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的角逐一旦开始,则必将以一方的胜利作结。
那场课堂赛最终是谁多拿下了一分?
说起那场比赛,只要是当天在现场的人都多少会有点印象。流畅的分镜,给力的打光,帧帧到位的动作捕捉以及过瘾到叫人欲罢不能的紧张节奏,足以媲美任何一场全国大赛的半决赛——尽管这只是普通高中某位学生课堂循环赛的第一战而已。
究竟是谁赢下了那一分?
那天没有体育课而错过了比赛现场的二年级同学们蠢蠢欲动,分外来事地向别班的同学打听着消息。有幸在现场观战的A班与B班的同学自然掌控了全部发言权,可哪怕是“谁赢了”、“谁输了”这种仅可能有一种答案的问题,也落了个众说纷纭的结果。
“肯定是白马同学赢了吧,我听到她们说了——”
“可黑羽君打得也很拼命啊,没理由会输吧?”
围观的人很多,但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最后。将比赛看到结束的人也不少,只是临近下课的体育馆太过混乱,忙着还器材和抢记分册的同学都挤在一起,在这匆忙间会有人记错了课堂赛的比分也说不定。
反正过程已经足够精彩了,看得过瘾就行。那种事后回忆起来依然能令人燃起热血的爽快感,平日里可不多见。更何况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赢了比赛,都不会有人会感到惊讶。
是的,不会感到惊讶。无论谁赢都似乎是最好的结果,根本没什么争论的必要。
毕竟,大家关注的本来就不是结果嘛。真正知道那无可争议的最终比分的,大概就只有争夺胜利的两人,以及那才经过一节课就已经皱皱巴巴的记分册了。
“呼——”将湿透了的运动衫丢进洗衣机,黑羽长舒一口气,运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肘,感受到了长久沉寂忽然爆发后的肌肉酸痛。
吸饱了汗的运动衫从学校一路捂到家,那湿哒哒的状态实在是太惨了。蹲在洗衣机旁看着衣物和着洗衣液的泡沫来回滚动,黑羽已不由得开始期待,在阳光下晾了一整天的布料贴在脸上的那种干爽感。至于为什么衣服还未洗好就已经会期待其晾干后的状态......
因为明天也好,后天也好,都会是清朗到不可思议的大晴天啊。
人们总说四肢发达的家伙大多头脑简单,那往往是因为在高强度的运动之后,大脑一时间切换不回来。此刻的黑羽,无疑就处于这种状态。
肢体酸痛,大脑放空。这其间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可能在这思维的空白期乘虚而入。
大晴天......傍晚的天空已褪去紫色开始过度到黑,不知是两天还是三天前就挂在外面的衣服随晚风微微浮动。终于想起这码事的黑羽这才打算将它们收回来,被夜风吹得透凉的衣物摸起来有种潮湿感。
我为什么会知道明天和后天都会是晴天?为什么如此笃定?
嘛,不去管了......将无厘头的日常思绪抛在一边,黑羽左右活动了下颈部,听着肩周的骨头咔哒作响。是时候集中一下精神,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观察到的一切好好梳理一下了。
尽管主观略过了那场课堂赛,黑羽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他打过的最为尽兴的几场球之一。
那么,除却那场令人不悦的比赛,仔细想想果然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成功确认了“白马的笔记”这一都市传说般的存在,且每一页的内容都有认真去记住。
传说果然只是传说,一旦亲眼见证过便只能退化成坊间传言。那本笔记里记录的,不过是几个名字,紧随其后的证据,以及一些早已结案的事件的法庭记录。
“叮——”
微波炉发出信号音停止了轰鸣,黑羽打开舱门取出加热好的牛奶。这动作是下意识的,就如被烫到便缩回手指那般理所当然。单手叉腰喝下牛奶的时候,他的思维依然在不间断的运转。牛奶微高的温度烧灼着食道,他没有在意,在脑海中将记忆下的“白马的笔记”翻到了下一页。
他没有打算复写下全部的内容,那太麻烦了,要查阅某条信息还不如直接在记忆里搜索来得快。再者,在纸面上记录下什么,就等同于为暗中埋伏着的什么人留下了线索。只要记忆能力过硬,没有什么比一个信得过的大脑更加稳妥。
说到线索......眼前浮现出清晰的笔划,黑羽抿了下嘴,将喝了一半的牛奶放回到桌面上。白马的笔记里的确记录了不少案件,其中有几件还占据过一段时间的报纸头条。然而,新近写下的那些事件,是没有听说过的。别说事件本身了,那些被写下的名字也是闻所未闻。
难道说......名字被写进笔记只是开始,证据的收集和背后的调查才是其后?被记载于笔记中的人们不会被立刻逮捕,“写下名字”与“事件告捷”之间还要间隔一个“线索搜寻”的时间差?
