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吓了一跳,惊讶地抬头看了过去,发现来人是白布。
哦,原来他是想从我手里接过达摩的牵引绳……
因为过于心不在焉,我都忘记去谴责他把我吓一跳的事情了,只是下意识地将绳子递给了他:“不是说好了今天我遛达摩吗?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啊。”
在白布领养达摩之后,达摩由白布一家人和我轮流进行遛弯。大部分情况下是白布独自去遛,有时候他会带上弟弟们;少部分情况是我戴着口罩和白布一起遛,极少数的情况下,由我进行全权负责。
少年很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他握着牵引绳,哼了一声。
“你遛达摩?我怎么看着是达摩在遛你。”
我:?
说谁是小狗呢!
白布指了指前面的电线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要不是我恰好路过……你一准要被达摩带过去撞到脑袋。”
呃,好像确实会这样。
我顿时心虚起来:“谢谢你,贤二郎,感恩你恰好路过。”
“你当我每次都会路过?”白布看了我一眼。
咦,这人似乎话里有话。
我故意露出惊讶的样子:“难道贤二郎是因为担心我,特意跟过来的?天呐,你未免太爱我了吧!”
“……你想太多了!”白布嫌弃地否决道。他对我的用词表达了不满:“不要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听起来好轻浮。”
哼哼,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开这种玩笑,这不是白布对这种话过敏嘛,我故意说给他听的。
白布说家里的果酱没有了,他要去前面的便利店买一瓶。我立刻恍然,果然是巧合,他怎么可能因为担心我就跟过来啊。
“不过既然遇到了,那我就问你一件事。”少年说道,“怎么最近来排球部负责拍照和采访的人都是你,作为一个新人,你能胜任这种工作?”
在来到丰黑中学之后,白布照旧加入了排球部,而我因为麻衣学姐的招募,加入了校报社。随后麻衣学姐就把排球部的任务都交给我负责了,搞得我跑排球部的频率高到简直会被误认为是他们经理的程度。
“麻衣学姐说,我在排球部有熟人,好办事。”我说。
我的熟人怔了怔——我难得在一向从容的白布脸上,看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表情。
“熟人……我?”白布不确定地问道。
“对啊。”我点了点头。
他盯着我,问:“你是怎么和佐藤学姐说的?”
37.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白布好像在期待什么。
我说我都跟麻衣学姐解释过了,虽然我认识白布,但是我们的关系很差,这份工作不适合交给我,也许我可以去负责别的社团。
结果麻衣学姐说你们又没有绝交,算什么关系差,然后她大手一挥,把排球部划给了我。
但其实在我看来,我和白布有朝一日,必然会爆发争吵。
因为我从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俩的性格、三观天差地别。即便平时能够演一演,假装相安无事,但在真正的问题到来之时,我们一定会像大吵一架,然后——
会绝交!
“绝交的前提是有交情。”白布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盯着他看了看,没看出失望,仿佛我提到的不是绝交,而是“等会我们一起去吃拉面”。
但是这么一想,感觉也有道理,我和白布连“交情”都没有,就算真闹崩了,也谈不上是绝交哦。于是我沉思了一会,恍然大悟:“那看来只能是‘解约’了。”
白布看我:“我们俩有什么‘约定’?”
我看白布:“不知道,要不现场缔结一个吧,我要做甲方。”
白布没理我,走了。
第一次绝交宣布失败,因为白布悔约,他一开始就不签字。
38.
不过,白布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排球部的事情呢?难道他是看到我一个新人竟然要独立负责一项工作,以为我被前辈们欺负了?
“只是因为连进行部活的时候都能看到你,觉得太烦了。”白布说道。
……行吧。
“你要买什么样的果酱?”我问他。
“蓝莓或者草莓……都可以。”白布说道,“但我不记得那是什么牌子了,上次你来我家的时候,妈妈给你在面包上用的那个。”
“你夸过的,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记得,是有果肉的那种!我第一次吃到有一整个草莓的果酱,叠在奶油上的味道特别棒。”我立刻回忆道,“它家的蓝莓酱、苹果酱、柳橙酱都很不错。”
“哦,抹茶酱还要吗?”白布问道。
“……嗯?”我惊讶地问白布。
不是他们家要买果酱吗,为什么问我?
