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时,他十六岁。
那时我还是这个国家的王储,他还是个刚受封一年的骑士。
我的骑士。
-
他受封骑士的那天我在,我就在父亲右侧站着,穿着华贵典雅的裙子,戴着珍贵繁复的首饰。
他穿着白衣红袍,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走到我的面前,慢慢的跪下。
我在他双膝即将触地的时候扶住了他,按照原本的礼制,他是要双膝下跪的。
“单膝即可。”
“这并不合规矩,殿下。”王叔无奈的看着我,他看向阶下面色各异的贵族又看向脸色平淡的国王。
我看向父亲,回答道:“赤苇是我的骑士,对吗?父亲。”
“是。”父亲点头。
“那便由我说了算。”
我拿起旁边神官捧着的没有剑尖的慈悲剑,那一瞬间除了父亲和他,所有人的脸色都好看极了。我像父亲以往受封骑士那样将剑放平按在他的右肩上,神情温柔的注视着他。
“赤苇,你的骑士精神和道义是什么?”
他平和的双眼注视着我,“是您,殿下。”
神官已经气得发抖,不停的说着荒唐荒唐。底下贵族的窃窃私语声也愈来愈嘈杂,我想那大概是在说我枉顾规矩。王叔还是用那包容无奈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在看顽劣不懂事的晚辈。
只有父亲,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没有斥责我的无礼。
就算我刚才抢走了他的权利。
我的骑士一切我说了算,要我来册封。就算是父亲也不可以,因为这是我的骑士。
“那么向我宣誓吧。”
他拔出佩剑,剑尖抵在地上,双手拄着剑柄,向我低下头颅。
“请您赐予我勇气,我将作为您的仆人,斩去您前方的一切阻碍与荆棘。”
“以王储骑士之名起誓。”
他语气平淡不像其他骑士一样将宣誓念的慷慨激昂,但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忠诚。
神官最后是被王叔安抚下的,赤苇跟在我的身后与我一起前往父亲那里。门前的侍卫为我打开大门,我带着赤苇走了进去。
我带着赤苇京治回到我的书房开始处理政务,父亲已经将一部分政务分给我让我开始自己处理了。
赤苇京治端上一杯泡好的红茶放在不碍事的地方,“明天下午二时,您有一个茶话会。”
“知道了。”我读完一份报告,拄着脸侧头看向我那位骑士大人,“现在没有别人,你的骑士精神和道义是什么?”
“是您。”赤苇京治没有犹豫。
我一直看着他。
他捧起我的手落下一吻。
“一直都是您,殿下。”
-
颜色素雅的窗帘被人一把拉开,早晨的阳光一下涌进卧室,我被这阳光刺得一下没有了睡意。
我讨厌早晨,讨厌这个时候叫我起床的赤苇。
“殿下,早上好。”
“一点也不好。”我举起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
赤苇京治冷酷无情的掀开了被子,“失礼了,殿下。”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恨不得他不是我的骑士。春日的阳光带着暖意,不一会儿就照得身上暖洋洋的。赤苇京治走到我的床边将我抱到沙发上,他叫来侍女为我换梳洗换,自己站到一旁告诉我今日的安排。
“赤苇,给我穿鞋子。”我打断他,将脚抬起来。
赤苇京治半跪在我面前,捧起脚为我穿鞋。带有茧子的手弄得我脚心痒痒的,脚趾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我看见赤苇京治翘起的嘴角,刚想开口那道弧度已经平了。
穿好鞋,我带着赤苇前往书房开始今日的办公。窗户大开,风裹着草木香和花香吹进室内,纯白的纱帘随风飘动,我批了一会儿公文看向正在帮我归类文件的赤苇,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我和赤苇京治第一次见面,是他被选为王储骑士过来觐见我。
那时我五岁,他六岁。
父亲并没有让他按照规矩那样让他担任王后身边的侍童来学习礼仪,而是作为我的玩伴。
我那个时候并不喜欢他,因为赤苇京治小时候实在是过于少年老成,一点六岁男孩子该有的调皮捣蛋都没有。
不仅不陪我玩,甚至还会约束我。我那个时候才五岁,不讨厌他讨厌谁?
不过后来赤苇京治不再约束我,只要我做的不过分,他便当做看不见,甚至有时候还能帮我善后。
“所以宴会上要用的蛋糕是谁咬的呢?”王叔笑眯眯的问道,目光确是紧盯着我。
像现在,就算王叔确认是我干的,但他没有证据说是我干的,因为赤苇京治已经帮我收拾好尾巴了。
我在他的注视下甜甜一笑,末了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王叔沉默半天,扶额说道:“殿下,不可如此调皮。”
“为什么!”
