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忒斯这几日里估摸着算好时间,写了信差精灵信使送去河谷镇。
她洋洋洒洒用西方通用语写了约定好一天后再去拜访并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精灵和矮人此次的会面无论如何都不可怠慢,回信人当地的领主镇长,也就是巴德一族——表示定会设宴欢迎,如此这般,她才放下心来。
不过要可惜这场宴会了——若是按照计划走下去,必须得将它搅浑搞砸了。
除了写信之外自己也没闲着,有的时候去森林里清扫黑暗生物时,阿罗忒斯就一手拿着长刀,一边对着拼写表阅读莱戈拉斯给她带的,原本是给年幼的西凡尔精灵阅读的绘本——基本上都是带些奇幻色彩的童话故事。
在森林里的护卫队们在巡逻时能撞见她挥动刀砍向蜘蛛边用不太熟练的辛达语计数,还会时不时的用小册子练拼写。那认真的模样与她战斗时随意大开大合的利落动作相比,割裂得实在有些诡异。
仗着原本稍微能懂一些精灵语的基础与几天下来的另类“实践学习”后,自己已经能说一些基本的精灵语了。
不过莱戈拉斯先前在幽谷时的话倒是不假,密林的精灵们实在是太爱喝酒了——随着笼罩密林的黑暗逐渐褪去,巨型蜘蛛也少了不少,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喝酒了。
阿罗忒斯晚上在宫殿里闲逛时能遇到醉醺醺的精灵趴在阁楼上望着天空发呆,又或者是看到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开酒会,一群精灵喝大后又在唱歌跳舞。
她见此也便将那些带过来的骰子们慷慨借给他们消遣,被精灵用在酒桌上发挥着真正的使用方式。
深知宿醉的清晨一定不好受,估计路上精灵遇到的也会少很多。借此机会,阿罗忒斯挑选在酒会的第二天清晨去往安都茵附近的平原上尝试使用水晶球。
一大早她收拾好一切后,伸手悄悄推开门偷摸扫视走廊,确认没有任何精灵注意到她,转手把那颗水晶球用织布包裹住塞进自己的腰包里,直往黑森林里走去。
阿罗忒斯其实没太记得路,只是往一个大概的方向走,但森林里的树好像在给她指路似的,令她倏然想起雅凡娜所说的话。
——寿命冗长的树有一定的智慧,甚至有些还能开口说话,这则是来自她的馈赠。
感觉到身后的林子正把自己推往一个十分明确的方向,要说为什么——每当她想回头时,身后的树枝就不停纵横交错,挡住她的去路。
阿罗忒斯后无退路前不认路,也只好硬着头皮随着树木的指示走,快要抵达黑森林边缘时,她远远遥望到一座洁白的雕像。
现在已经是深秋,密林的枫叶已然全红了,如火的叶林随着晨曦的照耀更加明艳,一片枫叶飘过她的眼前,她伸出手掌去接,用手指捻住枫叶叶柄。再抬起头时才发现雕像下站了个精灵——看身形赫然就是莱戈拉斯,他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是在过于显眼。
阿罗忒斯抬脚迈过树根走过去,心里却念叨着呆会得找个理由离开,她扬起笑容。
“你怎么也起得这样早,小王子?”
“阿罗?”莱戈拉斯从深沉的仰望中回神,听到那调笑的称呼又佯作出淡淡恼怒的神色。
“别这样戏弄我……”
“呵——”她轻笑一声,随手拂去他肩膀上的枯叶。
“你在这做些什么?,我醒太早闲着也是没事干,就想着出来散散步”。
阿罗忒斯面色如常——自己说谎话的技术越发自然。
“我来看nana的雕像,”
他背手再次回望那座肃穆恬静的女精灵塑像。阿罗忒斯则注意到将雕像紧紧缠绕住的藤蔓,蓦然觉得这些杂草太碍眼了。她行随心动,拔出短刀开始准备着手清理。
“你这是要做什么……?”