简单回忆了下,记载于笔记之中,但尚未成为“案子”的事件,至少不下五起。那些名字之下罪证寥寥,甚至有些仅是记下了调查开始的日期,就再也没有下文。
那个侦探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认定一个无辜的家伙为“罪人”。又喝下一口牛奶,黑羽微微皱起眉。既然会选择写下那些人的名字,一定是掌握了某些决定性的证据。也就是说,如果不确定那个人“绝对有罪”,他应该是不会轻易在笔记里写下对方名字,自顾自地展开调查的。
再退一步讲......那些名字就已经被写进笔记里,在毫不知晓之时就已经被这位狂妄的侦探预订了被告席的家伙,一定会对这份定罪名单十分感兴趣。
如果将这份名单透露给某些想要知道的人的话......
暗中调查的侦探一定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想到这里,黑羽为骤然涌上的惊寒缩了下肩。
不不不,暗中使绊子不是他的风格。就算真的迫不得已要这么做,那也只会是些恶作剧级别的小玩笑。
把对侦探不利的信息透露给终将会走上被告席的家伙,不就将自己也放在与他们同等的位置之上了嘛。那简直就是自我认罪。
闭上眼,黑羽合上了思维中的笔记本。
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对手被追杀被暗算被枪击被认定为失踪人口,既然决定要与其对了了,就应当赌上怪盗的尊严与骄傲,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
是不是该写张挑战书什么的?
恍然的笑意蓦然攀上嘴角,黑羽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何会如此笃定,明天与后天都会是晴天。
挑战书什么的,看来不必多此一举了。
因为万里无云的满月之夜,当然会是大——大的晴天嘛。
怪盗的预告之日,目标地点附近的街道都挤满了追随热度而来的好事者。得益于预告函的解读相当暧昧,极大量的围观人群被相对均匀地分散了。
因事先和警视厅打过招呼,白马得以站在离人群较远的地方。他本不想掺和到这种与他无关的事情中来,只是在放出了“感兴趣”这等事后一定会被追问的发言后,多少还是该做些什么。当然,有限度地。
抵达现场只是为了创造在场证明,他今晚并不打算做些多余的事。
看着那几乎可说是“墙”的人潮,白马蓦地生出了与被关在体育器材室时相同的感觉。
明明出口近在咫尺,门从外面锁上的话就绝对无法打开。那么,不论是对自己多么有利的先天条件,到最后都有可能会成为阻隔在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秒针划过XII,打了灯光的目标展示台便涌起烟雾。人群的视线立刻有了目标,嘈杂纷扰的环境音中立刻有了值得凝神去听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向怪盗出现的地方涌去,倘是警方为自己围出的孤岛也在顷刻之间被淹没。
华丽的戏腔说着戏谑的台词,却听不清一字一句。随众人的视线看向灯光集聚处,也因太过耀眼的反光无法准确定位。烟雾散尽,目标消失,此般令警方挫败到牙痒的戏码,倒像是大家都会喜欢的剧本。
推搡的人群中,白马低眼看向怀表。秒针刚刚划过VIII,已经确认那个张狂到让人讨厌的小偷没有通过空中的路线逃脱,那么以“常人”的速度,对方不会离开太远。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中的每一个人。举着手机拍照的,挥着胳膊高声大喊的,屏息凝神只为不跌倒的.....每一个人。
可能会是他。
穿着印花T恤的少年高举着横幅。
可能会是她。
还穿着工作装的年轻女生攥紧了包带,艰难地逆着人群而行。
也可能会是......
后背被人不经意地撞了下。
“哟,”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就像是几秒之前才听过一样。“没想到你还真来了啊。”
白马回身,看到不知何时挤过来的黑羽熟络地向他比了一个V。
“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凑热闹的那种人呢。”
他向对方礼貌地笑了笑,并让思维惯性恰如其分地抵达它原本指向的终点。
也有可能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