族传统之一，但对于“家族传统”这种东西，我一向是只遵从自己想遵从的部分的。

第一学年平稳的过去之后，我大体适应了在白鸟泽当住读生的生活。

在校的时候，我的行程很简单。基本就是周一至五早上六点开始晨练，七点前结束晨练到教室上早自习，然后普通的上课、下课、午休和大课间。下午四点放学后，我会赶到摄影部活动室去跟魔法学姐碰头，然后我们俩一起拿着照相机在学校里到处转，随自己的心意看看要拍点什么，她会给我进行一些技术性的指导。

当然了，因为我们还是校报的下属部门，所以要是校报的人说哪哪需要我们去拍一下照的话，我们就需要先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去把活干了再说。

在学校里瞎转悠到五点半，拍完最后一张夕阳之后，我们摄影部的活动时间就结束了。

我跟魔法学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带着相机继续出校门去逍遥快活，我只能恋恋不舍的把“学校公共财产”放回活动室玻璃展柜里，锁好柜门和活动室门，滚回宿舍去洗漱。

上课、社团活动、自主学习。虽然没在谈恋爱，但我的校园生活总的来说过得还算充实。不过偶尔，我好像也会觉得这种生活还不够充实。

“我不能晚上再去学校吗？”

“不能，再晚一点我就没时间送你了。”

“我到时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

“那怎么行，快上车，妈妈送你去。”

我的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他当年写的出道作《独行》里有一个和标题同名的小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拥有阴阳眼的男子试着和他认为是“死神”的蒙面背后灵对话，最后才发现它其实是一种名为“孤独”的妖怪的故事。

这种妖怪时常会跟在独行之人身后，在他们独处的时候靠在宿主背上或是摸一摸他的脖子，使人感到寒冷、痛苦，以及不知所措。

对于这种妖怪，除灵师是没什么办法的。因为能退治它的几乎有且只有宿主的亲朋好友，并且它总是过不了多久就卷土重来，可以说是最难缠的妖怪类型之一。

据说，每个人都有特别容易被这种妖怪缠上的时间段。

对于我，那可能就是周日刚吃完午饭离开家，抵达宿舍后等着上晚自习的那几个小时吧。

白鸟泽的宿舍房间比我在家时的房间要大得多，可太大的房间有时候也会显得可怕。

铃木同学不在的时候，我几乎不会在宿舍里说话，因为总觉得会听到有回声。

照理说，这段时间用来看看书、做做题也是可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我的注意力就不太容易集中，经常会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等到回过神来，我就会发现我已经在书桌前坐了大半天，但桌上的书愣是没看完一页。

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是可以被允许的吗？反正我不允许。

如果非要浪费这个时间的话，我还不如让它浪费得稍微有意义一点。

比如说在人组成的河流里当巡游的鲤鱼之类的。

“什么，你周末不回家的吗？”

“基本不回吧，因为排球部只有周日放假，我差不多……一个月回一次左右？”

“好冷淡啊濑濑，我基本每周都回的。要是一周吃不到我妈做的炸猪排我就会死。”

“那你也太脆弱了吧，话说‘濑濑’是什么称呼？”

“我最近新想的。上次散步遇到天童的时候，他跟我们打招呼不是直接喊‘高濑见——’嘛，我一想确实是，我们俩的姓联读太拗口了，那不如合并一下同类项，直接叫濑濑。”

“这逻辑完全不成立好吧。不过算了，你高兴就行。”

“对了濑濑，你周日放假都在干嘛？”

“去琴行上课。”

“不是吧你。一周训练六天，周日好不容易放假了还不休息，跑去琴行上课，你是什么超人吗？”

“我觉得一周上五天课，周六回去端盘子，周日看一天书的人没资格说我。”

“你懂什么，我回去端盘子和看书就是休息。”

“我在琴行上课也是休息。”

“可恶，说服我了……那我的新作战计划就不请你了。”

“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逛遍仙台市所有的卡拉OK之类的。”

“这是什么活动吗？”

“算不上活动吧，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特色成就，在高中期间逛完学校附近所有同一类型的店即可解锁。我初中的时候就一直想‘等将来上高中了一定要跟朋友去这种地方玩’来着，因为初中生不让进。”

“我记得可以吧，只要时间不是太晚的话。”

“我家附近唯一的卡拉OK就在自家商业街上，老板是我父母的熟人，不让进。”

“懂了，所以你原先的计划是什么？”

“首先在导航上查找附近所有的这类店面，然后把地址记下来，抄在笔记本上，之后去一家就在一个地址上打钩，并且写个简单的评语，到这一步为止我都已经做完了。”

“哎……挺能干的嘛。”

“不错吧，不过计划进行到这里，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什么？”

“铃木周日都是晚上八点后才来的，我总不能因为自己想去玩就让她少陪家人早点来。三浦部长不住校，她周日还在上补习班，我总不能对她说‘学姐我想出去玩你能不能把补习班翘了’这种混账话吧。”

“好失礼啊你，光是有这么想过就很失礼了。”

“我也知道很失礼，所以这不是没讲嘛，于是计划就暂且搁置了。原本我还想问问你有没有空的，但既然你有课要上……那就算了。”

“你倒是自己去啦。”

“我不干。一想到前台小姐问我‘您好，请问几位？’我说‘一位。’之后她脸上可能会露出的善解人意体谅式微笑，我马上就觉得不想干了。再说了这种地方本来也不是该一个人去的，濑濑难道会自己去吗？”

“会，我想去就去。”

“真的吗？我不信，什么时候？”

“周日下午，琴行的课在上午。”

“……我不管，跟我去。”

“我又没说过不行。”

