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趟我期待了很久的奈良之旅,居然差点没去成。事情是这样的——这个过程我对很多人叙述了很多遍,已经可以熟练地背下来了。
9月26日,水曜日,因为是月岛萤生日的前一天,我记忆深刻。那天我照常去上学,在我和山口、月岛汇合的路口之前,我先经过一幢居民楼。为了防止高空抛物,在从这种地方路过的时候,我都会离得远一些,然后抬头看看楼上有没有花盆什么的,结果这一次我没瞧见花盆,倒是瞧见了一个小朋友挂在四楼的窗户上。
这一幕吓得我差点心脏骤停,我一边拨打了求救电话,一边向周围的大人们求助,比如找人去楼上看一下这家的大人是否在家,比如三楼的居民能不能帮忙,再比如希望大家可以铺一些东西接住这个可能随时会落下来的孩子——多亏了这几年和各式各样的人相处的经验,以及平时和月岛互怼,我才能够在这种时候让自己迅速地冷静下来,飞快地转动着大脑,和其他人打交道。
但比救援和铺在地上的东西来得更快的是,那个掉下来的小孩。
我是一个身体总是会比大脑先一步行动的人,也是曾经被老师夸奖过直觉很强,颇有运动天赋的人,不然我也不能在和月岛第一次见面时就飞快地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树。因此,在其他人发出惊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接住了那个孩子。
运气很好,他没什么大事,我也没什么大事。
对于一个小时候就能因为脚踝骨折坐三四个月轮椅的我来说,被下坠的冲击力砸到手臂,区区普通骨折什么的,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好在不是粉碎性骨折,我乐观地想。
孩子的父母自然对我千恩万谢,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差不够,我甚至觉得他的父母打算直接让这孩子认我当干妈。不错,直接捡一个便宜小孩,倒是省事了——对于来探望我的亲朋好友,我都笑眯眯的,甚至能和他们开这种玩笑。
虽然要因此错过一场下个月的羽毛球比赛,但我是单打嘛,所以也没什么关系,要是报名了双打,我的搭档就惨咯……还好我没有连累任何人。
“真的没什么事。”我说,“只是把手臂吊了起来,又不是不能走路,过几天就出院了。”
即使最近排球部的联系很忙,但月岛萤当天早晨就来医院看过我,因为他和山口没在汇合的路口等到我,反而等到了救护车,这让他顿时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随后就因为打通了电话而赶到了医院。
也是月岛帮忙联系的我的父母,以及医院的各种情况,他还打电话向老师请了假。但等我想要感谢他的时候,他已经回学校去了。
爸爸妈妈问我,下个月月底的修学旅行还去不去?
……这话把我问住了。
去不去呢?
应该没人希望自己期待很久的修学旅行,是吊着胳膊和朋友们拍照吧。
20.
其实我心底稍微有点愧疚,因为今年我本来打算和山口一起帮月岛萤庆生来着,我礼物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家里。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我总不好让山口把人家喊到医院来过生日,于是让妈妈替我转告山口,把庆生的重担交给了排球部。
结果第二天下午我睡醒的时候,发现月岛萤居然在我病床旁边坐着,抱着本书在看。这一幕让我大为惊奇,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时间,他结束排球部的部活了吗?不不不,就算结束了,他也应该在和大家一起庆祝生日吧,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这时候,他似乎是不打算看那本书了,因为他合上了它——赶在少年将目光投到我这里之前,我迅速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哼哼,我倒要看看我睡着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毕竟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发生一些充满真诚或者是浪漫的剧情吧?
比如什么因为对方睡着了听不到所以进行一些有关于友情的内心剖白,又或者是傲娇少年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真心话,决定背地里进行夸夸!
对了对了,或许还有像睡美人剧情那样唤醒对方的偷吻——啊等等,这个是怎么混进来的,过于不切合实际了,把它删掉、删掉。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月岛萤这人完全不走寻常路。
他竟然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狠狠地吐槽了我!!
月岛萤说,他就没见过我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做事之前完全不考虑后果,明明有别的大人在,自己冲过去逞英雄。要是粉碎性骨折导致休克或者砸到了颈椎该怎么办?要是瘫痪了怎么办?像我这种活蹦乱跳的人三个月不走路能扛得住,一辈子不走路呢?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不动脑子。
我心说要是从十楼掉下来,我肯定不敢接啊,这不是因为孩子挂在四楼的窗户上,相当于三米的顶层,大概七八米吗?哪有那么严重……
结果他又继续说我,说什么得亏我对羽毛球只是爱好而不是热爱,不然在赛前出事,以后肯定要后悔很久,要是哭了他可不管。
不是,我就算没出事,我也打不出来很好的成绩啊,为什么非得哭,我对我自己的水平还是很了解的好吧。
他还说,这下修学旅行去不了了吧,吊着手臂虽然是能走路,但同学们可没有闲心照顾我,也别在这里做以后的大学规划了,还是被爸妈系个绳子留在本地好好看在眼皮底下,免得再出什么大事。
哦对,系什么绳子,改系绷带好了。
不行,这个我忍不了了,我在气得心底哇哇大叫,睁开眼睛就要坐起来跟他吵架。
好过分,好过分,别人都夸我见义勇为,夸我勇敢,夸我乐观,只有他把我训得一无是处。难道我做错事了吗?我的做法是不对的吗?难道他就能眼睁睁地什么都不做了吗?
然后我就对上了少年那双沉静的眼眸,好像深夜里的月色一样,让我把这些话都咽回去了。
月岛萤把准备立刻坐起来的我按了回去,让我慢慢地坐起来,这样不至于过于牵动手臂,他说,“不打算继续睡了?”
……我知道了,他发现我在装睡,他是故意训我的。
啊,可恶,我更生气了!
21.
但是月岛萤带来了一块他的生日蛋糕。
我立刻理亏起来,好吧、好吧,如果换做我在生日前一天,朋友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我肯定也会不高兴,这算什么生日礼物啊……以后只要一想起来生日,不就想起来这次住院的事了吗?啊,我可不想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呀。
“你今年许了什么愿望啊?”我试探地问道,“打进全国大赛?”
先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再继续问点别的。
“这种事情需要许愿吗?”月岛萤反问我。
哦,也是,排球部实力强劲,不需要靠对神明许愿来满足理想,是我浅薄了。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消气了,于是我壮起了胆子,问他:“那,是希望我早日康复?”
少年皱了皱眉。
“这种事情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他说,“你要吃蛋糕吗?”
诶?还真是……
“我要吃,我要吃。”我立刻说道。
但是我现在没办法自己吃东西,要不还是等到我妈妈过来的时候,让她喂我吧,我可不好意思劳驾寿星帮我。
要是这个寿星是山口,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月岛……
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不等我多说些什么,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小盘蛋糕,只见月岛萤用勺子挖了一勺奶油,向前一递——首先,我真的不是狗狗;其次,我也不是什么别的动物;最后,吃甜食是人的本能。于是我啊呜一口,咬下了那勺蛋糕。
……好好吃!
我咽下蛋糕,准备开口,结果又一勺蛋糕递了过来。
如此循环往复,在我几乎以为月岛萤真的是我的家用机器人,摆明了不想让我说话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其实,奈良也不是不能去。”
我眨了眨眼睛,此话当真?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到时候你的情况会比现在好上一些,我问过医生了,只要小心就可以。班里的女生也说,她们可以在你行动不方便的时候帮忙。”月岛萤说道,“平时也还有山口……”
我把蛋糕咽下去,故意问他:“只有山口吗?”
“……还有我。”月岛萤说道,“总不至于让你在奈良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