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温□□的“超高温”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法厄同放出的光和热与之相比简直就像一根蜡烛。
他咆哮着,猛甩金鞭,想要驯服马匹。马儿们本来便不待见这个曾经驾驭它们的半神,现在挨了箭射又受了鞭打,更是在原地疯狂挣扎起来。太阳车随着它们左摆右晃,车尾的□□融化了好几个金闪闪的电冰箱和电视机。
这时候就显出魔法乳液的威力了:我迎着火焰跑过去,爬上太阳车,只有头发被烤焦了一点。
我往法厄同脸上抡了一拳,揪着他的领子吼道:“快把□□关掉!”
他用古希腊语骂我。
我再抡一拳:“关掉它!”
“别痴心妄想了,它是永不熄灭的!” 他喷着血沫,狞笑道。
“复活了两年还不见长进……你充其量也就是个由过去和执念组成的幽灵罢了。”我松开手,让他摔在车上,没再管他。情况不容乐观,□□被焊在了太阳车上,马儿们都惊慌失措,诸神垃圾场彻底烧起来了,跑道也被熔化出一个大洞。
我现在应该让马儿们平静下来,停住太阳车,然后等Jason和Percy过来灭火。□□的燃料是从红牛的脂肪中提炼的,它是有限的,总有一天会烧干净,也总有办法能熄灭它引燃的火焰。
我狠狠勒紧缰绳,强硬而不容拒绝。马儿们受了几千年的训练,立即服服帖帖了,只有中箭的两匹还在扭动。没受伤的两匹马尽职尽责地死死蹬住斜坡,抵抗□□在后方做功带来的推力。我探出手拔掉了两支箭,马儿们再次惊慌地蹦跳起来。
我本想把手放在伤口附近,但这实在太难办到了,于是我改为放在马屁股上。
“呃,银弓之神,克律塞和神圣的基拉的保卫者,灭鼠神,治疗之神,请听你的……呃,女儿……祈祷:请帮我治愈你的马,或者教我如何治疗。我将……献上一套《李白集校注》作为祭品,上海古籍出版社的。”
大概因为变成Fred引导Jason他们耗尽了阿波罗出手相助的机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没有突然有所感悟。
我唱了几句《欢乐颂》,把“欢乐女神”改成“阿波罗”,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只能幻想和马儿建立一种能量连接,不同于上次在伤口处汇聚神食和神饮的能量,这次我将自己的能量传递给它们,感觉有点像游戏《光·遇》伊甸献祭的无害婴儿版,也有点像武侠小说的运功疗伤,怪不得王阎会天天做武侠梦。
马儿们的伤口愈合了,好,我回去之后可以在混血营当兽医。
我拧身躲开法厄同打来的一拳,往他受伤的大腿踹了一脚:“好好躺着吧你!”
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紫红的光晕,太阳要升起来了。□□也猛然加大功率,马儿们要支撑不住了,它们不耐烦地甩着尾巴。若非我死死拉住缰绳,它们早就随着日出冲上天空了。
雷声隆隆作响,一大片积雨云开始聚集,不时有闪电劈下,但我等了好久,就是落不下一滴雨。
“暴雨是不可能熄灭太阳的!”法厄同呻吟着说,“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亚利桑那州必然会变为一片火海。”
“原来是温度太高了呀,感谢提醒。”魔法乳液隔热能力太强,现在到底多少摄氏度我根本不知道。再这么下去,恐怕超高温□□真的会烧烂土层,烧化岩石层,一直烧过莫霍界面,烧到软流层!幸好它的开口很小,否则空气中就会充满仙铜之类的金属蒸汽。
既然温度太高,那么我让热源远离大地不就好了。
脑门一拍,开干!
我松开缰绳,轻轻一抖,马儿们撒欢似的冲上斜坡。一眨眼的功夫,我们便向西飞起来了。法厄同的手又不安分地伸向我扔在太阳车上的铜箭,被我用力踩了一脚。
我们在云层中烤出一个大洞。
“你好,暴风雨!”我向Jason的风暴精灵朋友打招呼,它惊慌地躲开了,太接近太阳车会被蒸发的。
“竖直向上!”我对马儿们发号施令,“越快越好!离地面越远越好!”
“碰”的一声,太阳车突破了声速,然而,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什么都没服,只是抓住缰绳,却能稳稳的站在垂直上升的战车里。身体与地面完全平行。
谢谢魔法!
狂风在我耳边呼啸,也许是周围不再是通红一片,我稍微冷静了一点。
你再驾驶战车就有极大的死亡可能性。我毫无来由地想到两周前Nico的话。
我到底在干什么?
“朋友们,”我自言自语道,“拯救亚利桑那州这种光宗耀祖的活计就交给你们了,我来当第二个法厄同。”要被忒弥斯砍头的时候,我的心都只是怨恨而没有凄凉。我现在正冒着自出生以来最大的险,孤身一人,没有朋友帮助,脚底下还躺着一个敌人。烤s'mores吃、一边围在篝火旁边聊天一边拍蚊子、在露天剧场唱歌、清晨时在海边漫步……一想到这些小小的愿望大概再也实现不了了,我就感觉胸闷气短眼眶湿。
我怎么就头脑发热做出这种选择呢?