得益于亲朋好友二号濑见同学的鼎力相助，我的计划开始顺利进行。

于是，在高二时期的每周日下午，我就多了一个被妈妈光明正大送到学校来，再偷偷摸摸溜出去的娱乐活动。

仙台市在我能搜到的范围里有三十多家卡拉OK，也许我没搜到的更多，但那就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了。

在这三十多家卡拉OK里，有大概十七家是量版式的，每一家的区别都不大。我们只要去过其中一个旗舰店就不会再去同一个品牌旗下的其他店了，因为他们所能有的区别实在是很有限，纯粹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不过这种店也不是没有它们的好处，那就是设备更新更好，曲库更大更全。

我会唱的歌不多所以没什么所谓，通常都只会给这种店打个不上不下的及格分数。但濑见对这种店的评价一般不会太低，问就是麦质量挺好的他很喜欢。

至于我会喜欢的类型嘛，那就是剩下的那十几家私人开设的店了。

它们设备不一定多好，曲库不一定多全，但总有那么一些透露出经营者个人兴趣方面的设置很得我心。

我个人高分榜上的第三名是一家无人营业的自助式卡拉OK。不提供酒水食物，可自带，需要提前在软件上预约使用时段，预约好之后会收到一条写有店铺地址、房间号、使用时段、房间电子锁密码的短信。按时抵达之后直接进门找到房间进去就可以开始唱了，完全不用跟任何店内工作人员实际接触，简直是社恐人士的福音。

看得我不禁感慨，要是这种店到处都有，那我不叫濑见自己一个人来也不是不行。

“那我走？”

“啊等一下等一下，开玩笑的，你要是走了我马上退钱。”

高分榜上的第二名是一家看得出老板非常会整活的奇妙老店。它这里的曲库内有且仅有宇多田光和滨崎步两位歌手为原唱的歌，并且还在前台的背景墙上弄了个电子显示屏，上面显示的是这两位歌手的歌分别在本店内被演唱过的次数，可以说是把当年这两位红红火火的战斗延续到了现在。

“濑濑是什么派？”

“我吗？滨崎步派吧。”

“怎么你跟我一边啊，不管，等下你唱宇多田光的。”

“你到底想不想她赢啊！”

顺带一提，因为濑见比我更能唱，我们走的时候是宇多田光赢了，可恶。

高分榜上的第一名是濑见推荐给我的一家导航上搜索不到的小店，据说是他自己的个人五星好评收藏。

这家店怎么说呢，设备是蛮好的，曲库也挺全的，但要不是因为濑见喜欢的话，我很有可能会给它差评。因为这家店它最大的特色竟是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个靠鼓掌声启动的迪斯科球。

“好土——”

“我也觉得好土，但是很有趣啊。”

“确实，不过这样的话在这里唱歌岂不是不能鼓掌？”

“对，所以一般来说都用摇手鼓代替。”

“受不了，好神经，这种店到底都是谁在光顾。”

“我、觉，啊……若利也来过，我也觉得他在这种场合很奇怪，看若利拍手鼓太好笑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唱歌破音。”

“超出了我想象能力的画面。说起来，我实在有点好奇，就是那个……牛岛跟你们来这里的话一般是唱什么？”

“演歌，比如说《北国之春》之类的，还有《恋爱幸运曲奇》。”

“等等，总觉得听到违和感超强的东西了。”

赌五十块吧，这九成是天童安利的东西。

“果然是吧？我也觉得让若利唱这种东西不太好。”

“就是，太奇怪了。”

“他唱歌根本没有起伏，演歌还好，唱这种歌就显得很奇怪啊。”

“不对，不是这种问题。”

总的来说，跟濑见出去玩还是挺开心的，毕竟他长得好看唱歌又好听，还会请我吃薯条且自带润喉糖。

非要说有哪里不好的话，那可能就是他的私服品味不太好了。

原本我还怕是我的个人审美比较倾向于文雅派，所以才不太能接受。后来听说天童也这么觉得，我马上就觉得有说服力多了。没错，跟我的个人审美取向无关，他的私服品味就是烂。

有次换季要买新衣服的时候，我在商场里碰到了他在跟天童、牛岛一块逛街，于是就过去打了声招呼。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场面最后变成了我跟天童对他新夏装购入款式的指指点点大会。

濑见当然是很不服。他马上任命牛岛当评委，试穿了一下我、天童、还有他自己挑选的搭配让牛岛选一个。

牛岛对每一套搭配都作出了中肯的评语，然后毫不犹豫地选了我挑的那套，理由是感觉跟他爸平时穿得差不多，很有亲切感。

愿赌服输，濑见不情不愿的掏钱买了这套衣服。虽说当时我还挺高兴的，但后来发现他这玩意买回去完全是在衣柜里吃灰之后就高兴不起来了。

“干嘛不穿我之前选的那套啦，每次跟你出门我都觉得好丢脸啊。”

“我还是喜欢这种，别管了！”

“好吧，你高兴就好。”

要说失望确实是有点失望吧。不过在听他这么说过之后，我也反省了一下自己。

既然是我约他出来玩的，那就应该让他以更放松的心态来玩不是吗？打着“你这样穿更好”的名义强行让他穿并不喜欢的衣服，搞得浑身不自在，这种行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想通这件事之后，我对他的私服基本就没有意见了。

那种东西无关紧要，我并不是因为想看他穿我喜欢的衣服才跟他一起玩的。

我们花了一个学期加一个暑假的时间完成了这个成就，后来即使不用再刷这玩意也会偶尔约着一块去哪玩。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唱歌也是件这么消耗体力的事情，每次在外面瞎唱完一起坐公交车回白鸟泽的时候我都困得不行。

“濑濑，借我靠一下，到站叫我。”

“我也困了好吗？”

“那下次你靠我，这次我先。”

“啊……好，那下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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