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解散?!”
“金公子,你先别急,且听长风兄念完。”
金湑瞟了蓝慈一眼,撇了撇嘴,不再言语。聂长风接着念道:“诸仙首齐聚清河,此乃万众之意,当遵从为要。至于来去,且静候诸宗传音。”
金湑道:“各地怨气还没除尽,我们就这么甩手不干了?”
蓝慈道:“兴许会有其他队伍来接替我们的工作吧。”
金湑扬声叫道:“凭什么?!我都打听过了,这批小队里就属咱们功劳最高!凭什么说散就散啊?!”
蓝惠道:“聂宗主既命我等静候本族传音,那就先等着罢,保不齐是有其他的任务。”
经他一引导,金湑很快冷静了下来。“最好如此。”他道,“正好本公子除怨也除烦了,换件事干也好。”
江覃托腮沉吟道:“各家仙首齐聚清河,应该是去参加聂宗主举办的那个‘探春宴’了吧。”
安流纳闷地搭茬道:“奇也怪哉!我还从未听说过仙门中还有个‘探春宴’!可有哪位博学的道友为我解答一下?”
众少年纷纷摇头。
“不瞒你说,我也从未听过这个。”
“我也没听说过什么探春宴……”
沉思片刻,蓝慈道:“会不会是因百家清谈会没有频繁召开的先例,故而此次宴会不便冠其名号,不得不取他名代之?算来如今时节,正值清河入春,聂宗主大概是想要应个景罢?”
江覃道:“聂氏三月前举办百家清谈会,现在又举办了一个规模相似的,把所有人再次聚到一起,真令人费解。”
欧阳子真道:“照你这样说来,的确非同寻常。”
金湑道:“管他呢!那些都是宗主的事,我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话音刚落,聂长风忽然领着聂氏门生站起身,朝众人拱手:“诸位,我等先行告辞了。”
蓝慈道:“你们要回清河?”
聂长风摇头否认。蓝慈与江覃对视一眼,道:“长风兄,你的平明现下虽可拔出,但还是莫要掉以轻心的好……此事你可有说与聂宗主?”
聂长风道:“早就说了,二堂叔那边回消息,说是待探春宴安排妥当之后会派人来接应,算来半路就能碰到了吧。”
江覃眉尖一挑。聂家的佩刀不比寻常仙剑,稍有不慎便容易酿成大祸,因此一旦出现异常,理应尽快谋求修复之法,而不是得过且过;现下队伍解散,聂宗主竟还不让聂长风快些返回清河,反而接着指派下一任务,真叫人匪夷所思。聂长风真的是聂宗主的亲堂侄么?
这自然是真的。
那莫非……是聂宗主知道平明出现异常的原因?
思及至此,江覃开口:“长风兄,恕我冒犯,你们家的佩刀,在何种原因下会出现自行嗡鸣、甚至拔不出的情况?”
聂长风思忖片刻:“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一路。佩刀同仙剑一样,自行颤鸣应是感应到了什么,而拔不出也与封剑同理,是不愿被人使用或拒绝出战的意思。可我家刀灵向来嗜杀,就算怨气再浓,也不会不愿出鞘,更何况一路上除了我,其他同门的佩刀均可拔出……唉,想不通,二堂叔这样安排,必有他的道理,我等就此告辞了。”
江覃心道,道理我都懂,可你二堂叔大多时候是真的靠不住啊!但口里只能道:“你们小心些,有什么事可以传音,我们定会去帮你。”
其他少年虽放心不下,但也无可奈何,纷纷同聂氏子弟告别。不管怎么说,他们艰辛的岁月总算告一段落,接着执行任务也好,回家也好,都要比继续面对深重的怨气和未知的怪物轻松有趣得多,因此队伍中弥漫着相对愉快的气氛。
江覃的思考并未随着聂氏的离开而停止。仔细一想,聂长风是平明的主人,因此封刀的原因只能是拒绝出战这一点;其他门生的佩刀均可拔出,说明不是由于怨气过于深重所致;加之平明自小队执行任务后不久即出现嗡鸣感应,那么就证明其异常,与怨气的性质息息相关。
而聂长风与其余聂氏子弟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血脉。
当今宗主聂怀桑虽说是赤锋尊同父异母的兄弟,比聂长风的血缘更近一层,佩刀也开了刃,但其向来游手好闲,灵力低微,别说是刀灵,便是连初级的御刀飞行都费劲,因此无法证实怨气的源头是否真是赤锋尊。
可如今,聂长风的平明足以直接断定这一点。
若以此为前提,聂长风将会成为风向标一般的存在,那么聂宗主命其继续执行任务的举动,似乎也就没那么令人费解了。在此时举办探春宴,经百家决议,名正言顺地解散聂长风所在的小队,单独将其拎出,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自然。那么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百家出动,共同压制怨气的源头——赤锋尊。
