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你们已经在那个专门讲述波西经历的小说里面读到了,像他这样的半神就是如此,一举一动都有人做传,但是现在我要讲述的,是那些他没有看到的事情。是那些不为人知,或许对“大局走向”没有那么重要的故事。
你们一定都知道结局:波西打败了伊森,然后是安泰巨人,他的小分队带着伊森逃跑了。卢克别无他法,带着我们朝混血营挺进。
我只是在一个梦境里面,所以有些分不清时间和空间,但意识失去了身体也没有了疲惫,让我可以跟上泰坦军的步伐。
但即使灵魂不由身体束缚,也会有意志涣散的时候,渐渐地,我无法集中精神,比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怕的是,一切都被你看在眼里,但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亚丽杭德拉也消失在了视野里,只有我一个隐形的“人”在跟着菲利克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着了什么魔,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或许他的精神状态和我一样,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虽然已经变得木讷,当我每次回过神来看见他颓废的样子时,还是挣扎着去思考亚丽杭德拉话的意思。菲利克斯隐藏的天赋需要被激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菲利克斯没有任何作为得墨忒耳之子该有的能力,但没有能力的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拿到了得墨忒耳的金剑,为什么克洛诺斯和卢克还是执着地想要让他恢复能力?
亚丽杭德拉猛地出现视野里,我上前就要拉住她,没想到手指直接穿过了女巫黑色的洋装,我诧异地意识到,这次的亚丽杭德拉并不和我处在一个空间,这次的她是真的,想必是趁我出神离开了这个梦境,以肉身来到了战场。
忽然间,队列的前面骚动了起来,泰坦军停下了脚步。
我屏住了呼吸,行军停止,只有一种可能——到达战场。
昏暗的迷宫前方出现一束亮光,那时混血营,除了安德洛莫达号之外,唯一一个半神聚集的地方!我从没有去过那里,又天天听菲利克斯唱衰这个地方,但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红发的弗兰西丝。
虽然距上一次见她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感觉上像是过了一辈子,那时的我初入半神世界,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但到头来,我连自己都无法改变,心甚至更加摇摆了。
她给我的东西呢?弗兰西丝两次在我的兜里塞入的都是德拉克马,这也导致泰坦军甚至我自己都无法对它们起疑,毕竟谁和钱过不去,可现那些东西忽然又有了新的意义——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战争另一侧的邀请。
我把它们放在哪了?
我想起了那个闯入的女孩,如果最后还是要和贺椿的来自混血营的恋人合作,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加入奥林匹斯那边……尤其是在发现得墨忒耳并没有囚禁我的父亲时,对我来说,这并不只是任务的失败,而是世界观的坍塌,可菲利克斯不能理解。我知道他没有刻意欺骗我,在泰坦军中的正式地位并不比我高,目前看来卢克也不可能真的在意他。况且,作为理论上金剑的另一半,我才应该是最了解金剑和伊庇鲁斯的人,但无论怎么说,菲利克斯不能理解普罗米修斯和克洛诺斯用爸爸操纵我为他们做事的心情,我唯一还留在泰坦军的理由就是我几乎无法自己离开,而且我不能排除得墨忒耳在我之前带走了爸爸的可能性。
但我还是在想,如果当时坚持和弗兰西丝离开,如果我当时接纳了她的邀请,事情又会怎么样?
我的心里立刻涌起一股自责。菲利克斯看上去糟糕透了,或许我们在有些问题上有分歧,不能互相理解,但现在他在战场上,而我起码肉身暂时平安。
亚丽杭德拉出现在菲利克斯身边,后者只是满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上司。
“举起你的剑。”她用冰冷的声音命令菲利克斯道,“你不想让卢克失望吧?”
“卢克根本不在这里。”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举起了自己的剑,和其他半神一起做好了准备。
卢克,卢克。菲利克斯最在意、但并不真的在意的卢克。我有种预感,如果能弄明白菲利克斯对卢克的感情,关于他的一切秘密都能化解。
亚丽杭德拉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她的嘴唇,看得出来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就连泰坦军的高层也很紧张。“克诺洛斯大人给他指派了最重要的任务……我们需要的只是敬候佳音。”
菲利克斯的手僵住了,即使我看不见他背过去的脸,也能够感受到空气里蕴含的恐惧和他的痛苦,我立刻明白了他想到的东西,多日前卢克说过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安娜贝丝,你会后悔的!克洛诺斯把我用作垫脚石,这样就可以变得比现在还强大!(Cronos would use me as a stepping stone, to be even more powerful.)”
即使菲利克斯不承认那件事发生国,我们都被那不详的预感笼罩着。
“卢克还好吗?”菲利克斯问道。
亚丽杭德拉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我再也看不下去,走到菲利克斯的旁边,用胳膊搂住他的肩膀。那一秒,他颤动一下,就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可又不确定我是真实的。
只要稍微一用力,我的双臂就穿过他身上那件过大的希腊盔甲,然后是他的皮肤。我不敢往下摸,害怕摸到他的内脏,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他的身体里是否有个灵魂,就像现在我这样,如果我呼唤他,他的灵魂是否能够听见?
菲利克斯转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却还是没有看见我。亚丽杭德拉警觉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回去!本来你早就该走了的!要不是中村来了,你该看的东西已经看到了!”她低声呵斥道,女巫的手心里飞出一只半透明的黑色飞蛾,朝我扑来。
“轰隆——”一声炮响打断了我们的对峙。前面的打斗开始了,亚丽杭德拉不得不暂时放下我,冲菲利克斯命令道:“好好战斗!要不你们都得死!”