不对,不对,哪怕我把其他人都等来了,也只会有让太阳车远离地面这一种方法。我想要把其他人等来,无非就是想要缩在后面,找一个不怕死的勇士替我把车开到天上去,这等同于害人,等同于推卸责任——那还不如把自己掐死为好。
和把自己掐死对比,我现在的处境其实还挺不错。
想点别的吧,如果把太阳车上的魔法用于载人航天,人类岂不是可以更早殖民火星了?我猜埃隆·马斯克肯定愿意出高价买下这个魔法的专利权。或许今天的头条会是:又一个特斯拉?生物科技和物联网巨头公司PM进军航天领域!
法厄同面色铁青,他悄悄挪到我脚边,攀着车架,似乎正在承受巨大压力。看来魔法保护仅限于驾驶位周边,哈哈,活该!
我没管他,谅他在这高空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马儿们突然转变方向,平行于大地向前奔跑。
“怎么回事?这才过了一两分钟吧?我们充其量离地面50km左右,还没出平流层呢,得再高点儿!”我对马儿们说。
唉,我又不是Percy,马怎么会听我说话呢?
于是我再度勒紧缰绳,马儿们抬起蹄子,还没开始上行,就又放了下来。我连续了很多次。甚至用上了鞭子也都是这样。
难道上面有什么阻碍吗?
我看这四匹马是在寻常路径上产生肌肉记忆了,它们的习惯战胜了我对他们的驾驭,宁可挨鞭子也不愿变动一下。如今可不比以往,有超高温□□,我非得让太阳车离地面更远才行。
虽然我一心相信全是马的问题,但依然踮起脚向上伸出左手。
在黑暗的虚空中,我竟然摸到了一层膜状物质!
“不!这怎么可能!绝对是幻觉!”
我爬上轼,踩住这根横木,向上推出双臂。
冰冷又柔软,像是被撕裂的肌肉。我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它切切实实阻拦着我,我的手无法向上推进分毫。
我狠狠给自己一耳光,然后再伸手。
和原来一样。
于是又是一耳光。
最后,我顶着红肿的脸颊跳回了驾驶位,右耳嗡鸣。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嘶吼道。
太阳车周围的空间逐渐粘着起来,像是由虚无化作了实体,然而马儿们并没有受到一丝阻力。
实体般的黑暗在远处一座山巅形成了一个漏斗,漏斗的尖嘴部位由一个非常魁梧的男子托着。他在用古希腊语抒发对奥林匹斯山的憎恶,对泰坦们的轻蔑,以及对半神的仇恨。太阳车开过这个大漏斗时,他被烫得嗷嗷大叫,将疯狂咒骂的目标转向了我。
“有病吧!”我崩溃地大喊,“你又是谁!到底是什么情况!都给我毁灭,通通毁灭——”
侧腹一凉,然后是一阵让我眼前发黑的剧痛。
法厄同面色惨白,他把刺穿我侧腹的铜箭拧了一圈儿,又是一阵剧痛。但他也满头大汗,仿佛动一下就会要了他的命。
我扶轼而立,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上面。
“他是扛天泰坦阿特拉斯。”法厄同从我手中夺走缰绳,把我推到一边——按正常标准,他几乎没使什么力,可我也痛得没有力气和他对抗了。到混血营之后,我受过各种各样的伤,每一次都能用意志力抗住,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意志力就好像被黑洞吸走了一样。
他挽住缰绳,停下太阳车,然后试图调转车头,冲向远在美国另一端的帝国大厦。
我隐约有一些变化,好像不再畏惧强光,并且能看得更远更清楚。例如现在,我用尽浑身力气不让自己掉下去的同时,竟横跨整个美国,看见了浮在天上的奥林匹斯山!山上只有阿波罗醒着,他焦急地望着我们,箭在弦上。
他为什么只弯弓搭箭却不射死法厄同?
我突然回忆起离开混血营的前一天,我要求他发誓,在找回太阳车之前绝不射出一支箭。当时我被摩耳甫斯送来的梦境吓出阴影,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甚至认为他有害。哈,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都是我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我的裤腿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原来是血。
血染红了半件崭新的混血营T恤,浸湿我的裤子,滴在太阳车上。
我的混血营橙T恤啊!!!
混血营……
我执行任务之前把steam账号交给Nico代管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玩《Hades》?这个游戏能打他老爸,他一定会高兴地玩个通宵的!s'mores甜得要死,但是配着火烤之后的烟熏味儿味道正好!我想躺在混血营的草地上,往嘴里弹射樱桃,Drew坐在旁边揽镜自照……
法厄同的一捅把我的注意力从精神上的痛苦转移到□□上的痛苦,而混血营这个念想榨出我体内残余的能量。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扑过去争夺缰绳了。我和法厄同都出气长进气短,再过半个小时便可以一起“躺板板”了。我们争抢缰绳和百岁老人斗殴一样惊心动魄。我凭攻击下三路和往他脸上吐口水取得暂时性的胜利,但我完全没有打倒他或者把他一脚踹下去的力量。
先转向吧,向太平洋再度出发!