这一名号甫从心底冒出,江覃登时打了个哆嗦,冷汗随即从鬓角滑落。
聂宗主,我收回前言,你还真是……靠得住啊……
他打颤许久,方意识回笼,忙欲召剑去追聂长风,然而聂长风等人早已消逝在视野当中,徒余午后辽阔而明媚的苍穹。
江覃感觉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整个人登时变得亢奋不已。他正要抬手绘制传音术法,就见遥遥天边划来一道淡紫色的灵芒,那是专属于云梦江氏的传音咒。
在他愣神的空当儿,身边的同门挥手替他接过,江氏弟子迅速拢在一起,发顶对着发顶,围得密不透风。江覃深深调息几轮,视线才稍显清明,正待揉揉眼,准备仔细阅读传音内容时,师兄弟们忽然炸开了锅:“太好啦!我们可以回家了!”
一名弟子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乐傻了,于是上前用手肘怼了怼:“覃师兄,怎么啦?听说可以回家,开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对,没错,我开心,开心得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莲花坞吧!
此言正中他们下怀,纷纷收拾行装,不多时便集合过来,斥出佩剑,向其他少年辞别。
江覃道:“子真兄、滋蕙兄、安兄,你们收到本族的消息了吗?”
欧阳子真笑道:“收到啦!我爹让我们回去。”
江覃点点头:“那正巧,你我两家离得不算远,一同走吧。”
蓝慈则道:“我等暂不能返回云深,江公子到时若想夜猎,恐怕无法奉陪了。”
江覃道:“这有什么,夜猎机会多的是,不必在意。”
安流道:“我家老爷子让我们跟着蓝氏,不知为何。”
仅一句话,就勾起了江覃强烈的好奇心,只是事关家族机密,不应随意打探,他只得强忍心痒,同时暗地里将安流这种又玄又虚的说话方式数落一通,表面上气定神闲地道:“既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传音与我……说起来,兰陵金氏的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蓝慈道:“在江公子你们聚到一起看传音的时候就走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只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安流道:“莫非是金宗主擅自离开的消息泄露了?不过也难怪,金氏族系繁复,金鳞台上又人来人往,宗主多日不露面,难免有人打听。”
他心性与安氏的一贯作风颇为相符,向来都是心直口快,从不多顾虑一丝一毫;是以这席话说得意味深长,引得旁人不自主地继续联想下去。蓝慈轻咳一声,打断众人思路,郑重地道:“别族之事,我等不可妄加议论,且走罢。”
安流意识到刚刚不应话多,忙连连应是。少年们相互辞别,往不同的方向御剑而行,身形与灵芒浑然融作一体,如流星般四散开去。
蓝思追自姑苏一路北上,未曾敢懈怠半分,很快便与忘羡一行汇合,也终于见到了阔别多月的家主。
蓝思追虽说由蓝忘机收养、琴技亦师从于他,但若论陪伴的时日,还是眼前这位气质温雅的前辈更多一些,故而见到蓝曦臣清癯憔悴的模样时,心中止不住地酸涩翻涌,口唇颤抖着翕合几番,却不知该如何言说,只能化作深深一揖。
蓝曦臣正在燃燃篝火前端坐,晚风瑟瑟,柴火毕剥,即便火光朦胧,蓝思追也能想象到那双沉静的眼眸,正如何温柔地上下端详着自己。
蓝曦臣开口:“难为你短时间内赶了这样多的路。”
蓝思追忙道:“弟子不累。”
蓝曦臣笑道:“快别端着胳膊了,坐吧。”
蓝思追应声收礼,席地而坐,一抬头,见蓝曦臣笑得很是勉强,与往日风华不可同日而语,遂小心翼翼地宽慰道:“宗主这几月定是受了不少苦,现下有含光君和魏前辈在,定能无虞,弟子也会尽全力保护您,宗主放心便是。”
蓝曦臣又笑了笑:“如今蓝氏宗主非我,称呼该换一换了。”
蓝思追一怔:“……是弟子失言了。”
蓝曦臣道:“你似乎并不惊讶会在这里看到我,莫非是忘机在传音中有所提及?”
