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钰静静趴在算不得松软的草地上一动不动,若非还在眨眼喘气只怕一旁陈玉楼要担心她是不是重伤不治了。
鼻中吸入的是干燥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感受着四肢百骸被柔和托起的触感,她发现自己似乎对脚踏实地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留恋。
而后发现自己只是疼得无法动弹罢了……
那牵着自己的力道带着些寸劲,她在下落前将荣保咦晓抛给陈玉楼,自己以肩抵地顺势滚了好几圈才减轻惯性停了下来。
她本就在崖下磕得浑身泛疼,再经碎石土块一路洗礼结果不言而喻。
身后巨人与异兽的嘶吼之声愈发微弱,陆子钰已无心再管,打定主意便是天塌下来自己也不愿再动一下。
周遭逐渐归于平静,她余光瞥见方才挨在崖边看热闹的众人正逐渐朝自己靠拢,便咬牙翻了个身坐起。
“这崖下深处也长了‘回殃草’,只不过要下得深些。”陆子钰费力抬手指了指,再无力气多说一句话。
“都散得开些,还让不让白姑娘喘气儿了!”花麻拐眼力劲极好,朝陈玉楼点了点头便展臂一呼说道,“将‘蜈蚣挂山梯’都架起来,麻溜地干活了!”
卸岭众人闻言齐声应和,不敢耽搁纷纷散开各司其职,不一会儿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崖间回荡。
陆子钰瞧他们走得远了些,这才长舒一口气脊背泄力仰天倒去,熟料还未躺平只觉得双肩一沉已被稳稳托住,那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月白色衣袖不问便知来人是谁。
“地上凉。”陈玉楼一丝辩驳的机会也不给,架着对方双臂就将她提了起来。
“疼!”陆子钰倒吸一口凉气想挣脱无奈双臂被牢牢钳制,吃痛之下只好依着对方挪至不远处的树荫下。
“哟,我还道你是个不知痛的主呢。”陈玉楼阴阳怪气地说着,手上力道却是松了些托着她的背扶她坐下,
“诶呦,那还要请陈总把头赐教。”陆子钰吸了口气还击,“依方才那情形您会如何应对呀。”
陈玉楼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整了整衣摆在陆子钰身旁坐下,而后者也心知对方挂念自己便老实收声不再呛了。
墨大夫与老苗医正一左一右替荣保咦晓诊治,所幸只是惊吓过度在人中处施了几针便悠悠转醒。
少年惊魂未定又死里逃生,一见陆子钰便抓着她手臂不放,薅得对方眉头深皱不断抽气。
“你这小孩!”老苗医作势便打向荣保咦晓的手,不住喝道,“别弄疼了白姑娘,还不快谢谢你那救命恩人!”
荣保咦晓这才缓过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扣头嘴里还念念有词,陆子钰瞧不得这般,只好忍痛起身托住他双臂制止。
“莫谢我,你若真有心倒不如将自己变得清减些。”陆子钰有气无力地说道,“看你个头不大没想到死沉死沉的。”
说罢便嗤笑一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这才让对方破涕为笑。
“好了好了,别打扰白姑娘歇息。”老苗医见状赶忙将荣保咦晓拖起,对陈陆二人点头哈腰识相地走远了些。
“白姑娘可感觉有何不适。”墨大夫看了陈玉楼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朝陆子钰伸出手去。
“倒也没什么就是累得很,歇一会儿便好了。”陆子钰不愿薄了那两个大男人面子,就势将腕子递了出去。
墨大夫好一番谨慎查探,所幸正如陆子钰所言连番恶战后她倒未受内伤,不过是磕碰多了些也无大碍,心下不禁肃然起敬先前的偏见早就被弃于九霄云外了。
陈玉楼尚在担心陆子钰逞强蛮了些伤情,转眼见墨大夫朝自己点头示意这才放下心来,松了腰杆靠在树杆上长舒一口气。
可这人若是一下子闲下心来便会想的多了些,陈玉楼这绿林魁首更是如此。
他算是彻底知晓那晚花麻拐自客店回来时那极不自然的眼神是为哪般了。
身旁女子敏捷到尤胜男儿的身手与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过人胆识让他倾慕欣赏之于不由得生出一丝焦虑惶恐,眼下她身份依旧成迷,若是友他自是鼓掌称赞。
可若是敌呢。
即便他一次次同花麻拐道出自己最为合理的想法又身先士卒贯彻落实,可混迹黑白两道多年养成的猜忌与好奇却如猫爪般不断在他的心头骚挠。
好不烦人。
墨大夫早就识相地走得远了些,陈玉楼虽心烦一双夜眼又不由自主地瞥向身边人。
他见她大大咧咧地半倚半躺靠在树旁,目光放空好似除了呼吸不愿再做别的事,白皙剔透的双颊沾了不少灰,精致盘起的头发经这一番折腾也散开了些,好几撮青丝倔强地探出了头。
有些像鸡毛。
陈玉楼这般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下,悄无声息地伸手摘下混入她发间的青草拈在指间把玩。
“擦擦罢。”他实在不愿再见她灰头土脸,顺手递了块手巾。
