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怎么结束呢,我的故事。
看着抒情的题目,觉得大事不妙的样子。
——
用余光确认了,父女两人在我的左后方,那么kuso大哥肯定在正后方。
所以按照上一次父女两人的经验,我被挤到前面的时候,左边就是安全地带!
握紧书包,静静等待发令枪的出现。
重物砸向地面,四分五裂的声音。
尖叫。
拥挤的人群。
带着狐臭的胸肌挤过来的时分,我扭转身躯,蹬地,抬膝,向左边挤去。
再过去一点,再一点,只差一点点!
“诶哟kuso!!”大哥骂了一句,不过在他出声之前,我已经知道他在骂什么了。
被挤得重心不稳的他向前冲了一步,摇摇摆摆,撞在我的承重脚上。
我唯一的支点。
我的……希望。
再一次的,我绊了一下过后,被他身体巨大的惯性冲击向前带去,合着地心引力。
坠落。
……就差了一步啊……可惜。
五。
四。
三。
二。
……一。
世界屏住呼吸。
我撞到了一块温暖又坚硬的物体。
怎么说呢……像是被夏天的太阳晒过,暖融融的石头。
紧紧地,紧紧地贴在上面。
视线,气味,甚至连空气都不再波动了。
鼓动的心跳……
“还往前挤什么,你没看到前面还有人吗!!”
——焦躁的声音和此时至高的寂静。
随后,列车呼啸而过。
——
岩泉意识到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的姿势,花了十次心跳的时间。
然后他手忙脚乱把我放开,扶着我的肩膀问我还好吗。
我其实并没有害怕,但仍然处在出乎意料的状态里,所以看着那块渐渐远去的胸肌,摇了摇头。
他出了口气,肩膀松下来。运动背包也滑下来一点,又被他拉回原位。
我侧过头。
kuso大哥对着我抓脑袋,连声道对不起,岩泉则插一步挡在我前面,言语上很不客气地把大哥教训了一顿。
……明明身高还要低一点,但是气势却完全盖过了对我凶凶不讲情面的kuso大哥。
好像教训过比他高的人很多次的熟练程度。
“我没事,岩泉。”我抓着他的袖子扯了一下。
岩泉回过身,低头。
他的手抬起来,抚过我左侧校服袖子的边缘,想要触碰,又缩回手。
指尖略过的皮肤上有一点点温热的痒。
“抱歉,我……刚才一时有点着急,太用力了。疼吗?”
他的耳朵是红色的。我看过去的时候,脖子往后缩了一下,那个在其他周目摸过的头顶离我更远了一些。
我碰了碰左臂上的红痕。
一。二。三。四。第五个在手臂的内侧。
明天绝对会变成淤青的五个印记。
“没事的。不疼。”
那个所谓死亡的倒计时,原来只是岩泉非常非常使劲留下来的……
手指印。
只是手指印而已。
“请各位乘客有序撤离站台,请有序撤离……”
“我陪你。走吧。”岩泉说。
走过站台最里那一整块砸得扭曲的天花板,听了站务员“幸好没有人员伤亡”的感叹。
原来一直把我留在周六傍晚的,就是这一整块老化掉漆的金属铁板。
“到这里就可以了。”我站在公交站牌边,用不可思议的平静语调说,“后面我自己走就好。”
“不行。”岩泉只说了这两个字。
“但你不是还要去学校吗?补习什么的。”
“……?”岩泉看了我一眼,略带诧异的,“我家在学校附近,坐地下铁只是去买东西,弟弟明天要用的文具。”
“……哦。”
“你家住在哪里?”
我犹豫了一下。告诉他我的目的地。
果然,岩泉的表情精彩了起来。
“不是的,我家不是住在墓地里……我只是想去看一个人,所以,稍微有点绕路。”
岩泉打开背包,在里面翻了一下,透过缝隙,我看到堆成一团,乱糟糟的衣服卷。
“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会饿。”
“……”
他把饼干递得更近。
“你是想问,这个是我送的还是……觉得其他女生送给你的东西,我吃了也无所谓?”
“!不是、我……”他变得声音小了一点,“……真的是你吗。”
“嗯。”拿了一块塞到嘴里,“全麦。我没有加很多糖,符合运动员低糖饮食的吧?”
“……谢谢。”他也拿了一块,“很好吃。”
为什么岩泉会到我们这边来。
很想问这个问题。
因为那么多次,他都只是在对面而已。
从来没有过来。
如果说这一周目和其他有什么区别,那也只是……我自己变了。
因为我自己变了,所以岩泉走了过来,把我从彼方(かなた)那边,拉了回来。
所以,比起问这个问题……
“一路上会有点久,”在刷卡的位置偏过脸,“你介意听听,嗯……两只小知更鸟的故事吗?”
——
那天早上,吃的是前一晚打包带回家的寿司,为了庆祝妈妈最新的绘本下印,我们在小吃街吃剩下的。
彼方装作拿雨伞经过,偷吃了我最喜欢的奶油玉米寿司,所以我说:“混蛋哥哥,你最烦了。”
这是我对彼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有很多次梦见,他偷吃完寿司拎着书包和透明雨伞从门口逃走,我拼尽全力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挡住,然后对他说“哥哥一路顺风”“哥哥学习要加油”“哥哥练了新歌记得给我听”,还有“哥哥,我好爱你。早点回来,我会在家等你的”。
但是哥哥再也没有回来。
我大概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他离开家到自杀之间的那5个小时到底想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不再需要这个理由去接受他离开的事实了。
我不再需要理由,去说服自己留在他放手的世界。
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去做。
想唱歌,想打游戏,想看海贼王动画,想练习垫球,想躺在草坪上看漫天的流云。
想吃拉面,烤肉,寿喜锅,吃一切的酸甜苦辣的东西直到舌头上长起泡泡。
想刚从冰柜拿出来的雪糕,想第一口的可乐,想一晚都睡不着的浓缩咖啡。
想继续在离家步行一小时的青叶城西读到高二,高三,到升学考试,到毕业。
到上大学,到工作。
所以——
“真的非常感谢你,岩泉,从那边过来救了我。”坐墓园之外的草地上,手指尖还带着花束清淡的香气,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狠狠躺了下去,“最后在车站看到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夕阳也如此美丽。
我看着橙色光晕里愈发温柔的青色,很大声很大声地:
“比赛!我会去看的!排球的事情,也请继续教给我!拜托啦!岩泉——!!!”
把他的名字念得很长。
这是五个周目以来的第一次(はじめ)。
在我的故事的结尾,那许久从未到来的明日(あす),终究悠悠飘落,回到了我自己的手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