蓝思追道:“含光君传音并未提及您,只是弟子在接令后擅自揣测。”
蓝曦臣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想忘机也不至于如此糊涂。”
试问现下视金光瑶为寇仇的人,谁不想得知蓝曦臣的下落?正因如此,他才选择隐匿行踪,争取在消息走漏之前,将心中事做个彻底了结。如今知他行踪者除去忘羡与蓝氏,唯有江澄一人,想来他应该不屑于做这等泄密之事。
思及至此,蓝曦臣抬眼去望盯着篝火怔神的少年人,将那些因年轻而难以封禁于心底的情绪尽收眼底。
“思追,你实话告诉我,这一‘揣测’,你是否还告知了其他人?”
蓝思追此刻所想正是这点。通过刚刚蓝曦臣的反应,他隐隐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其严峻的事情,不可随意与人言说,可话早已出口,覆水难收,故而惶惶不安。闻得蓝曦臣有此一问,心知定是瞒不过,若及时和盘托出,虽有受责骂的可能,但或许还能够挽救一二。想到这里,把心一横,转为跪姿,愧然道:“弟子确实是将揣测告知了一人,便是景仪。”
蓝曦臣松了口气,笑道:“景仪为一宗之首,告诉他也是应该的,不必如此紧张。”
蓝思追道:“可景仪现下正在清河参加聂宗主举办的探春宴,依他脾性,恐怕会告知金宗主。”
蓝曦臣道:“金宗主……可是金凌小公子?”
蓝思追道:“正是。”
蓝曦臣沉吟片刻,道:“也无妨。只要金小宗主不随意告知他人,应是无碍。只是,你方才说探春宴,此为何意?”
蓝思追摇头:“弟子也不知,只知聂宗主道是要请百家共赏清河春色,方开此会,规模堪比清谈盛会,甚是可疑。倏尘师兄怕景仪出了差错,也一同前往了。”
蓝曦臣长眉紧蹙,凝思须臾,叹道:“怀桑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此言颇为奇怪,却又无从问起。蓝思追只得沉默不语。
蓝曦臣接着问道:“你可知探春宴持续几日?”
蓝思追道:“三日。今日为最后一日。”
蓝曦臣道:“那你明日传音回去,替我问问倏尘宴会情形如何。”
蓝思追应了。
蓝曦臣沉默须臾,又道:“你别跪着了,衣裳都染脏了,站起来掸掸罢。我看你刚刚见忘机都不至于这样害怕,怎么见了我倒如此拘谨了?”
