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道夫……”
阿罗忒斯咽下一口肉后将盘子里的豆荚挑到一边。
她看着甘道夫放下酒杯,疑惑地看她又扫过她面前把蔬菜和肉类整整齐齐分好的两碟餐盘。
“明天我可以去孤山脚下人类小镇看看吗,好像还有一队奥克要往那边去,我有点担心去晚了,不识好歹的奥克又会干些找死的事。”
这是一个借口,主要是她只是想去看看人类的村庄而已。
或许是因为刚刚诞生时与人类历时近小一个月的接触让阿罗忒斯不由得对人类有些好感——她有点想念原本的小村子了。
“嗯……这是值得考虑的提议,”甘道夫收回了目光,“不过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阿罗。”
“莱戈拉斯说是会跟着我,不过我觉得…我一个人完全足够,要是有人有胆量找事,直接砍倒不就好了。”她低头挑开西蓝花,对上甘道夫严肃的眼神又虚心地偏头。
“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要随便伤害别人。非特殊情况不准拔刀。”
“时刻铭记在心,阿罗……”甘道夫瞟了一眼盘中被她越拨越多的蔬菜。
“不过,如果你还想要长高的话——不能挑食。不然你喝的牛奶是完全不会起作用的。”
“……好吧,我会尽力吃一点的。”
阿罗忒斯吃得差不多准备起身,她尝不出来味道每样都胡乱塞了些,当然肉是占了大部分。
“怎么,晚宴不合你的口味?”
她回头看到是瑟兰杜伊正望向自己,他这一声倒是吸引了不少精灵的视线,阿罗忒斯忍住眉头的青筋——她原本想安安静静开溜的,这下完全跑不掉了,
“没有陛下,我已经吃饱了,这些菜闻起来都很香,只不过我大概是今早在河里待得过久有些着凉,赶着回去休息。”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一个谎,看着莱戈拉斯神色奇怪地凑到瑟兰杜伊低语,随后对方表情也变得十分奇怪。
随后那位精灵王朝她微微颔首,眼神看着也微妙了起来。
——莱戈拉斯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跟甘道夫看自己的眼神有种相似的感觉…
“那你就先回房间吧,待会会有精灵给你送药的。”
得到了允许后阿罗忒斯不再说任何寒暄的话,迅速提着衣角离开,她顺着楼梯走到长廊的拐弯处,在酒窖门口遇到一位橘红色头发的女精灵,正独自坐在台阶上喝酒。
她认出来是白天时看着她和莱戈拉斯摇骰子的陶瑞尔,随便冲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陶瑞尔。”
“晚,晚上好,阿罗忒斯大人…”
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撞到自己孤饮独酌,陶瑞尔显得有些慌乱,急急忙忙地站起,更没想到阿罗忒斯会记住自己的名字。
“不用这样称呼我,”她微微蹙眉,“叫我阿罗忒斯就好,在幽谷时那边的精灵都这么喊我,比起这些尊称…我更想和你们成为朋友的。”
阿罗忒斯随后停了一下,往酒窖里探探脑袋。
“不过,你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不冷吗,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陶瑞尔带着浅笑摇头,这样口是心非的笑容她在另一位精灵身上看过。
“不会的,喝了酒身体就会暖和起来。”
她端凝陶瑞尔半晌,直觉告诉她现在走开不是个好选择——她眼角红红的,看起来哭过。秉持着维拉的交友任务和甘道夫的友善原则,她决定陪陪这位精灵。
“介意我加入吗?刚刚在那种气氛下我想喝点酒都不敢动杯子。”
虽然是询问但是阿罗忒斯已经拢起裙角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
“乐意至极。”
陶瑞尔也坐了下来,稍微读懂空气的阿罗忒斯准备开始找话题。
“明天我准备去孤山脚下的人类小镇看看,你去过那边吗?”
这句话一出她貌似又陷入了一些回忆中,随后钝钝地回答。
“啊……对,我去过那里,不过离上次去已经……我已经很久没离开过密林了。”
阿罗忒斯稍微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喝起来完全就是水,她略微不甘地把酒杯放在一边。
“你们的王在宴会上一直盯着我看,弄得我有些不自在,他一直这么——呃”她搓着手,眼睛一转想了一个稍微高情商的措辞,
“认生吗?”
“哈哈哈,”陶瑞尔终是被她逗笑了,她那漂亮的绿眼睛笑得眯起来。
“并不是,您可真会打趣,王只是……”陶瑞尔没立刻接着说下半句,她缓缓看向阿罗忒斯。
“他只是因为莱戈拉斯而担心。”
阿罗忒斯霎时无言——明明她一路上又是给戈拉斯烧饭又是帮他挡刀砍奥克的,好像她亏待了他似的。
她微弱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酒杯里的酒喝完。
“为什么不去宴会呢?一个人不无聊吗?”
