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 第54章 开悟2

黑夜赋予蓝忘机的勇气很有限，他回答了一个“有”，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有了蓝敏行先前的铺垫，魏无羡听到这个答案后，倒没有感到很惊讶，反倒莫名想起了蓝敏行，面前浮现起她那落寞的目光，说道：“有吗？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这种爱，要求实在太高了，别说别人，我有些毛病，我自己都受不了。不过，龙女妹妹今天倒是挺奇怪，偏偏说有，还让我用心去看——你说，我哪里不用心了？”

对方没有回答。

魏无羡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问道：“唉，蓝湛你睡了么？”

“没有。”

见对方还没睡着，魏无羡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要我说，爱哪有这么复杂？小姑娘年纪轻轻，伤春悲秋的，所以才说那么悲观丧气的话，认为世人都不爱她。要我说，喜欢她的人肯定还不少，反正我第一眼见她就蛮喜欢的，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蓝湛你觉得呢？你看你也挺喜欢她的。”

蓝忘机轻轻道：“是。”

魏无羡没料到对方回答得那么干脆，瞬间来了兴致，如苍蝇般期待地搓了搓手，似乎想破解蓝二公子的情感密码：“真哒？是想娶她的那种吗？”

蓝忘机道：“不是。”

魏无羡却心中陡然一松，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心绪转动的原因，他嘻嘻一笑：“好巧，我也是。我觉得她就像个小妹妹，聪明漂亮，有点小脾气小霸道，是特招人疼的那类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小时候一定是人见人爱的长辈杀手。”

魏无羡对暮溪山一事本就知之甚少，那日玄武洞中的情形又太过混乱，他只隐隐觉得此事和蓝敏行关系密切。但介于蓝敏行是以清河聂氏门生的身份去教化司，所以，他很想当然地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归于聂氏的暗中谋划。

蓝忘机的眼睛亮了亮，仿佛下定了决心般，问出了一个问题：“魏婴，你想过成婚吗？”

话题突转，魏无羡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答道：“没想过，我还想多过几天自在日子。”

蓝忘机眼中的光彩瞬间便黯淡下去，一亮一暗，在黑夜中无人可见。他又问道：“那么，我是说，假如，你有孩子，你会如何做一个父亲？”

“啊？”魏无羡没想到对方的话题会如此严肃，又如此具有连贯性，嗯嗯啊啊了半天，只答道：“这更没想过了。”

破天荒的，蓝忘机的态度有些强硬，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焦躁的意味：“那你现在想。”

魏无羡奇道：“蓝湛，你今晚是怎么了，怎么老问这种严肃又神圣的问题？难道，是青蘅君和老……蓝老先生向你逼婚了？也不对啊，泽芜君都没娶妻，干嘛逼你啊。”

“难道是……蓝湛，你、你和哪位仙子……生米煮成熟饭了？”魏无羡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几乎要从床上翻下来。

蓝忘机冷声道：“别胡说！”

呃，好像也不可能，料想冰清玉洁的含光君做不出这样的事。

魏无羡好奇归好奇，可在他的观念里，带小孩子的确比娶妻有趣得多。他一边揣测蓝忘机无端发问的原因，一边一本正经地思考起对方的问题。

他眼前蓦然浮现出一条小路，一头小花驴，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坐在父亲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看得很远很远，看到了金灿灿的油菜花，碧绿的稻田……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也不知怀想了多久，直到蓝忘机提醒他时，他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演讲：“我觉得吧，对小孩子，就要尊重他的天性，只要他品格好，心地善良，大可以放手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什么望子成龙、什么望女成凤，都是胡扯！没什么比开心快乐更重要！”

末了，他还嫌说服力不够，特地举例论证：“长兄如父，你看聂宗主对怀桑兄，管的那么严，恨不得抡着霸下追着他修炼。但人家怀桑对修炼偏偏没兴趣，死活不肯下功夫，聂宗主只是一味逼迫。结果呢？牛不喝水强摁头，弄得双方都很痛苦。”

魏无羡说完了，觉得自己的看法十分合理，堪称是万中无一的好父亲，便伸着脖子等待蓝忘机的赞美。

岂料，蓝忘机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溺爱。”

魏无羡不服气：“我这怎么叫溺爱呢，我这是开明。难道只有你们姑苏蓝氏的教法才是好的？哦，一出生就把人放到模具里，用几千条家规捆得严严实实，遇到不符合标准的，就用凿子凿成雅正端方的样子……把不同的人教成同一副样子，我可实在不敢苟同。”

