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君、少主君。”温和的男声在耳旁响起,被撩开的帷帐外泄露了明亮的光,“您该起了。”
卢观昭困得不行,翻了个身,喃喃道:“青竹,你让我睡会。”
青竹无奈地笑了笑,他轻轻拍着卢观昭的肩膀,哄道:“少主君,今日娿神宫宴,您需和主君、正君一同入宫,若是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卢观昭渐渐从睡梦中清醒,想起来了今天的日子。
这两天她父亲就一直十分忙碌,为这个娿神宫宴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卢观昭问他何必这样,反正她们家也没有定亲什么的,娿神宫宴就当个寻常宫宴参加就好了,没必要重视到这种地步。
卢观昭心想以前都没见他这样。
卢父一听这话反而对卢观昭进行了充分的思想教育。
“昭姐儿你如今也到了可以相看的年龄,阿爹先给你看仔细了,再说了,你别老是浑浑噩噩的,东平侯素来风流不定性,你可别学了她去。”
卢观昭:……
不过才过了一年,怎么一个个就开始对她的人生大事如此着急了?这还是卢父第一次这样催促她。
卢观昭选择退下。
卢父其实也有些有口难言,婚姻大事是结亲而不是结仇,一般都会和卢观昭进行商议,但是这一次卢父不好说出口,告诉他的昭姐儿,她婚姻大事英国公府已经做不了主了。
卢父一想到就来气,这一个月来他暗示卢母已经无数遍了,甚至还因为卢母含糊不清的态度和她大吵了一架。
“你好薄凉的心肠!苏江蓠的女儿你倒是如此上心,早早地就为她挑好了夫郎,轮到自己嫡亲的大女儿就这样敷衍含糊!卢晔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等着吧,如果昭姐儿将来娶了个品行不好的男人进门,你也别想好过!”
卢母本身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但她头一次忍住了,她知道卢父的脾气,把卢观昭看得比命还重要,也知道这件事她也理亏,无法直接明说。
最终在卢父雷霆骤雨的不断纠缠中,卢母透露了风声,暗示了圣人对卢观昭的婚事有心思,但她并没有告知卢父自己的猜测。
要是告诉他圣人可能定的是恒阳郡主,卢母都能想象到他哭天喊地,当天入宫跑去跟皇后哭诉的模样。
卢父知道了部分真相之后,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到了他们这样地位的人家,婚姻大事被皇上看重也并不是一件好的事,谁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万一赐婚了一个合不来的,或者是地位更高的呢?
和卢母猜测的恒阳郡主不同,卢父猜的是江都帝卿。
江都帝卿如今年有十八,也正是适婚的年龄,比昭姐儿不过大了两岁,也不算是特别过分。
帝卿自幼深受帝后宠爱,脾气几乎是众人皆知的骄纵高傲,卢父一想到卢观昭要是真的尚了公主,恐怕是娶一尊大佛回来就难受得不行。
他不允许有人压过他的昭姐儿,也不允许昭姐儿会对夫郎伏低做小。
卢父也已经完全选择性忽视以卢观昭的地位就算娶了公主也不需要伏低做小,只是受到限制。
但是皇命不可违,当今圣上又是个说一不二、独揽大权的君主,卢父也只能把所有的不满往肚子里咽,在家里暗自编排发泄,埋怨圣人乱点鸳鸯谱。
因此每每看到孟灼,卢父内心就是扼腕难受。
这一次娿神宫宴,卢父一是想看看除了江都帝卿,还有没有其他圣上可能得人选,二是怀着对孟灼的愧疚,也为孟灼相看一番——
以孟灼的家世,是不可能做侧夫的。
和卢父纷杂的想法不同,卢观昭是完全没有想法。
她勉强撑起精神洗漱,困倦地任由青竹为她梳头更衣。
“少主君昨夜是睡不好么?怎如此困倦?”青竹见少主君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有些担心,“还是被值日的奴婢吵到了?”
