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蛮军队的进攻和蓝忘机所说的一般无二,两方军队在防守最薄弱的几个村庄开始了战斗,又顺利地在七天内结束了战斗,甚至是双方的将领,都没有一个上场。蓝忘机早就下令把那几个村庄的村民迁至山中躲避,所以其中伤亡者,不过几十,而西疆军内,伤者甚至不到十个。与其说这场发生在每年秋末冬初的是战争,不如说是大楚和西蛮两国无言的默契。
蓝忘机从西疆军的军饷里拨出来了一点粮食,足以让这几个村庄的村民挨到春天。
左右,每年的冬日,不论是大楚还是西蛮,都要死不少人。或是冻死、或是疾病,若是真的熬不过去,也只能说他们命不好。
魏无羡站在西疆军军营城墙上,向着西蛮的方向眺望,久久不语。之前他一直以为,父亲把所有该教的都教给了他,可现在才知道,魏长泽从来都没告诉过他,什么是京都外面的生活。
他自认为天纵奇才,自当带着西疆军建立不世伟业,可当他踏进西疆军才明白,为将者沉重的从来不是封狼居胥的目标,而是有不知多少万人,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担在他为无限的身上。
在这一年西疆军的军营里,在云州即将冬日的凛冽寒风中,十五岁的少年终究迎来了他的成长。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不谙世事的镇国公世子,未来的西疆,还要靠他去保护。
他即将要接过属于魏家人的荣耀!而大楚,也将迎来属于新一代魏将军的时代。
从那日过后,魏无羡和蓝忘机的日子恢复了平静。魏无羡继续跟在蓝忘机的身边学习那些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知识,然后一点点的,将那些知识运用到西疆军的管理里。云州的冬日比起中原要冷得多,索性西疆军的供给还算不错,再加上西蛮人并不会选择在冬日进攻,倒也显得多了几分清闲。
这一日,魏无羡照旧早早来到了蓝忘机的府邸。他在那里等了一个时辰,却还是没有见到蓝忘机的身影。
奇了,难不成蓝忘机这样的古板性子还会睡懒觉?魏无羡打了个哈欠,心里纳闷。
“世子,”魏无羡刚进军营时见过的传令兵忽然进了府邸,魏无羡与他早就熟识,知道他是蓝忘机的亲卫之一。那人对魏无羡施了一礼,恭敬地道:“昨日夜半,京城蓝家那边来人,将军连夜回了京,回去之前,将军吩咐说他走之后这军营上下所有事物就交给世子殿下处理了,如果世子有疑问可以去问其他将军。”
“蓝将军昨夜就走了?”魏无羡意识到有点不对,什么样的大事,竟然让蓝忘机那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急得连夜回去,还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属下不知。”亲卫垂手立在一旁。
“下去吧。”魏无羡知道自己也问不出来什么,就让亲卫下去,临走前,他吩咐道:“让人把军务都拿上来,我就在这里批复。”
魏无羡坐在他平日里就呆惯了的蓝忘机的营房里,他在这里又摆了张桌子,只是看到那张空荡荡的椅子,魏无羡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股不安。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京城。
蓝家府邸。
往日里清幽寂静的蓝家此刻一片缟素,门前来来往往全是来吊唁的官员和书生。蓝启智生前虽然只是御史台一名普通的监察御史,可是他为人清廉,在当世也是一名书画大家,加之他素来喜欢推荐新人,手下教出了不少画坛新秀,所以不少的儒林之人,倒也是带了几分真正的悲怮而来。
而且“文死谏”的结局,作为一名文臣,蓝启智也算是做到了极致。
蓝启智的妻子跪在灵堂,默默地流着泪。他们夫妻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她所盼着的,本就是五年后蓝启智能够致仕归家,两人能好好地相处上一些日子。她平素怪他忙,这老东西常哄她说“知止求退”,结果呢,他去了,叫她可怎么活?
蓝启仁默默站在堂兄灵堂上,他的身边是蓝家如今的嫡长子蓝曦臣,作为蓝家现在的代族长,蓝启仁感到十分疲惫。
尤其是,堂嫂那幽怨的哭声,让蓝启仁更是不敢去看堂兄牌位。文死谏,听上去壮烈,可在如今的皇帝眼里,蓝家的存在怕是已经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他又上了一炷香,默默走出了灵堂,蓝曦臣也是无声跟在他的身后。京城里也早到了深秋时节,寒风吹过,叔侄俩身上的白衣咧咧作响,竟有说不出的萧瑟悲凉之感。
“曦臣,忘机那边,几时能回来吗?”蓝启仁向堂前走,往来吊唁的不乏权贵世家,那个不争气的兄长也只在堂兄入棺的时候来看了几眼。这蓝家的上上下下都压在他这个次子身上,让他感觉自己有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蓝曦臣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他轻声道:“云州偏远,忘机快马加鞭也还要三日后才能回来。”
说着,示意下人将一件大氅披在了蓝启仁身上。
“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让他回去了。”蓝启仁面上浮现几丝犹豫,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在云州待了八年,当年事情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错,可他到底也还是蓝家人。”
“曦臣会劝忘机的,叔父放心。”蓝曦臣知道蓝启仁的意思,堂伯去世,御史台空出来了的位子蓝家不能放弃,忘机身上本来就有军功,再加上圣上碍于此事,势必会因为堂伯的死谏给蓝家开恩,所以这个时候把忘机留下来正好可以让他填补上堂伯的空缺。
要知道,蓝曦臣现在不过是从六品修撰,而御史中丞虽然只有八品,却能下监百官,上谏圣明。
蓝曦臣回答的干脆,像是一个事事以蓝家为先的合格的少族长,只是没有人看到,那双棕色的眸子里,除了表面的温柔只余下满满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