“并不是,我只是想独处而已……”
阿罗忒斯过于锋利的目光扫过陶瑞尔显得有些落寞的神情,她又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原本以为幽谷的精灵和密林的精灵会有很大不同——不过现在看来,也很相似。”
“是吗?”
“嗯,精灵们虽然能活得很久,但是同样会受伤,肉身会死亡,甚至还会因为过度哀伤而失去神形。”
她的语调平静淡漠,望向光滑的台阶,暖黄色的灯照亮阿罗忒斯的脸庞,弱化了她凌厉的气质。
“连我这个陌生人都能看得出来,陶瑞尔……”她的声音仍旧保持平静,就像是从遥远的林间传来的阵阵微风。
“你的心在哭。”
她这样的话使陶瑞尔立刻顿住,也随之猛得一颤,迟疑地看着阿罗忒斯回头拿起酒杯小口啜着酒。
“不论是精灵,人,还是其他什么稍具有神识的生物,在说谎时表情、动作都有略微的变化。刚刚你在说话时总是下意识的摩挲手指,所以我在猜你是不是说谎了,当你回答我第二句时微微偏了眼睛我就确定了。”
她看向陶瑞尔解释道,而对方则紧抿着嘴角,眼睛里化开的哀伤终究还是没藏住。
“我不感知不到他人的情感,而我自己仅有的情感来源我本能的**驱使,不顺我意我就宣泄自己的愤怒,随我所想我就会感到开心……”阿罗忒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身上的疏离感越发浓烈。
“所以我去辨别他人的情感变化时,我只能通过他们的外在表情区分,去学习——怎么样看起来是正常的。我很擅长这个,我也从来没出错过。”
“但你们精灵一个个心里好像很会藏事啊——是不是长寿的都这样?”说到这她叹了口气。
“……或许你可以试着说出来,”
阿罗忒斯托着下巴,她倒是挺乐意充当知心树洞的这种角色——如果听完之后陶瑞尔能把她当朋友看最好了,自己就能和维拉交差了。
“我的意思是,有些话只有对不相熟的人才能说的出口,不是吗?就像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一样。”
红发精灵只是闷着头又喝了几口酒,片刻后她盯着远处摇晃的烛火,仿佛如同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您是勇者,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也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种族,您一定能告诉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如何在失去一切之后再次……再次——”
陶瑞尔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阿罗忒斯轻轻摇头。
“事实上我也没去过多少地方,接触的人和事都少的可怜,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在刚刚启程的人类村庄时的一些事。”她从披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陶瑞尔后继续说下去,眼中稍微带了笑意。
“那时正值夏季转秋时,村里刚刚收好了麦子,一群孩子傍晚玩烟花的时候把麦秆点着了,大火把村庄附近的树林烧了个遍,我以为那些树会被烧得彻底,但是当我临走时却偶然发现它们仍然在抽条。”
陶瑞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她的眼泪随着下巴流下再掉到她的衣襟上,阿罗忒斯只是小心地用手帕擦去。
她的指尖在秋夜里更加冰凉,而陶瑞尔却觉得炽热无比。她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带任何波动的语调却显得无比坚定。
“那些树没有死,它们的枝干上还保留着那场大火的焦痕,保持着一部分的焦态和一部分的绿意的姿态继续往上生长开叶。”
“如果沉溺痛苦中的话可以解决痛苦那么当然可以,但是在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没看出来这是可行的。如果你觉得你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快乐了,我不会拦着你继续沉溺下去,但如果你想继续往前走…”
“陶瑞尔,别让你的树枯萎。”
阿罗忒斯站起身,话说到为止能不能想明白就是陶瑞尔自己的的事了,同时她也觉得再坐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着凉了。要准备离开时她把手帕留给了陶瑞尔。
“当然,可能这些话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别喝太多,我先走了。”
说完这些她也没管对方的表情,径直朝着自己房间走,一回到卧室她就把披风解下趴在床上半晌才从被子里抬头,瞟向自己靠在墙角的刀。
她刚站起身想拿过来,眼前的景象又逐渐变换,自己脚下的厚毯子瞬间变成了浑浊的焦地,阿罗忒斯猛然攥紧手,试图从幻象中挣离。
“矮人的宝库里……必须得到!”
她听出来这是索伦的声音,心中燃起和他一样的焦躁和急切。
什么东西?矮人的宝库不是只有珠宝吗?所以那些奥克前往孤山就是为了从里面夺得一个东西?
这次共感的时间稍微短暂,因为阿罗忒斯主动给自己后脑一巴掌把自己拍醒了,她坐在地上缓着后劲一边思考着。
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她阴沉地咬着指甲,很快把这个提议抹去。
那怎么和他们解释?就说自己莫名其妙能听见看见索伦,甚至对方都和自己沟通过了?算了吧,不会有人相信的……说不定,他们还会更加害怕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