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成步堂龙一,是一个面包师傅。
我从小就没有朋友,只有和面粉说话。面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要将手插在面粉堆里,就感到平静和安心。顺理成章的,我后来进入镇上的面包店当学徒,在经过地狱烈火——也就是烤面包窑炉——的训练后,终于得到店主大婶的认可,成为本店独特的面包师了。
虽然最开始出售我卖的面包时,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反馈。一些老顾客在私下嘀嘀咕咕,说面包店的面包做的口味变了,变得怪怪的。
幸运的是,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再加上后来大家吃惯了我做的面包,渐渐的也就没有人说了。
嘛,这么说来,保持钝感对生活是有帮助的。
我做面包!我做面包!我做面包!
加入大量的黄油,再大力地捶打和按压!用气势满满的拍桌,将面包揉出筋道!
我们店的面包,是全镇最好吃的!核桃面包里,加入满满的大量果仁!
不知道是不是分量太足,用料太扎实,让店主压力太大。某一天,收留我的店主大婶突然跟我说她不干了,要去追寻自己的全新方向,走出这个小镇去看大世界——
然后她就把店无偿转让给了我。
啊这……说来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这样真的好吗,大婶?”我说,“开这家面包店花了你不少积蓄吧!”
大婶说:“四十年。”
什么?
“我已经干了四十年的面包师!”大婶振臂疾呼,在案板上重重拍下,拍起满桌面粉,糊在我脸上,“店铺运营早已收回了成本,但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啊……”
“这个小小的面包店难道就是我的世界?不,我一定要出门走走看看。不能做一生都足不出户的女人啊!”
就这样,大婶将店交给了我。
我倒不觉得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呆在一个镇里有什么不好。
大婶走了,店里店外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说来大婶人真的很好,我在店里当学徒以来就一直住在店铺二楼,省下一大笔房租。饭也在店里吃,大婶走的时候,也没让我交店铺转让费。
嘛,反正也不给发工资就是了。如果要我交钱那也交不出来……
彻底有心无力了那就。
今天休业,我锁上门,去市场买新鲜羊奶,为明天的招牌羊奶面包做准备。
回来时,店面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一身闪亮的银色盔甲,火焰一样的红头发,腰间斜带着骑士长剑。
他站在店门口,正认真地低头阅读门口小黑板上写的每日特供面包。
他的盔甲擦得真是干净,比我衣兜还干净。
真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啊——我感叹。
虽然我这个小镇也是名副其实的童话小镇就是了……等等,为什么我突然有这个想法?
我甩了甩头,提着羊奶桶走上前去。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把桶提在左手,右手条件反射地就摸在后脑勺上,露出一个被大婶称为“标志性傻笑”的闪光露齿笑。
“抱歉这位客人,我们今天休业……咦?”
他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我一愣,感觉莫名的熟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
嘛,算了,完全想不起来。
我对待生活想来有些漫不经心。街面上每天人来人往这么多人,面包铺没人的时候我就半摊在柜台上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可能人看多了,看谁都面熟。
可能只是他来过店里买面包?
不不不,这么张扬这么有辨识度的客人,来到我店里我是一定不会忘记的。何况来我店里的往往都是平凡普通的小镇居民,怎么会有这样闪亮银凯的骑士大人来光顾?
红发骑士抬起下巴打量了我一会儿。
可能他是在显示自己的高傲,但我只把他想成是不得不抬头看我来弥补身高差距。
虽然大家身高差不多,哈哈。
而且,他穿着那样一双重靴,倒是给他增加了一些高度。不然单论身高的话,我有自信和他差不了太多。
这样犀利的观察眼光,我真不愧是日日要在窑炉观察面包状态的面包师傅啊!
“成步堂龙一。”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一愣,右手提的羊奶桶差点没提稳,差点就要洒了。
“你、你认识我?”我忍不住问。
红发骑士看着我,像是被我的问题噎了一下。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搭上另一只手臂,肩膀微微耸起,闭上眼,露出一种“你这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神情。
……这副表情好眼熟。
“真是的,”他说,“经历过那样的事,你居然把我忘了。”
我愣住了,像是齿轮突然发现自己坏掉了,不转了,脑子里“咔哒”一声卡住了。
他刚才说什么?
什么“那样的事”?
我、我和这位穿银光盔甲、红发如焰、身姿笔直的帅气骑士……经历过什么事了吗?
而且,他说得好像我应该记得他一样。
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我一边抱紧羊奶桶,一边慌张地在脑内搜索关键词:骑士?红发?高光银铠?和我有关的“那样的事”?!