“因为您是王储。”王叔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很久以后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还有他眼里的复杂。
“失礼了。但是殿下,您该上课了。”赤苇京治适时打断我和王叔的交谈。
“既然这样,殿下要好好学习,不要再捉弄老师了。”
“是他们太笨了。”我说道。
王叔看了一眼赤苇京治,笑着离开了。
我在王宫里称王称霸,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纣为虐的未来王储骑士。父亲放任我自由生长,王叔无奈却也替我收拾烂摊子。
我迷上了秋千,十分不客气的指挥赤苇京治给我扎秋千。
赤苇京治站在树下给我比量了一下他的身高和树的高度,“殿下,我今年只有六岁,加上梯子我也够不到树枝。”
不过最后秋千还是扎上了,当然,不可能是赤苇京治扎的。
我坐在秋千上,赤苇京治尽职尽责的在后面推着我。我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同他讲,“我不想做王储,又累又危险。”
“殿下,慎言。”赤苇京治说道。
“我如果不是王储,我就要出城在西北的森林里建一个房子,扎好多好多的秋千!然后和森林里的动物一起玩儿,不比做王储好多了嘛!”
赤苇沉默片刻。
“殿下,森林里有狼,不是只有松鼠和鹿。”
“你好烦哦!!”
-
回忆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已经许久没去秋千那里了。我看看公文,看看赤苇,看看窗外,就在要放下笔的时候,赤苇京治开口了:“殿下,不行,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
“赤苇你真的好无聊。”我放下笔叹气,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红茶。
赤苇京治帮我批公文的手一顿,抬眼看着我,“殿下,恕在下冒昧,您扔下公文是要去哪里呢?”
“想起小时候的秋千,想去看看。”我放下茶杯看向窗外,感叹道,“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在下为殿下的成长感到骄傲。”赤苇京治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我说道,“最起码现在殿下不相信牙仙了。”
我笑着比划了一下这一桌公文。
“全都是你的了。”
“我记得这是您的工作。”
“男人真是善变,受封那天还说我是你的道义和精神。”
“殿下,我收回先前那句话。”赤苇京治叹气。
我拄着脸笑眯眯的说道,“呀,挺识时务。”
“我收回「为殿下的成长感到骄傲」这一句。”
“……”
-
天气转冷,雪花飘落,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天空中倒是没有云彩,阳光毫无阻碍的落在我身上,我伸出手感受着阳光,却发现这阳光像是被冰雪冰过、一点温度也没有。
边境发生战争,赤苇京治受命率领军队平复战乱。
我余光中看见了赤苇京治,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就回去了。他不发一言的跟着我,一直跟着我到卧室。
“殿下,会赶上您明年生日的。”
“请相信我。”
我脱下斗篷坐到沙发上,抬起手示意他过来。我看着赤苇京治走过来单膝跪地注视着我,抬起的手就落在了他的眼睛上,手指从眼睛划到嘴唇,
我摩挲着他的嘴唇,轻声说道:“我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赤苇。”
赤苇京治捉住我的手。
“我是你的骑士。”
我反握住他的手,手臂用力将他拉到我眼前。
屋内很安静,只有壁炉里的柴发出的爆裂声。也许是柴烧的太旺了,屋内的温度太高了;也许是香料加的太多了,屋内的香气太浓了。我低头轻轻吻上那片唇,他握着我的手倏地收紧。
起初是试探,然后是交缠,最后是热烈。
壁炉里的柴烧的更旺了。
黑夜降临,赤苇京治下床点燃一盏灯,烛光照亮他的侧脸,我借着烛光隐约中看见了他背上的红痕。
“哇哦……”我感叹一声,光顾着享受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抓的了,更别提记得控制力道这件事了。
赤苇京治仿佛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他又回到床上将我圈在怀里。
“殿下方才要是有功夫想这些,那就是我不够努力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脊背上逐渐向下滑落,我转过身跨坐在他身上,挑眉问道:“以下犯上的骑士大人。”
在微光之中我依然能看见他那双眼睛,流淌着温柔和爱,他对我笑了。
“得益于您的纵容。”
-
冬天是寒冷漫长的,没有赤苇京治在我身边更是如此。
还好,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暂时没时间去感受这冬天。王叔有了一些小动作,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手腕城府一样不缺,大臣之中也流传着他的美名,怎么会甘心臣服我?他也许是真的尊敬我父亲,但可不一定要尊敬我。
我若是王储,我们便是相亲相爱的叔侄。我若是国王,我们便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这件事情在春天来临的时候结束了。
我和王叔坐在亭子里喝着茶,我将几张纸递给他,他看完之后笑了笑。
“殿下,你漏了一件事情。”
“什么?”我抿了一口红茶。
他慢慢念出一个名字,我的手忽然没了力气,茶杯掉落在身上,洒了一身的红茶。
杯子滚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你把话说清楚了。”
他笑而不语,站起来整理整理衣袖,对旁边的侍卫说:“走吧。”
侍卫一动不动,等带着我的指令。
“你疯了?一旦出事,边境百姓又要不得安宁。”
“你究竟是担心边境的百姓,还是担心赤苇?”