“你要呆在这里也可以,但是他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你也没必要看见这一切。”亚丽杭德拉恶狠狠地冲我低语,“要是发生了什么,都是你自找的。”
整支队伍移动起来,我们被夹在中间,跟着行进着,前面传来爆炸声,然后是半神和龙女闷的惨叫。地面被泰坦军领队的巨人震得颤抖。潮水一般向前涌去的队伍裹挟着我们向前飞奔而去,随着前方传来一阵强光,菲利克斯一声惊叫,我们就人潮甩出了迷宫。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无法睁眼,只是在恍惚中,无数黑点穿过我的身体。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被万箭穿心的感觉,事实上,除了震惊之外没有任何感觉,我更担心菲利克斯。适应光亮的时间或许不到几秒,但对我来说像是永远,终于,我看见菲利克斯迅速举起盾牌,遮挡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箭雨,可即使如此,手臂还是被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冲击力震得颤抖。
他眨了眨眼睛,总算是适应了光线,遮天盖日的箭雨还在袭来,附近的树上是一个个穿着橙色T恤的半神,他们背上背着箭袋,手上拿着弯弓,我甚至辨认出一个人拿的是诸葛连弩。不用说,我就知道他们是阿波罗的孩子。
亚丽杭德拉带着我们在希腊火的密集袭击中穿行,但即使在如此喧闹的幻境里,我还是意识到本来在我们身后的马修却突然跳了出来,扑向一个混血营的男孩,后者毫不示弱,对着马修就是一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手臂中,马修吃痛地吼叫,用剑柄狠狠地朝他的头上砸去。
我听见那个方向传来”噗”的一声,然后是液体的滴答声,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哭号:“卡斯特尔——”
只有我一个人在走神,菲利克斯和亚丽杭德拉甚至没注意到,面前扑来一个骷髅,他们也没有时间继续去想那个死去的混血营半神,只是手忙脚乱地抵挡着。菲利克斯砍掉了骷髅头,但是紧接着,骷髅的背后又窜出一个人。头上带着夸张的头盔,身上穿着罗马帝国时期典型的“大龙虾”胸甲。他的嘴里塞满了金灿灿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老熟人”克拉苏吗(作者:戈登在之前和尼克对战的时候打过他。)
“死吧!帕提亚人!”他怒吼着就对我们劈砍过来,菲利克斯灵巧地躲开,然后绕道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我们都知道骷髅由谁役使,那必定是另一位老熟人,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归顺了奥林匹斯。不远处,尼克正在用他的冥铁剑猛击一只忒尔喀涅斯(Telkhis)。土地爆炸开来,从里面炸出来无数的骷髅阴兵,黑暗中恐惧让我屏住了呼吸,直到我听见了一个男孩的声音叫道:“尼克——”
我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有着乱蓬蓬黑发的男孩,他的眼睛是爱琴海的绿色。他举着一把希腊式的剑,那弯曲的流线型设计就像是波塞冬的海涛。
不用任何人说,我立刻就知道了这是大名鼎鼎的预言之人——波西杰克逊。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恨突然在我心中升腾,如同干燥的森林里突然被扔下一个滚烫的烟头。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情,但我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我的愤怒,而是菲利克斯的感情在影响我。
因为这不是菲利克斯剑的力量,而是来自他灵魂深处的嫉妒、怨恨和痛苦。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他可以拥有一切,而我不能!凭什么?!
“哥哥!不要被冲昏了头脑!”我冲他喝道,菲利克斯猛地后退一步,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还处在危险地境地,迅速和扑过来的半神少女开始战斗。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直到一个蛇女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明明是混血营一方把她打飞,但场面过于混乱,她无意中也撞飞了菲利克斯的对手。
幸而脱身的菲利克斯撒腿就跑,溜到了泰坦军更多的地方,可以稍微喘息一下,他的右手仍然举着剑,左手却摸了摸脑后。
“戈登……?”
我又惊又喜,“我在!你能听见我?”
可是他没有任何回应。
前方又是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希腊火冲着我们飞来,菲利克斯打了个滚,迅速躲到了更笨重的巨人背后。一股难以置信的热浪袭来,我们的“人肉盾牌”就变成了一滩惊人的灰尘,菲利克斯甚至来不及咳嗽,另一阵炮火就袭来,原来混血营的人是有意把我们引到一起,好批量歼灭。
菲利克斯没命地推搡和飞奔这才逃过了和其他魔兽一样的命运,他冲到了密林深处,步伐坚定得让我相信他十分了解这里的地形,终于来到了一处似乎没什么人角落,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戈登……你在那里吧……亚丽杭德拉和你说话的时候,我猜到了。”
我低下头,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但我知道他感觉不到,这种行为最多就是自我安慰罢了,但就在此刻,听着不远处炮弹的轰鸣和仙铜碰撞的声音,我忽然意识到。此刻,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我们甚至失去了名字,唯一有意义的便是——我们是兄弟。
我不再在意奥林匹斯或是克洛诺斯、混血营或是泰坦军、甚至于正义或是邪恶。我只希望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让我俩容身,停留下来喘口气并相互舔舐伤口。
但我们知道,这样的地方不存在,哪怕有,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我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