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笛MAGI]岁月中的光与影 第4章 第 4 章

缇安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久违的故乡。

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熟悉的钢铁城市，缇安几乎落下泪，没有莫名其妙的劫匪，没有随意打骂民众的卫兵，她想往前一步，想更靠近一点，却动弹不得。

她与朝思暮想的世界隔着一层跨不过去的无形障碍。

“缇安。”

她的朋友们在喊她。

在她的墓碑之前。

“下辈子不要这么辛苦了。”

只可惜朋友们最虔诚的祝愿并没有神明聆听，因为本就不存在神明，人们的祝愿也仅仅是祝愿罢了。

缇安知道自己在做梦，如果不是做梦，她是不会看见故乡和朋友的。

我想回去。

但我可能回不去了，我的故乡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疲于打工的她一回到出租屋就累倒，至此再也没能醒来，最后的记忆是暗色的房屋和心脏的剧烈抽痛。

缇安转身，背对着令她再看一眼就无法割舍的故乡，她看到了灰黄色的贫民窟，那是现在的缇安该回去的地方。

只是朦胧间，她还记得不能就这么回去，不能就这样回到母亲身边，母亲会担心，会背着她在角落偷偷哭泣，她不能让母亲伤心。

缇安被魇住的灵魂开始挣扎。

梦境霎时崩塌，贫民窟与故乡统统化作碎片，连同缇安自己，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在缇安以为就要这么一直在黑暗中坠落下去的时候，她落入了光的怀抱。

缇安睁开眼睛，看到了木质的天花板。老旧的金属制吊灯悬在屋顶，里面被作为光源的却是几只金色的蝴蝶，在极为有限的空间里上下飞舞。

但缇安身边有更为明亮的光，在她醒来之后，那团光芒像是觉得自己吵醒了沉睡的缇安，温顺柔和的又降低了亮度，变得更加柔软。

“你醒了？”尤纳恩最终还是收起了为她安神的光魔法，伸手过来，将遮挡住缇安视线的额发拨开，让缇安得以看见那张脸上的淡淡忧愁和关心：“有哪里不舒服吗？”

缇安沉默的摇摇头，但又顿住，眼眸低垂：“尤纳恩……那个人……”

尤纳恩知道她想问什么，轻描淡写的说：“已经死了哦。”

缇安蓦地紧了紧手指，瘦弱的指头连带着干枯树枝一般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瞳孔有些无神。

忽然缇安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托住她的脸颊，顺着力道，缇安看见深邃天空一般的蓝色。

“缇安，你不需要为此感到痛苦，你只是正确的用力量保护了自己，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尤纳恩微笑着又按了按她的脸，“缇安可爱的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表情，笑一笑吧。”

“如果看不到缇安的笑，我也会跟着难过的哦？”尤纳恩好看的眉毛皱起来，似是在演示，又很快的恢复笑容：“我给缇安变个小法术？想看什么？奇花异草还是珍禽猛兽都可以哦。”

总之是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你不要难过”的讯号。

缇安莫名的想叹气，“尤纳恩，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不太会安慰人？”

尤纳恩保持着微笑，歪了歪头：“我想想，很久之前似乎有人这么说过呢。”

缇安：“……”

但不管怎么样，刚才的那点情绪也确实消退了许多。缇安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好歹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想，自己真正灵魂是一个成年人，是可以，也必须摆脱第一次杀人的阴影。

“尤纳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缇安想起来自己昏睡过去之前还是晚上，但尤纳恩的小屋本身就被厚实的树木遮盖住，透过窗户也只能看到摇曳的树影，分不清白天黑夜。

“已经中午了，缇安是饿了吗？”说起这个，尤纳恩的表情又生动了一些：“我又想起来一道食谱，缇安想试试看吗？”

尤纳恩上一回想起来的食谱是土豆杂蔬汤，至于味道……缇安不愿再回想，所以现在也果断拒绝：“我不饿，我只是有些担心妈妈。”

她更想知道尤纳恩对母亲用了什么借口来解释她夜不归宿。

“你的母亲，菲纳女士很好哦，我跟她说缇安想要多学习一会，过一天再回去，她不会担心的。”

尤纳恩解释道。

缇安沉默了。

尤纳恩这个解释……母亲肯定放心不了吧？碍于尤纳恩的外表与不可捉摸的实力，母亲才勉强没有在尤纳恩面前表露出担心的模样。

缇安叹气。

算了，她自己再想想该怎么和母亲说。

“尤纳恩，”缇安又开口。

尤纳恩笑眯眯的：“嗯，什么？”