一条都没有命中。甚至我都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和骑士打过交道。
不不,我只是个面包师傅,平时最大的社交就是和面粉商人讨价还价。
我人生里最激烈的对抗场面,大概是和那台老式炼金和面装置的魔力管线缠作一团、还一边怕它爆炸的时候。
“等一下等一下,”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的没什么印象……”
他睁开眼,微微蹙眉。那是一种“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深沉表情。
“吉凯恩。我叫吉凯恩。”红发骑士说。
我眨了眨眼。
“……哈?”
他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地扶了一下额角,又像是克制自己不把我拎起来晃晃看脑子有没有水进了。他的语气还算冷静,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
吉凯恩。
吉凯恩——!!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个名字!
圣殿直属第一序列的最高战力,光明圣女的护卫,信仰与剑并行的断罪者,既是执行者、也是审辨者,神恩的代行人,贤者与刑者之合一。
被称为“净化之刃”、“神恩骑士”、“银光中的誓约之人”——等等那好像是宣传册上的说法。
重点是,他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是万千少女梦中的白银骑士,是中老年贵妇早晨喝蜂蜜水时还会念叨几句的全民偶像,是连主教大人都在诗会上公开吟诵过的“神之勇士”。
他、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面包店门口啊!!!
不对,其实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镇子里!
这个镇子只是边境南方的小乡镇——奥波杰克辛镇。比起神谕圣都那种剑与魔法司空见惯、贵族骑飞马在空中飞的繁华大城市,我们这里更像是……地图最下方角落的装饰性标注。
那种看上去是为了填满版面而随便画上去的绿点点,地图未开放,不可通行的装饰性地图背景。
什么魔法、什么骑士、什么圣殿与神罚裁决——
剑与魔法这种高级得不得了的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最多只能养几只懒羊的地方呢!
要说的话,这里就和“普通世界”没什么区别啊!
……
等等。
普通世界?
刚才我脑子里到底蹦出的是个什么词?
“普通世界”?
什么是普通世界?
我不是生下来就住在这个奥波杰克辛镇里的吗?
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从镇子北边的羊奶商人,到南边卖蜂蜜酒的老头,我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我——这里是我的家啊!
可刚才那一瞬间,我却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念头,好像……好像在这个“家”之外,还存在一个没有魔法、没有圣殿、没有骑士和神罚的世界。
一个有味噌拉面,艺能事务所,金色郁金香徽章,波鲁哈吉……还有钢琴与房租的世界。
波鲁哈吉……什么是波鲁哈吉?什么叽里咕噜的名字。根本毫无意义吧。
我好像出现了幻觉,幻觉里我挥汗如雨地在一个洁白小隔间里刷洗厕所……
我摇了摇头,啪地一下用力晃了一下脑袋,试图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混乱念头都甩出去。
然后,那个红发骑士就像根本没打算等我缓过来似的,自顾自地说:
“你在做什么啊,成步堂龙一。没时间了——我们要赶快出发去营救光明圣女。”
“……哈?”我又愣住了,今天第二次。
“光明圣女?”我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词,感觉自己像个学不会咒语的小孩,“谁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结果他却像被我这句话生生噎了一口空气一样,瞳孔缩了缩,用一种比刚才更陌生、更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是真宵殿下啊,”他一字一顿地说,“绫里真宵殿下。”
他的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压出来,连空气都震了一下。
“你连真宵都不记得?”他靠近一步,语气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发烧,“你究竟怎么了,我的朋友?”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绫里真宵”?听起来非常非常耳熟,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吉凯恩的焦躁好像传染到我了,那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跳个不停。
我想不起来她,可偏偏正因为想不起来,反而让我莫名焦虑和恐慌。
——我是绝不该忘了她的,就算把我自己忘了,我也不会忘记绫里真宵。潜意识里是这样感觉的,可我就是忘了。发现自己忘了她这个人,这个事实就开始让我坐立不安。
一个名字,一个圣女,还有什么“我们要出发营救”的话题,这些信息像是用魔力炸开一样哗啦啦地往我脑子里倒。
可是我什么都抓不住。
“我……”我迟疑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只是个面包师傅啊。”
吉凯恩看着我,眉头越皱越紧。他嘴唇抿得死紧,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你不是‘只是’面包师傅,”他用力抓住了我的肩膀,骑士的手劲儿真大,握得我两肩生疼,“你是……你是成步堂龙一,是传奇的蓝色辩护骑士,守护圣女的最后盾牌。我是剑,而你是盾,为了守护圣女,你从神谕之塔上跳了下来——”
“等、等一下!”我连忙摆手,“从哪跳下来?!为什么要跳塔?我有恐高症的啊!”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我们俩都沉默了。
风吹过街角,羊奶在我怀里微微摇晃了一下,撞到铁桶壁,发出“咕哒”一声轻响。
*吉凯恩:雷逆里的检察官
ps:实在没有月石开通封面图床了,走过路过的好心人投我一点吧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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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异世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