“不管担心哪一个,我总是有担心的一个,而你是哪一个都不担心。”我胸中好像有一团火焚灼五脏六腑,我的脸色此时一定很不好看,语气像淬了寒冰,“带下去。”
我坐在亭子里,身上被打湿的地方被风一吹变得冷冰冰的黏在我的身上。
天上飘来一朵阴云,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雨势渐大,风将雨水吹进亭子里。仆人举着伞焦急的找来,我看着这场大雨,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
赤苇。
-
这场雨下了整整四天。
我接到了边境的来报,做足心理准备后展开。一看见字迹,我的心一瞬间就落回了原处,这是赤苇的字迹。
他没事,而且要提前回来了。
-
我想过无数次我们相见是怎样的。
我着盛装坐父王旁边,看着凯旋归来的赤苇京治走进大殿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不由得想到了他受封骑士那天,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然后向我单膝跪地。
“陛下,殿下。”
“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呢?”父亲转着手上的戒指,忽然抬眼看向赤苇京治,“不如给你和王储赐婚吧。”
“多谢陛下抬爱,殿下是王储,我如何能够高攀。”
“陛下只要赐给我黄金珠宝便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我深深看了一眼赤苇京治,在父亲看过来之前收回视线。
“王储觉得呢?”
“不过是黄金珠宝,赏他就是了。”我撑着脑袋,语气散漫,“父亲不如问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单是黄金珠宝实在是寒酸。”
父亲笑了,“听见了?”
“我想卸去职位出宫。”赤苇京治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是王储的骑士,你该问王储。”
“按说,我该同意的,但事情太过突然,我很想听听赤苇的原因。”我慢条斯理的说完,又补了一句,“宴会之后,你来我书房。”
赤苇京治沉默。
“是,殿下。”
-
我一整晚都周游在贵族之间,又要维系虚假姐妹请又要对着那些想要与我结婚的少爷们微笑。
终于等到宴会结束,我带着赤苇前往书房。
我走进书房就停了下来,在听见赤苇京治把门关上之后就转身一把将他按在门上,心里的火现在一股脑全撒了出来。
“你说过「斩去我前方的一切阻碍与荆棘」,打个仗回来就忘了?”
“您成长了,不再需要我了。”
“成长?我自己手撕荆棘?”我被他气笑了。
我不想再和他胡扯下去了,我松开手,后退一步,“到底因为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如果殿下不嫌烦,我每年都会给殿下寄信。”赤苇京治说道。
我不信。
可我看出来他是铁了心要走。
苦苦挽留,赤苇京治一定会留下来。强硬命令,赤苇京治也一定会留下来。我并不想在赤苇京治面前露出这么难看可笑的样子,我压下情绪,挺起腰,脸上端着客套的微笑说道:“怎么会嫌烦呢?祝您一路顺风。”
赤苇京治看着眼前已经得以窥见未来该是如何出色的少女,用着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
“嗯,多谢殿下。”
-
然后这个混蛋就真的走了。
-
父亲在他走的第四年逝世,我二十岁这年继承了王位。
我在二十一岁这年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公爵的儿子。
我有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喊出赤苇的名字,无人应答之后才会想起他已经离开许多年了。王公大臣催完婚就开始催我生子,我直接将王叔的儿子带回王宫教导。
这孩子恨我,不肯听我的,我对他笑了笑。
“恨我就学会我教给你的全部,然后用我教给你的东西杀了我,取代我。”
他不再抵触,开始接受我教给他的东西。
一年又要过去了,我等了六年,这六年里赤苇京治一封信也没有来过。我抬头看着月亮,举起酒杯对月,杯中的酒在月光下呈现出好看的宝石红。
我将酒一口饮尽,放下杯子离去。
“骗子。”
第九年,我不想等了,我要出宫去看看。
丈夫接下我的工作,我留下人看着他和他的父亲,安排好一切之后,我换好衣服,骑马从人烟稀少的侧门离开。
我想去找赤苇京治,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九年里,他一封信都没有来,我就连他在哪里都无从得知。我出城之后,打马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想法。
我打马加速向西北的森林跑去,心跳的越来越快,手紧张的发凉,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一栋木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看着越来越近的木屋,我居然有一种退却的心情。我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看着院里的蔬菜和花,嘟囔道:“现在什么眼光,丑死了。”
我四处望了望,周围的几棵树上都扎着秋千,有的秋千上蹲着不怕人的松鼠。
「我如果不是王储,我就要出城在西北的森林里建一个房子,扎好多好多的秋千!然后和森林里的动物一起玩儿,不比做王储好多了嘛!」
房子里出来一个女人,穿着粗布麻衣,端着一个簸箕。
“请问这是赤苇京治的家吗?”