莱戈拉斯见她拔刀也紧步跟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割断藤蔓将它们连根拔出,不禁心中泛起涟漪,也沉默着一起清理。
做完这一切后,阿罗忒斯将自己刚刚接住的枫叶放在雕像的底座上,模仿着人类们哀悼的动作,将手放在胸口处。
转过头对上莱戈拉斯过于深邃的眼睛,她缓缓退至他的身旁,一个念想在脑中散开,阿罗忒斯和他聊起自己明日的行程。
“明天我准备去和河谷镇与矮人们进行一次正式的会面,那次的仓促见面实在是显得我很没有诚意。”
阿罗忒斯蓝色竖瞳中暗潮涌动,她开始慢慢将注意力放在催动水晶球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是吗……你愿意我一同前往吗?”
“这——”
——毕竟明天去是势必要出一些大乱子,她可不敢随意带莱戈拉斯去的,原本自己是准备和瑟兰杜伊与甘道夫提一嘴,带上几个密林身手出色守卫一同去。
阿罗忒斯又想起瑟兰杜伊的话,她阖眼片刻。
“好吧……要是出了什么状况,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吧?”
“这是什么话?你信不过我的身手?”
感觉到水晶球传来与她相似的暴戾气息,心中确定索伦已经在暗暗窥探,阿罗忒斯默不作声地将散发着橘色光芒的水晶球掩盖更加严实。
“那就请你和我一起去吧,要不要再带上加里安?”她故意透露着接下来的细节,一边警惕着索伦的视线。
“明日我得带上那把魔剑一同前往长湖镇,就是我从宝库里拿出来的,巴德一族说是要设宴招待,到时我想估计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必太过于警惕。”
面对莱戈拉斯的目光交汇,阿罗忒斯的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像是随意间聊起的日常,来体现自己是“不小心”动用了水晶球。
虽然她也明白——索伦也会顾忌为何自己能通过水晶球和他沟通上,但是心中也在同样赌索伦会不会和她一样,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她这几天学精灵语的同时也恶补了一下历史。孤山和密林关系——可以说是矮人和精灵的关系本就十分恶劣,加上瑟兰杜伊与孤山在是索林一族统治时就已经交恶,不用点过激的手段还不太好解决。
虽然没想到带出来的项链歪打正着送到了点子上,以及自己向戴因许诺会收服墨瑞亚,使得他们联军的意向稍加软化,但这样不会让他们立刻冰释前嫌共同抗敌,未曾见到危机前,这两位脾气同样坚韧到执拗的王是不会迅速拉下面子再次和谈的。但是赶来的奥克大军可不会有耐心等待到那之后了。
“如果是这次会面算得上正式的话……我说要与你同去,估计ada也会指派他随同的。”
见透露信息的程度差不多,阿罗忒斯主动切断链接,心中仍警惕索伦会不会再次暗中继续窥听。
他们都不再说话,但阿罗忒斯却身体紧绷着,竖瞳骤然紧缩,扫视堤防任何可能袭来的危机,一只手按在身后短刀刀柄上,暗暗挪动步子,挡在莱戈拉斯的侧面。
按捺自己的怒意,她暗暗腹诽。
要是索伦那肮脏的爪牙们敢在这时候有什么自寻死路的偷袭动作……又或者是明天的宴会上敢伤到他一根头发,她不介意立刻直捣魔多,把那座末日高塔徒手拆了。
而莱戈拉斯只是抿紧嘴角,眼波流转,轻轻侧目回望一旁眼睫低垂的阿罗忒斯,盯着她落到胸口处的一缕黑发。最后,他柔软的目光再次落到雕像上。
他默默在心中祈祷,久久凝望着低头垂目、好似也在回望他的塑像。
是的,母亲。这就是我要追随之人…请您庇佑她前路无阻,再无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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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日光已经完全洒在森林里,莱戈拉斯带着她一同回往密林,到达宫殿边缘时阿罗忒才戒心稍落,又恢复到往常那副悠然自得的冰山脸状态。
“我已经会一些基本的精灵语,不过……”
“——我得仔细想一想后再说。”
后一句话她是用辛达语说的,语速很慢,她平时那冰冷低沉的嗓音说精灵语时却显得十分温润优雅,如果把在音节间的磕绊忽略不计就更好了。
“这样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莱戈拉斯也惊奇道,用着辛达语和她交流。
毕竟阿罗忒斯距离诞生不超半年,这期间又没有能停下来仔细学习语言的时候,他不能对她有多少苛责。
“呃……是吗,不过还请你说慢一些——太快我就反应不过来了。”
她紧张着不让自己的舌头打结,一边缓慢地吐出一句话,最后稍带郝意对着他的夸赞浅笑,实际上就算自己只能蹦出几个简单的词来,莱戈拉斯也会友善地夸奖吧。
“ada——”
莱戈拉斯感知伶俐,立刻定睛看到了从地底宫殿中走出的瑟兰杜伊,阿罗忒斯想着这对父子还是极其相似的——都喜欢一大早上跑到林子里散步,但他估计也是为了那尊莱戈拉斯母亲的雕像才外出。
“早上好,陛下。”
瑟兰杜伊听到她说着辛达语略微挑眉,微微颔首向她打招呼。
“我最近正在学习精灵语……但是也只能说到这种地步。”
“对你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他的态度稍显温和,“你们这是从哪回来?”