也许是在黑暗中，魏无羡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所以没什么顾虑；又也许是他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因此越说越兴奋，他继续道：“当然，我承认，我可能会比较疼孩子，做不了严父。毕竟，我父母去世得早，你得理解一下。”

魏无羡的答案在蓝忘机的预料之中，他沿着这个问题，继续深入，聚焦到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上：“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也许会有一个女儿。”

魏无羡道：“想过啊——就在刚才，还是很认真地想过。首先，我闺女肯定特别漂亮，绝对不比龙女妹妹差；其次，我闺女肯定特别聪明，因为我；然后，我闺女肯定特别可爱，还是因为我……我要一辈子宠她，爱她，每天给她买漂亮衣服，让她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小仙女……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蓝忘机静静地听着，他无法确认魏婴的设想在未来到底实现了多少，但眼下可以肯定的是：蓝敏行的确非常漂亮，非常聪明，可她不是小公主、小仙女，是个杀伐决断的女王。

眼见对方又没了反应，魏无羡又问道：“蓝湛，你睡了？”

蓝忘机道：“没有。如果，她和你预期的不一样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是完全不一样，甚至有很多地方，是远远超乎你的预期的。但某些方面，让你觉得陌生、复杂，甚至是可怕。”

魏无羡打了个呵欠：“那也没关系啊。尊重她的天性，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你凭什么要孩子和你预期得一模一样？难道你就完全符合青蘅君、蓝夫人、蓝启仁老先生的要求了？”

蓝忘机闻言，若有所思。

他自幼与双亲分居，由蓝启仁亲自教导。叔父虽不是他的父亲，却胜似父亲。

可他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符合蓝启仁期望和要求。甚至在他心中，还盘踞着一只小兽，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和蓝启仁对抗。

蓝忘机沉思不语，魏无羡却渐渐睡意朦胧。临睡前，他忽然想起，像蓝湛这样的端方君子，仙家楷模，很可能当真完全符合他们的期望。就像他的笔记，明明没用尺子描，却整齐得令人发指。

唉，管他呢。蓝湛爱怎么教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他闺女，他跟着瞎操什么心？

睡觉睡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

尽管昨晚没有亥时睡，蓝忘机依然能做到卯时起。

东方已白，晨曦渐升。整个莲花坞还沉浸一片宁静中，只有几个子弟在校场上零零散散地操练着。

蓝忘机沿湖而行，霞光洒在湖面上，璀璨如金。他在一处荷花茂盛的地方停下脚步，如果他没有记错，蓝敏行昨晚是从这儿钻下去的。

可蓝忘机不会知道，龙女在水下的听力有多么敏锐。

蓝敏行在莲池中漂浮着，隐匿于挤挤挨挨的荷叶之下，听到了脚步声。她轻轻浮上去，拨开荷叶的茎，隔着池水，在花叶的缝隙间，看到了父亲。

她本来已经不生气了，看到他，她忽然又生气了。

可不是生他的气，是生她自己的气。

她是天底下最有资本骄傲的人之一，她拥有过无上的权势，享受过万丈的荣光，得到过万民的拥戴，生杀予夺，尽在她手，谈笑荡风云，英雄莫能挡。

忆过去想今朝，她何时这么卑微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她在暗处打量自己的父亲，她小心翼翼地考虑要不要现身，她甚至还要察言观色……

她是贵不可言的国主陛下啊！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地去渴求一个人的认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蓝敏行苦恼地在河底打着转，纠结着要不要现身。理智上，她想原地装死，把蓝忘机就那么晾在岸边；感情上，她又觉得河边寒气重，等太阳出来后，阳光肯定也很灼人，应该先现身，把他晾到别处去。

那晾到哪里去呢？她暂时没想好，反正地方不能太差。

蓝敏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仍然做不了决定。便索性摘了根莲蓬，一下下地掐着莲蓬的茎，单数是现身，双数是在河底。

是单是双，全凭天意。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

每次掐莲蓬茎，她都保持着大约一指的长度，掐了二十下，一根莲蓬茎便到头了。

结果是“不出去”……

蓝敏行扔掉手上最后一寸茎，耍赖道：“不行，这个不算，再来一次！”

于是乎，她又拔了根莲蓬。

“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不出去。”