缇安认真的看向他，“我想学习更多‘有用’的魔法，尤纳恩可以帮我吗？”

只依靠辅助魔法是不行的，但是缇安现在只能勉强和RUFU做简单的交流，想要了解和掌握更加高深的攻击魔法还远远不够，所以，只能求助于尤纳恩了。

尤纳恩笑容不变，依旧用温柔鼓励目光的回望她，“可以哦。”

缇安决定要更加努力的学习魔法，不让自己再次面对那种困境，藏在毯子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咕~”缇安的腹部忽然发出响亮的鸣叫。

她脸色一僵。

尤纳恩露出“我就猜是这样”的表情，“睡了这么久，果然是会饿的，真是的，缇安总是在逞强。”

缇安红了一张脸：“不、不是那样的……”但是腹部传来的哀鸣让她把话憋了回去，支支吾吾的：“好吧，是、是有些饿了……”

在看到尤纳恩了然又兴致突起的目光后，缇安警觉的从床上爬起来：“等等尤纳恩，我自己来，你不许动！”

尤纳恩颇有怨念的跟在缇安身后：“诶？我可以帮忙的哦，缇安才刚醒，不用做这些。”

“没事，我还没有那么虚弱……尤纳恩你快坐下，不要动锅！——铲子也别动！”

总之，缇安有惊无险的给自己和尤纳恩做好了一顿午饭，虽然并不能和大厨做的相提并论，但是比起尤纳恩的已经好太多了。

缇安用面包蘸着碗里的最后一点汤吃掉，想起最初尤纳恩邀请她一起吃饭时候自己的期待，再到真正吃到尤纳恩准备的饭菜时品尝到的令人恐惧的味道，缇安很庆幸自己后来接管了尤纳恩的厨房，尽管有时候不能避免尤纳恩又突然想起什么食谱，兴致勃勃的自己下厨捣鼓。

将自己打理好，看起来一切正常再回到家中，缇安看到如同往日一样在门边等候她的母亲，眼眶蓦地一酸，疾走两步扑进那个怀抱。

“缇安，欢迎回家。”母亲并没有询问她究竟为什么一夜没有回来，只是稳稳的接住她，用那双并不宽大细腻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

缇安用力抱紧母亲，声音闷闷的：“嗯，我回来了。”

前世无父无母的缇安早在这三年里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有的时候她也会想，或许不是自己穿越到这具身体，只是意外回忆起前世。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会在这个世界，和母亲好好活下去，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她很快掩饰掉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怀里拿出一大块粗糙的干面包，捧到母亲的面前，“妈妈，你饿不饿？这是尤纳恩让我带回来的，你快吃。”

缇安感觉到母亲抱住自己的身体僵硬住，随即，伴随着她颈边一点湿润，缇安听见母亲极力压抑的呜咽声。

缇安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两秒，才发觉母亲似乎误会了什么，紧张的拽了拽她的衣袖：“妈妈，我帮尤纳恩打扫屋子还有做饭，他才允许我把面包带回来。”

呜咽声停了，缇安看见母亲很快的用袖子抹过脸，眼角还带着一点红，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只是勉强点了点头：“这样啊、尤纳恩先生真是个好人。”

尤纳恩说过不需要她的回报，但不意味着缇安就什么也不做了，因此缇安在学习之余，也常常帮着尤纳恩打扫房屋，帮他照顾周边的植物，因为她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支付给尤纳恩的报酬，就尽可能的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家务，也用还能记得的一点教程，做些有趣的小玩意送给尤纳恩。

尤纳恩从没阻止她的行为，这让缇安感觉好受的多。

“好了，我们进屋子，”缇安又被母亲抱了抱，然后才被牵着手回到属于她们两人的家中：“妈妈给缇安编了一条发绳哦，来试试看吧。”

“好！”

再等一等、等她掌握这个世界的文字，等她掌握更多的魔法，她要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地方，去更好的城市生活。

只是可惜厄运从来不会怜悯努力生活的人们。

缇安一边努力的学习魔法，一边去贫民窟之外的地方打工为自己和母亲改善生活，尽管如此，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那是一个傍晚。

缇安永远记得那个傍晚。

令人作呕的，充满着混浊气味的血红傍晚。

周围有冷漠的嘘声，有司空见惯的目光。

她看见土黄色房屋中，母亲衣衫褴褛，遍布青紫的，尸体。

此时，缇安十二岁。

也是在那一天，贫民窟与城区交界处的人们看见了直冲云霄的熊熊烈焰。

其名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