女人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语气尖酸道:“你是谁?”
“回答我的问题。”我皱眉,语气冷硬。
女人被吓的后退一步,眼神飘忽,握紧簸箕说道:“我不认识什么赤苇京治。”
“你老老实实说,这颗宝石就是你的。”我从袖子上摘下蓝宝石袖口,举起来给那女人看。
女人似乎在犹豫,但终究没低过宝石的诱惑,她开口说道:“赤苇京治是之前这里的住户,现在这房子是我们的。”
我闻言挑眉,女人见状瑟缩一下,继续说道:“我说完了。”
“他有什么交代吗?”
“我……我……”
我把玩着指尖的蓝宝石袖扣,哄诱她说道:“你告诉我之后,我会再给你一笔报酬,他是我仇人,没准我不耐烦起来,不但不给你报仇还要杀了你呢?”
女人闻言脸色一白,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
“他九年前来的这里,拜托村里的人帮他建房子,然后每年都会让村子里的车夫帮忙送信到王宫。”
送信?但是我一封都没收到。
“车夫、车夫前几天送过来一个盒子,他说这盒子里都是信啊纸啊,一点用也没有,占地方。”
九年,每一年我都在等赤苇京治的信,我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九年?而我等不到信件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马车夫。赤苇京治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小的马车夫愚弄?为什么?我不敢细想,朝着妇人伸出手,“盒子给我,把他的东西都找出来收拾好,明天会有侍卫过来取。”
“侍、侍卫!?”女人脚下一软,直直的跌在地上,簸箕也掉在地上,“我、我这就去拿。”
女人爬了起来去拿盒子,她出来之后哆哆嗦嗦的将盒子递给我,我将那颗蓝宝石袖扣扔给她。
“报酬。”
-
我原本说出去七天,然而现在一天我就回来了。
我抱着盒子,对着跟在后屁股的一群人说道:“雷恩跟上,其他人都不必跟着。”
我将事情吩咐给雷恩去办,要他明天之前将事情查清楚汇报给我。
我回到卧室换身衣服,捧着盒子坐在地毯上。门被人敲了三声,见我未应答那人便推开门走进来,我低头看着盒子,“抱歉,你先出去好吗?”
“您今天的状态我很担心,我是您的丈夫,陛下。”
“亲爱的,我希望你记得当初的约定,不要过界。”我抬起头看向我的丈夫,他被我的眼神吓到了,脸色僵住了。
“现在,出去。”
“……好的,陛下。”
卧室内再次安静下去,我摸着怀里的木盒枯坐着。日月交替,暮色低垂,期间没有人来打扰我,我不敢打开,我怕盒子里的东西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站起来,坐久了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下跌下去,我抱紧怀里的盒子跌在地上。我就着这个姿势,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我抱着盒子出门,一路上夜巡的侍卫向我行礼问安。
那座秋千还在那里,我走过去坐下,捧着盒子慢悠悠的荡起秋千。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摸着盒子问道:“查清楚了吗?”
“车夫说……八年前赤苇将盒子和一根黄金交给他,托付他每年送一封信给王都。车夫说赤苇当时的脸色苍白,像是……命不久矣,所以就将黄金收下了,信……一封也没有送。”
“我仔细询问了木屋里的妇人,她说……赤苇在八年前就不见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雷恩。”
“是。”
等到雷恩离开,我努力让手不那么抖,试了好几次才打开盒子。
整整一盒子的信件,这不止九年的,恐怕几十年的都有。我一封一封的读完,一封封的装回信封,放回箱子里。几十封信件里的字就像无数把刀,刀刀剜心刺骨,可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笨死了,一下子写了几十年的信,还被一个车夫给骗了……”
箱子里的绒布露出一角白纸,我伸手到裙底,从大腿的绑带上解下匕首。我用匕首小心的拨开绒布,一张叠起来的纸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扔下匕首,打开这张纸。
「殿下,我食言了。」
「但是您要相信,您永远是我的骑士精神和道义。」
纸的背面好像有字,我翻到背面,上面写着三个字。
「我爱你。」
秋千和我依然在这,推秋千的人却不见了。
心里的太阳落下去了,此后便是没有黎明的长夜。
-
我二十五岁时,他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