白布似乎也意识到他这话有些突兀,少年怔了怔,随即面不改色地说道:“妈妈说你看起来很喜欢果酱,所以想着多买点,你就会多来我们家和她聊天。”
哦哦,原来是阿姨啊。我理解地点了点头:“不用了,虽然我也很喜欢抹茶酱,但果酱的保质期都很短,买多了会浪费。”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白布让我带着达摩在门口等他,过了一会,他拎着袋子出来了,和我一起陪着达摩转了一圈。等到我回家的时候,白布叫住了我,递给我一袋面包。
咦?
“辛苦你今天帮忙陪着达摩玩。”白布说道。
“你未免太客气了,我认识达摩可比你认识它要早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摆了摆手:“再说了,无功不受禄,难道贤二郎有求于我?”
“哦,那我求你下次看路。”白布讽刺地说道。
“……”
白布这个人很较真,他执着起来,我是没办法拒绝的。身为送东西的一方,他的眼神超恐怖,仿佛有我不收下面包补补脑子,我就是个只会被达摩遛的傻瓜,不配再和达摩一起玩一样……以上都是我的解读)。
于是我只好收下了面包。
虽然白布是在嘲讽我,但我确实有点饿了,因为我今晚也没有吃晚饭,就当他是做好事吧!
在咬中面包的时候,我忽然怔住了。
……抹茶酱?
39.
很突然的,我很想看白布的背影,然而在我回头的时候,我发现白布竟然在看我。
在四目相对的时刻,心底有种不明晰的情绪蔓延了上来。
我忍不住想,我为什么回头呢?我在期待什么?我想要看到什么?
少年什么也没有说,好像他没有目送我离开的意思,他只是将视线挪开,低头看向地上。
白天下过了一场雨,地上还有积水,水里有倒映的月色。我抿了抿唇,很想问他,他真的只是出来买果酱的吗?但我说不出来,因为我害怕听到我不愿意听的答案。
于是,我只能在和月亮洒下的清辉融为一体之前,对他喊道:“贤二郎!”
白布贤二郎抬头看我,大约是月色作祟,令我幻视,只觉他从未如此刻一般温柔。
他在等我说话。
我想说,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流浪,我想变成花变成草,变成叶子变成云,变成他上学时会路过的各种景色,变成落在他身上的月光,变成他拎着的果酱——
全部和他有关。
“……明天我可以去你家蹭饭吗?”我问。
我听到白布笑了一声。
“你能不能问点我答不上来的问题。”白布贤二郎说道。
看来是可以!
“看我下次给你出个难题。”我信誓旦旦地说道。
“哦,拭目以待。”
40.
读初中之后,我不吃晚饭的次数增加了。
爸爸妈妈很喜欢小泽……也就是我的弟弟。以前他们还会问我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新朋友,自从小泽出生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问过我在学校里的情况了。可能他们觉得这是因为我变成了一个大孩子,都读初中了,还需要长辈关心吗?
借口,都是借口,他们只是因为要关注那个小孩子的一举一动,时刻被他的哭闹牵绊着,根本无心再去关注一个残次品。
“瞧,小泽笑了。”爸爸笑眯眯地说道。
“真可爱呢。”妈妈也笑了起来。
……我从没见他们这么开心地对我笑过。
似乎从我记事以来,父母在看我的时候,总是一脸忧愁。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们的女儿能不能平安长大?如果她出了什么差错,我们的年纪还能再有第二个小孩吗?
——我听到过的,这是他们在我以为我睡着了的时候,曾经进行过的对话。
其实我能理解,谁不想有一个健康的小孩呢?毕竟等到年迈的时候,父母是需要孩子帮忙照顾的。像我这样的孩子……能不能活得比他们长都是问题。
之前住在和歌山县是因为爸爸妈妈都是在那里读的大学,也在那边工作,实际上他们老家都在宫城县。在妈妈怀了第二个小孩之后,我们就搬来了宫城,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时常会过来串门,在小泽出生后,他们来的次数就更多了。
每次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大家人,我总是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是多余的存在。
因此,我总是借口说部活太忙,拖延回家的时间。一开始他们还会给我留饭,后来也不会了,觉得我肯定会自己找点东西吃。
但是我的零用钱又很有限,一个月下来,总有因为要省钱买东西而不吃饭的窘况。
——看着手里的面包,我忽然意识到,其实这样的情况,也没有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