蓝思追依言跳起来拂袖掸尘,一边笑道:“这不是犯了错,怕坏了事么?泽芜君既然这样说,那我便放心了。”
蓝曦臣也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忘羡二人从林中走出,神色皆是如出一辙的冷肃,脚步匆匆,一言不发地行至他面前,躬身双双作揖。
蓝曦臣站起身,惊讶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蓝忘机率先开口:“望兄长谅解。”
蓝曦臣见弟弟神情,心下一沉,转而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解释道:“泽芜君,我方才收到金家主事金盏的求救,金鳞台即将有变,江澄不知所踪,金凌又人在清河,我必须要过去一趟;可我这具身体灵力低微,无法御剑,只能拜托蓝湛和我一同前往,还请泽芜君原谅,若金凌失势、性命难保,我这一生都不得安宁。待事情结束,我二人立刻赶回,继续协助泽芜君。”
蓝曦臣愕然。倒不是因事发突然,叫他一时难以消化,毕竟自了解到金凌成为宗主一事,他便已意识到内乱迟早会发生;魏无羡那一席话中最让他震惊的,是金盏居然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求助于魏无羡。
金氏内局暗流涌动,金凌能坐上宗主之位,定是少不了江澄的扶持,至于堪称一宗之主左膀右臂的主事一职,江澄绝不会随便找个人来担任,因此,金凌的主事一定是个与江澄交往甚密、值得信赖的人。而这个人此时求助于魏无羡,十有**是承了江澄的意,以一言蔽之,那位号称与夷陵老祖势不两立的江宗主,远没有像传闻中与口头上那样厌恶魏无羡。
虽说蓝曦臣急需忘羡二人来帮忙阻止金光瑶,可眼下事急从权,他也不忍让金凌后院起火,于是宽慰道:“知道了,你二人这便去吧,这里距会稽也不远了,我和思追在那里等你们回来。”
蓝忘机道:“四处寻找兄长下落的不止仙门百家,更有金光瑶意欲灭口,忘机先送兄长回姑苏,再与魏婴去兰陵。”
蓝曦臣摇头:“那便晚了。更何况云深中难免藏有别家眼线,我一旦回去,必会引发轩然大波。”
蓝忘机执拗地道:“可兄长孤身在外,太过危险。”
蓝曦臣道:“我与魏公子一样,都有决不能妥协的理由,我知你忧心我,但也不必多言。”
蓝忘机眉头紧蹙。眼见着两人僵持不下,魏无羡急中生智,劝解道:“这样吧泽芜君,我让温宁来保护你,你可介意?”虽说温宁曾发狂误伤过姑苏蓝氏的门生,但现下能留下来保护蓝曦臣的,也就只剩温宁了。依温宁的性子,他定是欣喜会有这样一个“赎罪”的机会,可蓝曦臣身为那场悲剧的亲历者,也不知会不会心存芥蒂。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蓝曦臣怔然了片刻:“鬼将军?他现在何处?”
魏无羡道:“他一直在暗处跟随,只要我下令,即刻便可出现。”他转头看向蓝忘机:“蓝湛,有温宁保护泽芜君,是不是可以放心些?”
蓝忘机眉头稍稍舒展,颔首道:“嗯。”
蓝曦臣左思右想,最终淡淡地望了蓝忘机一眼,道:“也罢。只是此事,务必不准向旁人提及。”
魏无羡欣喜万分,连连道:“一定、一定!多谢泽芜君!”言毕口里软舌半卷,吹出一声轻快的哨子,只听新叶簌簌,风吹草动,不多时,温宁便顶着那张死灰色的面容从林间窜出,望见蓝曦臣,先是动作凝固了一瞬,随即急忙驱动僵硬的躯体,向他深深作揖。
蓝曦臣叹道:“温公子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温宁内心有愧,闻他此言,更是战战兢兢,弓着身子不知所措。
魏无羡道:“好啦,泽芜君叫你快直起身子。温宁,我和蓝湛不在的时候,你和思追要好生保护泽芜君。”
温宁道:“是,公子。”
蓝忘机道:“不日,蓝慈、蓝惠、蓝意等前来汇合,安氏子弟也会随同。”
蓝思追忙道:“我这便与滋蕙联络。”
蓝曦臣苦笑。他从前仗着修为高深,经常孤身出行,足迹遍布五湖四海,何曾像如今这般病病殃殃,还需要这么多人从旁保护?
蓝忘机走上前给他输送灵力,魏无羡则趁机将温宁蓝思追二人拎到一旁,细细叮嘱道:“等到了会稽,你们俩就立刻把泽芜君看好,千万不能让他偷溜出去做危险的事!”言毕,见二人神色有异,疑惑道:“你们怎么这种表情?”
蓝思追道:“魏前辈别误会,我和宁叔叔只是无法将‘偷溜’跟泽芜君联系到一起……”
魏无羡道:“嘿,你以为你家泽芜君干不出偷溜的事?”他正要把蓝曦臣背着自己和蓝忘机、偷溜出去看江澄的事给抖出来,忽然一想自己刚受了人家恩惠,转头就背后指点实属不妥,于是收了话头,重申道:“总之,千万护好泽芜君!”