“从nana的雕像那,阿罗在森林中碰到我后主动帮着清理了周围的藤蔓。”
阿罗忒斯察觉他更加深沉的注视,茫然眨着眼睛。莱戈拉斯又接着说下去。
“她说,明天会去矮人们约定在长谷镇进行一次正式的会面,那里的人类领主将设宴招待,如果我要与去的话,也可以带加里安一同前往。”
“……无妨,你去便是。有加里安在我也能够稍微安心。”
他看到莱戈拉斯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些不可置信,不由得略微蹙眉。
“……我在你心中是那么保守的父亲吗?你尽管去就是,但是同样……作为我的儿子,我的部下,你就是代表了密林,至少别让矮人们得了什么些好处去。”
“至于你——阿罗忒斯”
瑟兰杜伊看着目光清澈的勇者,停滞一瞬才开口。
“……别饿到自己,之前跟傻萝卜似的,生病连药都忘记吃。”
“我说莱戈拉斯,你的父亲经常这样骂人吗?”
“呃……”莱戈拉斯想起自己父亲曾经训斥独自进入黑森林里的精灵时,话语里拐弯抹角并略带酸涩的责问,他点点头。
“这算温和的了,据说——ada年轻时脾气就…过于直率。”
“嚯……”阿罗忒斯古怪地瞅他一眼。
“那你的母亲一定很温柔,不然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好?”
莱戈拉斯貌似是想起以前的自己——其实他早些年也温和不到哪去,脸上略带红晕,有些不自然地低头。
想起父亲对她的嘱咐,他又有些担忧。
“你怎么没吃药?又没和我说起?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唉……阿罗…”
她被他那接连的三句责问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温温吞吞地解释。
“那是我之前胡乱找借口离开宴会啦……我真的没有生病…”
“不过,被奥克们的武器攻击到受伤了之后,会很严重吗?”
她突兀问道,莱戈拉斯听后如临大敌,上下打量她。
“你身上还有哪没愈合的隐疾——?我带你去医馆。”
“不不不……我只是想到了才这么问…我怎么可能会!它们想摸到我的袍角都难。”
阿罗忒斯连忙解释,毕竟自己明天宴会上才可能受伤——索伦如今得知她不带设防地前往人类小镇,还顺上那把他觊觎许久的剑,估计是很有可能会派来手下夺取的。她只是担忧奥克的武器若让她的伤口过分严重,那就无法在大战前愈合了。
“它们的刀剑还是要放上极大的戒备,有些奥克喜欢在剑刃上抹上腐毒,受伤了之后就极其难愈合,而且还会侵蚀伤口,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他认真解释,“就算没受伤你也要当心,按照你的战斗方式,阿罗……我真怕哪天你给自己身上也挂点彩。”
“这不是有你吗?我知道,每次我挥刀无暇顾及后背的时候,你的箭总是能虚无实发地帮到我。”
阿罗忒斯冲他嬉笑,但笑意却恰好无法深入冰冷的眼底。
那得收拾些能用上的药剂了……希望埃洛希尔和埃尔拉丹留给她那些药剂里有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