卢观昭喝了口水,感觉没那么困了,她微微摇了摇头:“冬日早起困乏是常有的事。”她只是一想到要社交一整天就有些心累而已。
“少主君今日少不得累,一会儿奴婢让卓侍卫给少主君预备着提神香囊,要是累了嗅一嗅也是好的。”
卢观昭觉得青竹真是每个细节都能注意到真是厉害:“我现在只是刚起床睡意未散罢了,不必这么麻烦。”
青竹没吱声,决定还是要拜托卓侍卫,他专心为卢观昭打扮,势必要将她一身上下做到完美。
卢观昭看着镜中的自己,再一次感叹人靠衣装马靠鞍。
在生产力较为低下没有电灯的古代,卢观昭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没有了黑眼圈和眼袋,也没有了作为现代社畜的疲惫目光。
镜中人身着公侯麒麟绣纹墨色金丝常服,点缀诸多宝石珍珠,腰扣白玉钩,配碧色白泽玉佩,头戴金冠插簪,眉眼如画。
卢观昭眨了眨眼,镜中人也眨了眨眼。
姐真好看,卢观昭心里想。
“少主君,该带耳饰了。”青竹拿起桌上的宝盒,让她来挑选。
感谢晋朝女子能够打一边的耳洞,虽然很多卢观昭喜欢的款式都不能用——毕竟那都是男子款式,叮呤咣啷很限制人的行为仪态,但是还是有很多样式供她选择。
卢观昭对好看的首饰一腔热情也就倾注在这了。
她挑了个翡翠的,戴上去和墨色的常服相衬,卢观昭表示很满意。
“少主君仙姿玉貌,真让人移不开人。”青竹看着更衣后更显得气质斐然的少主君,不由得喃喃,他止不住内心的自豪,“少主君定是长安城最俊朗的女郎!”
“行了,不必拍我的马屁。”卢观昭头一次因为青竹直白的夸奖和真诚无比的眼神而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仿佛她抠鼻孔都能被夸少主君抠得好的样子。
卢观昭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先去正院了。”
“奴婢在枕湖轩等少主君归来。”
卢观昭每次出门都能听到青竹说这句话,她点了点头,便带着卓平前往正院。
而青竹则是盯着少主君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的爱慕却再也无法抑制住。
墨棋走上前,看了远去的少主君,说道:“青竹哥哥,你别难过,这次娿神宫宴,也不一定是正君为少主君挑选侧夫。”
青竹沉默半晌,最终笑道:“只要能让我在少主君身边伺候,无论是谁都好。”
和青竹这些卢观昭身边的人惊艳一样,孟灼看到盛装打扮后的卢观昭也很惊艳,一时间眼睛都移不开。
正院里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看着卢观昭,满眼的惊叹。
少女英姿挺拔,潋滟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繁复而精致的墨色常服反倒更衬得她金尊玉贵,绰约多姿,笑起来时更如画中人一般郎艳独绝。
“我儿长安城中无人能比。”非常自豪且骄傲的卢父如是说道,他拉着自己女儿的手怎么看怎么满意,眼中的疼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卢观昭对卢父的八百米厚滤镜习以为常,她无奈道:“阿爹,这话可不能让其他人听了,会引起众怒的。”
卢父表示不赞同:“我才没有说错!”
