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钰觉得自己冤透了。
她只依稀记得当时自己正吃着几天来的第一口热乎饭,同桌对面的陈玉楼搭着话的功夫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这饭也是越吃越困。兴许是前些天在梦境历险的经历过于真实,那松下来的琴弦还来不及绷紧她就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又是瓷实的一觉,若不是越睡越冷的“床”和不断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的声音,恐怕她是真的又要大睡上个三天。
人在转醒时听觉总是最先恢复的,若是在绿林道上混得久了,还能在听觉恢复的同时下意识地知道自己的处境。
陆子钰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大事不妙,可她毕竟吃得多了些,外加身体虚弱药效后劲大了些,只轻轻一扭头就觉得天旋地转,难受得下意识发出些声响。
可转眼头皮传来的剧痛又让自己被迫清醒了几分。
一张算不得陌生的脸。
她记得自己见过几次,应当是个位置不低的香主。
这张脸如今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奸笑,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意味。
好不容易放松的弦这下算是又彻底绷上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顺着方向看到了同样被五花大绑的陈玉楼,还有那人背后荷枪实弹的小队伍。
“陈把头这是被偷家了?”
陈玉楼闻言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心想她依旧是这么副不愿让别人抓住破绽的样子。可又见她胸口抑制不住低低起伏,心想她大病初愈又被这么折腾,落到这般境地都是因为自己疏忽,心底愧疚不免又加重了几分。
可眼下绝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几乎只稍一瞬就将重心放在眼前境遇,脑中闪过诸多疑问,比如,花麻拐作为自己的副手为何没有同其他人一起被制住,是生是死抑或叛变了。
后者的推论马上就被自己否定,可另一个不安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老爷子现在的情况自己也是一无所知,想来最近自己也是一边忙于处理账目事务,一边关心陆子钰的境况,自家亲爹那边确实少了些走动。
‘这把倒真被偷得不轻。’
他暗自有些气恼,这年轻把头一向自视甚高,至于这偷家贼的底细自己清楚的紧,当真是自己的放任容忍才让自己这般被动。
“小娘们儿,‘偷’这个词可用得不太准确,拿回别人强占的东西怎么能算得上是‘偷’呢。”那人似乎对俘虏的揶揄反应更大,揪着她头发的力道冷不丁加重了几分,疼得对方下意识抽了口凉气,头也被迫扭得更歪了些。
陆子钰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讨厌别人揪自己头发。
应该是任何人都不会喜欢吧。
不过这样一来对方也算彻底帮她落实了内心想法,她一来觉得这是卸岭门户之事,自己不好多加掺和;二来也确实最近气运不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自己就算想掺和也有气无力了。
虽然眼下情况看着一边倒,但不知怎么的,陆子钰总觉得陈玉楼早就有应对之策而且能处理得好。
即便自己没一点实质证据。
“陈把头在想些什么呢。”那男人眼见自己在这般情况下也没办法从陈玉楼脸上读出一丝半点情绪来,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打算再诈他一诈,他像一只得逞的野狗,手上揪着眼中钉的心头好,一边口若悬河地当起了演讲家。
“早就说过你陈玉楼是个德不配位的废物,区区瓶山竟然也要依靠那几个假道士才能摸到木门所在,外人要是不知还以为卸岭是搬山的小弟呢。
“那军阀头子被人点了炮也就不提了,好好的一次活偏被你弄得人财两空。分明自己能力不够还要学那圣人救济灾民,自家兄弟的俸禄倒是克扣了不少,你收下哪家兄弟不是拖家带口跟着你混,你这般话事对得起哪个兄弟!”
仅这一番话教陆子钰听出个大概,这人果真是卸岭内插香的堂主,就像头狼身后的众多狼崽子一样,这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有的人觉得跟对了把头能成就自己一番事业,有的人偏喜欢挑战权威,毕竟人有千面总有几个长着反骨的。
而理由自古以来都是大同小异,毕竟鸡蛋里都能挑骨头,再不济造谣诽谤也是极其方便的。
“盛尔东教你的?”
那厢陈玉楼当然不会被这类“血谏”打乱半分心思,他虽被绑得难以动弹,眼神却仍是一副总把头居高临下的模样,他脑中似乎能看到这人之前不止一次聆听自己偶像话术时的虔诚画面。
活像假道士骗人。
“你倒是不关心他现在在哪儿啊。”那人眼中满是都弄猎物的狡猾眼神。
陈玉楼心尖荡起一丝不安,他当然能料到那不曾露面的人现在在哪儿。混迹绿林多年的经验使他将所有情绪都强压在心底,一双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瞧着对方。
那人觉得自己处于上风怎么可能轻易退让,两人就像野兽般对峙,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是在考验二人的心理状态。
可陈玉楼能当上总把头自然是有原因的,不出一会儿他便感觉对方眼底闪过一丝动摇,似乎不出多久就要败下阵来。
“*的!”
那人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在一个“败军之将”面前露怯,更何况在场还有这么多吓人看着,恼羞成怒之下甩手一巴掌掀在了陆子钰脸上。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冷不丁地朝自己袭来,陆子钰此时头发被揪着根本避不开,就觉得脸颊一脸而后火辣辣的疼,耳边也随机出现了一阵鸣音。
“盛凯!”陈玉楼的反应与那时公馆绑架如出一辙,他终究还是败在了自己的下意识反应上。
‘原来那人叫盛凯。’
陆子钰这时想摇晃脑袋驱散耳鸣声缺发现脑袋还是不能扭动半分,她算是彻底记住这人了,正咬着牙寻思怎么将手腕从束缚中挣开,可暮地她好像又似听见了别的动静。
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在远处拖得老长。
成凯仿佛尝到了甜头,看向陈玉楼的眼神更加戏虐,他蹲下身去,手里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把小刀,笑容夹杂着不可琢磨的意味。
“我原本想速战速决的,可陈把头你偏是让我萌生出了别的想法。”
他也是个擅使刀的能手,瞧都不瞧一刀滑下,刀锋贴着陆子钰颈项一路向下,直直将陆子钰睡衣的扣子削下两颗来,两边衣襟没了束缚就这么轻飘飘地散在两边。
“难怪能让陈把头流连忘返啊。”成凯看着布料下雪白的肌肤和因为消瘦而愈加明显的锁骨,不由得吹了吹口哨。
陈玉楼此刻眼中杀意再也藏不住,可自己一动喉管承受的压力又大了几分。他瞥向陆子钰却见对方没有丁点反应,就这么愣愣地抬头看着天空,仿佛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没有任何想法。
就这么冷不丁地,他听她笑了一声,简短却有些调皮,不禁让人想起那日在公馆的地下室。
“你确实应该速战速决的。”陆子钰恢复了往日的不驯,好像陪眼前这蠢货玩够了过家家。
成凯似乎不太擅长处理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自己只觉得眼前这个俘虏变得极其陌生,甚至还有闲心对自己吹了声口哨。
多年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自己的手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他反转刀柄就要将刀锋没入对方胸膛。
可猛然间,他只觉得耳边刮来一阵凛冽的腥风,拿着刀子的手腕钻心一般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牢牢嵌在了骨头里。他下意识松开另一只手捂向手腕,却不料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随后眼睛一疼所有画面都变成了血红色。
陈玉楼看得呆了,眼前分明多出了一只矛隼,它那如铁钩的利爪死死扣住成凯的手腕,扭头一口叼进了他左眼。
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成凯背后的随从纷纷举枪就要朝自己方向射击,无数子弹破空之声钻入自己耳朵。
周五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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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章 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