不过是他自己的那块,堂堂总把头给出的理由甚是充分——总要给人块干净的。
陆子钰抬手结果瓮声道谢,却仍是未歇够只攥着手巾不再动作。
“那怪人怎得突然发了难。”良久她才开口说了句整话。
陈玉楼听她语气较之先前响了不少,只道她体力稍有恢复便将崖上情形大致说了一番。
原来,就在陈玉楼听见崖下传来陆子钰回应时那怪人募地睁开了眼。众人不禁如临大敌,心想万一这怪人突然发难休说是救人了,兴许自己都得搭进去。
熟料这怪人并未瞧他们一眼,只愣愣地瞧着对崖的石洞,又忽地转身跑至一颗足有两人粗的大树前扎着马步便倒拔起来。
他低吼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周身树皮状的皮肤都要被撑裂了一般,树根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开始有了松动之势。
就在此刻陈玉楼辨出那异兽未死,又瞧瞧眼下情形当机立断一声令下让手下众人去帮那怪人。
众人虽一头雾水却无比相信魁首判断,纷纷上前掏出工具刨那树根,卸岭力士个个身怀绝技顺着树根走势扒开坚硬的土块,怪人再一使力便将树木连根拔起。
而后怪人扛着那棵树怒吼一声将其种入了石窟内。
他似是报恩般只一使力便将铁索甩了上来,瞧着自崖下飞越而至的异兽朝陈玉楼点了点头便扑上前去同它一道朝崖下坠去。
而后情状便不再赘述,陈玉楼前脚见怪人消失在崖边后脚便发现自己挂念之人飞上了悬崖。
“想来那洞内的小怪人应是他的孩子罢。”陆子钰体力稍复,听了前因后果轻声说道。
“应当是了。”陈玉楼点头沉吟,“那异兽抓活物给幼崽喂血,荣保咦晓颈后的伤痕想必也是它的杰作,最初在林中骚扰这孩子的应当也是异兽了。那怪人掳走荣保咦晓并非要害他,反倒是为救他脱险。”
“而那怪人见我们杀了异兽心想我们能助他救子,这才一路将我们引至此处。”陆子钰接话道,“熟料发现自家孩子早已遇害多时了,绝望之下便选择同异兽同归于尽。”
陈玉楼点头,二人相顾一时无话,徒留心底无限唏嘘。
“我改主意了。”陆子钰沉默许久起身擦了擦满脸尘土,终于想起自己毛躁的头型,取下发梳抖落发间无数杂草,一边用指尖疏通一边侧首望着端坐的身影。
“你原本有何主意。”陈玉楼歪头瞧着她嗤笑出声。
“先前你说你门派上下欠我人情,我道不用。”陆子钰耐心解开发梢揪起的结团,语气颇有些轻佻,“但是我未曾想情形会这般危险,眼下我反悔了,陈老板总不见得食言吧。”
陈玉楼看着对方眉眼间的调皮劲儿,眼波灵动与初见时的落落大方相去甚远却更显魅力,心情大好下便以颇为宠溺的语气应了下来。
“自是不会,你想要些何物。”
“还未曾想好。”陆子钰将头发甩至脑后掸了掸周身灰尘,“日后待我想到再说罢。”
二人相视一笑,陆子钰又懒懒地坐了回去,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实则陆子钰倒也不是真想从陈玉楼那里讨些什么,只不过寻了个话头缓解方才凝重的气氛。
她心道反正以陈玉楼在江湖的名声地位投怀送抱妄图引他注意的女子不说车载斗量也有百八千了吧,不见得真是只老孔雀下凡将她的话当了真。
后者又怎会瞧不出来,他对陆子钰所为自是打算好好报答,正好顺着对方的话头应下也正好给自己日后打下些基础。
花麻拐带人下崖只怕尚需些时候,陈玉楼等的无聊只好抛些话头同陆子钰聊天,熟料这姑娘原先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后来便再无动静。
低头望去果不其然瞧见陆子钰已阖眼闭目养神,乌黑及腰的长发由于长期盘着变得弯弯卷卷,披散在脸颊旁使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安逸感。
为人处事礼貌圆滑识得大体可偏就不给自己面子,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还真像家中那只仗势欺人的猫。
陈玉楼心尖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来,勾嘴轻笑间展开腰间折扇遮在对方头顶替她挡了些日头。
倒还有些静好之意。
小剧场。
@荣保咦晓: 1//@墨氏岐黄:为何老朽感觉这般热,原来是老朽在发光。[微笑]
陆子钰: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你这里了。(埋头整理皮箱,特意将余下帕子露出一角
陈玉楼:有么?(理直气壮
陆子钰:没有么?
陈玉楼:有么??(虚……
陆子钰:算了。
陈玉楼:好嘞。
凌晨随缘二更,立一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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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章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