孟灼在一旁也按捺住狂崩的心跳,紧紧盯着卢观昭道:“表姐早安。”
卢观昭回礼,她还未曾开口,就听见孟灼继续道:“表姐今日飒爽英姿,熠熠生辉,让孟灼自惭形秽。”
卢观昭对这些很夸张的赞叹都有些尬,内心汗不已。
为了避免他继续,卢观昭决定转移话题。
她见孟灼今天也是特地打扮,显得可爱又清纯,像是春天的第一抹碧色一样鲜嫩,尤其是绣着精致缠枝纹的裙摆和嫩色褙子,简直是卢观昭的梦中情衣之一。
卢观昭夸赞道:“表弟何必妄自菲薄,你今日也十分清爽漂亮。”
孟灼抿唇一笑,顿时高兴得不得了。
“时辰也差不多了,既然都来了那便走罢。”
卢母这时也恰好出来,先是看到了眉眼明亮的长女,她内心的苦涩又开始涌上来,实在是不想再想,只催促赶紧走吧。
听闻今日恒阳郡主也会参加宫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卢母虽然年龄已超过参会限制,但是暗中嘱咐了卢父身边的人,好好看看这恒阳郡主到底怎么样。
娿神宫宴出动了整个长安城的世家男女,入宫的宫道都堵上了车。
男女七岁不同席,卢观昭是自己坐的一辆。
她撩开车帘,窗外热闹非凡,牛车马车一起上阵,根据地位的不同,分别走在不同的宫道中。
进入了内宫城门也还在堵,卢观昭想着一直堵着坐在上面也无聊,便撩开了车帘,示意卓平她要下车。
“少主君是要走进去吗?”卓平示意车夫停车,一旁便有小黄门迅速上前询问,卓平看了眼前方的路,“可进入宫内还有一段路,少主君不若多等片刻?”
卢观昭道:“不必了,大清早的走走也好。”
她没有踩马凳,而直接跳了下去,吓了旁边的小黄门一跳,好在动作潇洒,并不显得丑陋。
国公府的马车十分显眼,小黄门自然也知道卢观昭是谁,她恭敬道:“给世女殿下请安,奴婢名为木子,若是想要步行入宫,还请跟奴婢来。”
看小黄门很熟练的模样,就知道也有不少贵人是这样干的。
“那便多谢你了。”卢观昭朝小黄门笑了笑,见她冬日都累得满头大汗,不由道,“卓平,看赏,再给个帕子让木子擦擦汗。”
卢观昭感叹,果然宫里没有一件事是轻松的,她起已经很早了,四点钟起床,然而像这种大型宫宴,恐怕这些宫人起得只有更早,说不定一晚上都没得睡。
木子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头一次有贵人如此真诚地朝她道谢,关注她们这些宫奴。
不愧是享誉京师的英国公世女,她有些激动地点点头,小心翼翼接过帕子和赏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进行带路工作。
卢观昭让车夫自己去宫中马厩,带着卓平就往内宫走去。
步行至内宫仅仅只是在车道两旁,因此四周仍然十分喧闹。
还未等走多远,就被人喊住。
“从嘉、从嘉——”
卢观昭往斜对面看去,便看到了朝她不停摆手吸引她注意力的纪温仪。
纪温仪快步走来,十分高兴:“我说还有哪个跟我一样懒得排队下车的,果然是你卢从嘉。”
卢观昭也嘿嘿一笑,抬起拳头,纪温仪立刻就懂,和她碰了拳。
二人又聊了几句,她们因为伴读的缘故,几乎天天都见面,因此很多事情也不会故作铺垫,想到什么说什么。
纪温仪这一次也是如此,她看了看今天更加耀眼夺目的卢从嘉,也注意到了四周不断落下或明或暗的目光,她偷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从嘉可知今日娿神宫宴,恒阳郡主也会参加吗?”
卢观昭也听卢母说了,她点了点头,学着纪温仪的样子压低声音:“是有什么问题吗?”快说来八卦一下。
纪温仪露出了看热闹的神情:“听闻恒阳郡主粗野高大,满脸横肉像个粗莽女子,圣人若是欲在宫宴上为郡主挑选妻主,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会被选中。”
卢观昭没有过多在意纪温仪口中可能得倒霉蛋,因为她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纪温仪形容恒阳郡主的话,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了一个杀猪壮汉的形象。
啊这,心里的好奇忽然一下子就没有了呢。
卢观昭: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猛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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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