依然是“不出去”……

该死！又是同样的结果！

蓝敏行终于发怒了。这一次，她发挥起霸道专*制的老脾气，索性把规则都改了：单数是在河底，双数是现身。

哼，她是国主陛下。什么天意，什么规矩，都要依着她的性子来！谁敢不服？不服也要服！

这样一来，两次的结果都变成了“出去”。

蓝敏行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

她轻轻一跃，便从莲池中浮了上来，在清荷绿叶中露出了脸。晨光之下，眉间夔龙纹熠熠生辉。

蓝敏行揉了揉眼睛，夸张地打了个呵欠，假装半睡半醒地朝蓝忘机问道：“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蓝忘机微笑：“不算早了，你快起来吧。”

蓝忘机可以对天发誓，他让她起来，只是想邀她一起去吃早餐，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然而，老天也拦不住蓝敏行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蓝敏行闻言，立刻板起了脸：“抱歉，让您失望了，我没有养成‘亥时睡卯时起’的习惯。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不要打扰我睡回笼觉，谢谢。”

声音死板板的，就像一条陈年老咸鱼。

蓝忘机看着她一头钻回荷花池，一脸愕然。

蓝敏行气鼓鼓地回到河底，依然隔着水波，在花叶间偷偷看蓝忘机。

可没过多久，她便看到他转身走了，就那么干脆利落地走了，一点留念的意思都没有。

蓝敏行很生气，蓝敏行很难过。

父亲确实不爱她了，照这样看来，爹爹大约也不会爱她了。

果然，在这个世上，只有重渊一心一意地待她，也只有他爱她。

哼，既然你们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们，不要你们了！等这里的事情了了，我就回北国，和重渊在一起，永远都不出来，永远都不回来！你们自己过去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蓝敏行一肚子五内不合，拿出了龙女的脾气，在荷花池底翻江倒海。

所以，等蓝忘机拎着早点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片狼藉、恍如狂风过境后的莲池。

蓝敏行则趴伏在一片偌大的荷叶上，长发散乱，双手托腮，撇着嘴，脸色黑成了锅底。

蓝忘机奇道：“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还要睡一觉吗？”

蓝敏行却没料想到他这么快又回来了，转身惊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蓝忘机哭笑不得，只是将纸包一个个解开：“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你上来看看吧。”

听到这话，蓝敏行所有的难过与愤怒都飞到了爪哇国，她瞬间又成了一只充气的羊皮筏子，似乎一阵风便能让她上天。

唉，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这样想父亲呢……真是胡思乱想，好没道理。

就算他真的走了，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嘛……生气多不好，就算不伤害别人，伤害到花花草草也不好。

她低下头绞着衣襟：“原来、原来你去给我买早点啦……”她看着面目全非的莲池，对莲花莲叶、还有河底被她弄得晕头转向的鱼们感到很抱歉。

蓝忘机点头：“快上来吧。”

蓝敏行游到岸边，将一片幸存的大莲叶当盘子，将每样点心都来了点，摆满了一盘。

明明已经承载了不小的重量，莲叶却依然稳稳当当地浮在河面上，这让蓝忘机觉得有些新奇。蓝敏行则依旧回到水中，半浮在水里，围着莲叶开始吃早餐。

这幅画面，实在有种说不出的诙谐。

蓝忘机忍着笑意：“吃完早餐，跟我回家。”

蓝敏行啃了一口芙蓉糕，又喝了一口莲子粥，含混问道：“有什么事么？”

蓝忘机道：“你还没有正式拜见过各位长辈。”

蓝敏行道：“这个不急，我的身份还是晚点说明比较好。”

蓝忘机耳朵微不可查地红了红：“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蓝敏行一口芙蓉糕卡在喉咙口，喝了两口莲子粥才顺下去：“啊？都告诉了哪几位啊……”

“不多，只有父亲、叔父、兄长。”

蓝敏行松了口气：还好，知道的人不多。

她忽然间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

蓝忘机道：“从岐山回来之后。”

“其实你来的那天，我就想带你去见他们了。”

蓝敏行仿佛吃了一颗糖，外面包着薄薄一层黄连，里面藏着厚厚的糖心。

她是个好宝宝，特别容易哄。

但也要看哄她的对象，若是旁人，拿金山银山奉上，她都未必会给个笑脸；若是蓝忘机，一颗糖，哪怕外面包了黄连，就足够了。

于是乎，蓝忘机没被晾在莲池边，重渊却被晾在了北溟瀚海。

本来只想写个小短篇

然而，就这么水到了20w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开悟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