很快,法厄同又挤了过来,我下意识向左躲开他,没想到左腿突然脱力,整个人扯着缰绳翻倒在太阳车上。
这一下摔得恰到好处,马儿们由于缰绳发力变化,立即向右急转弯。法厄同被甩了出去,而我则以一种刁钻的姿势卡在太阳车左边。
“居然给自己挑了太平洋作为埋骨之地,小子,很有不麻烦他人的自觉嘛!像你这样死了两次,每一次都死于太阳车的半神恐怕绝无仅有了!”我嘟囔着,“原来我真练成‘神龙摆尾’了,平常搞点刁钻又愚蠢的战车特技果然有用!”
我降了点速度,在太平洋上用不着太快。海洋不比大陆那么“易燃易爆”,我可以放弃马力,只让超高温□□充当飞行动力。
我想欣赏下方的云海,却又看见了更恐怖的东西。我当机立断,摘掉眼镜,没想到看得更清楚了。
我正身处于巨大的尸体之中,云层是断裂的肌肉和皮肤,闪电与降水是尸体尚未凝固的血液,雷声是肌肉摩擦产生的。更深更远的虚空中,行星是他碎裂的骨骼,还有……我凭着最后一丝本能把头掰了回来,我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就这么停留在表层吧!
我快受不了了。
对流层之上是一具尸体,死的透透的。它的心脏脱离了深空之中的胸腔,连着硕大的血管落在阿特拉斯肩头上。这明明是一具尸体,但为什么……为什么它的心脏还在一鼓一鼓地跳跃啊!
一会儿是大漏斗,乌云涌动,电闪雷鸣;一会儿是血淋淋的心脏,正在规律地扩张收缩。
这是乌拉诺斯的尸体。很久很久以前,泰坦们把他的人形化身骗到地上,然后将他切成碎块。他并没有真正死去,就像盖亚也没有真正死去一样。他的心脏还有活力,但是他的意识就像盖亚的一样,再也凝聚不起来了。
我有一种想要拼命惨叫的冲动,但我的嗓子只是轻微的抽搐了一下。虚弱困住了我全部的疯狂,我感觉我要爆炸了。
随便来个人管管吧!宙斯!天空不是你的领域吗?管管吧,你不管乌拉诺斯的尸体,把我炸成碎片也行啊!
宙斯什么也不会管,他连自己的**都管不好,他能干得了什么?
我品到了一点低级趣味,没错,整个世界是一根烂**,论证完毕!
Hyde肯定会说,Cindy你根本没有任何论证过程。
如果他在这里,会摸着乌拉诺斯的肌肉,平静地接受一切吗?
我恍惚间想起他在路上为了打发时间讲的一个数学小故事,内容是古代数学家关于宇宙无限性的讨论。
如果有一个人站在宇宙的边缘,那么他是否可以伸直自己的手臂,或是一根木棍?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可如果他真这样做了,那么他的手臂或木棍所延伸的地方将是新的空间,也就是说他的手臂或木棍会突破边缘的极限,使空间被扩展。在这之后,他还可以自由地进入新创造的空间并再次伸出手臂或木棍,一直重复这样的操作,空间可以无限地扩展。因此从逻辑上来说,宇宙应该没有边界。
把这个套在乌拉诺斯身上,不是很合适吗!如果乌拉诺斯是无限的,那么整个地球和他相比就只是一粒尘埃,他根本不可能被泰坦们杀死。他是有限的,那么无论他再怎么庞大,眼前的景象再怎么超出我大脑的接受范畴,我都能够用理智克服恐慌。只要是有限的、可以穷尽的东西,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我规划了一个不算非常伟大但一定很美好的未来,我不能就在这里疯掉!
我抹了把脸,手上全是眼泪、鼻涕和口水,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样子蠢透了。
我低头喃喃自语,在大脑里不断描画我将做出的改变与贡献,想象我胜利回归时头戴月桂冠的模样……我头晕眼花,也许是因为没吃早饭低血糖,也许是因为我侧腹的贯穿伤没有止住血。
周围的尸块好像没那么密不透风了。
我观察了一番,不是错觉!
我又擦了擦口水,理智耗尽真的太狼狈了!
“冲!”我猛甩缰绳,“赶紧离开这一坨恶心的东西吧!”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过了几分钟,我进入正常的夜空。
“太好了!”我欢呼起来,“远处是不是有陆地呀?还有灯光,有高楼——虽然没有高过平流层——是三角洲!这是要到欧亚大陆了吧?难道是上海?”
突然间,我脚下一空,飞了起来,和急刹车的马儿们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