温宁道:“公子放心,泽芜君帮含光君照料阿苑,又对公子你有恩,还为我姐姐说过话,光是这些,就无以为报了,我却还……给他添了麻烦,实在是……”
魏无羡皱眉:“行了,又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要论罪,还不是我当时失了控……”
这时,蓝忘机的一声“魏婴”打断了他。
魏无羡回过头去,只见蓝忘机站在身后,闪烁的篝火勾勒出他精致绝伦的面庞。
蓝忘机轻声道:“我们走。”
海风簌簌,夜深人静,一轮皎月高悬,苍穹如洗,水色斑驳。
金凌端坐于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流光熠熠的岁华于身侧横卧。
这客栈外十里之处便是滩涂,是以耳能极其清晰地捕捉到循环往复的潮起与潮落。金盏方才来了传音,一五一十地将内门排查结果与兰陵现况汇报上来,字句间虽依旧逻辑缜密,却还是透着一丝惶然的无措。
看样子,是真的不妙了。
对于这个结果金凌早有心理准备。几日前聂怀桑在探春宴上兴致勃勃地道出“在蓬莱发现金光瑶一行的踪迹”这句话时,他便已在百家斗志昂扬的宣誓与口号间,猛然意识到金氏的稳定岌岌可危了。理由很简单,若他随同百家一起前往讨伐,那么金鳞台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单凭金盏一人,恐怕难以支撑;若他从中退出,那便是在和百家作对,即便他拥有进退自由的权利,但正如当时蓝恭所谏,百家正杀心上头,怎能明辨是非?一旦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双拳难敌众手,还是暂且顺从为妙。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大的隐患居然就隐藏在身边——负责戍守兰陵城、日夜行走于芳菲殿外的金炜,竟是导致如今金鳞台局势恶化的罪魁祸首!
自他上位后,金鳞台上的任职之人,无论品阶大小,都被江澄统统筛了个遍,而金炜的官职为世代承袭,其人虽脾气古怪,但一腔忠勇,故而保住了乌纱帽,可现在看来,却是个心思深沉之徒,不仅躲过了他与金盏的眼,更是无畏江澄的势力,当真可怕至极。
经金盏冒死调查才发现,金炜的势力早就疯狂膨胀,如今金氏内部人心惶惶,加之别族虎视眈眈,开始不停地骚扰边境,可谓是内忧外患,而他称病多日不见人,再傻的人也能猜出是失踪了,若此时再不回去露个面,恐怕是真的要乱了。
现下他跟随百家联盟在陬邑陈氏边境的蓬莱驻足、日夜轮值搜查金光瑶及其同伙的踪迹,不必日日抛头露面,只要再和蓝景仪打声招呼,想必能争取些时日。
思及至此,金凌睁开眼,握住岁华一骨碌翻下床,正待翻窗前去隔壁房间找蓝景仪,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他将耳朵贴到门板上仔细辨认许久,只从这片嘈杂中依稀听出了些许欢欣赞美之辞,心下疑惑,又听响亮的吱呀一声,隔壁的蓝景仪推门而出,大叫道:“亥时已过,诸位不去休息,在底下吵嚷什么?!”
他这一喊几乎将姑苏蓝氏的礼节教养丢尽,然大概是这个消息让百家过于高兴,以至于没有人加以责怪刁难,姚宗主见了他,更是满心欢喜:“蓝宗主,快下来,你家泽芜君有消息了!金宗主呢?快把金宗主也叫出来!”
金凌骤然听得自己的名字,心狠狠一颤,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待深呼吸几轮,强压心慌,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无辜样子打开房门,同蓝景仪一齐走下楼去,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准备一探究竟。
然而在望见那被几名修士紧紧压制着、跪伏在人群中央的人时,金凌的四肢立时如灌铅般沉重,再难动弹。蓝景仪则绕着那人走过一圈,仔细辨认一番,半晌,也似是难以置信地吐出一句话:“苏涉?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