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24年12月8日的早上9点,距离黄子弘凡成都场演唱会结束已经过去了11个小时。而此刻站在我床前的这个男孩和我担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说他也叫黄子弘凡,来自2022年。
大抵是梦还没醒,我把被子一盖,倒头打算重睡。
男生看我这松弛劲儿有些急了,他弯腰隔着被子轻轻拍我:“我真是黄子弘凡,一个唱歌的,你可能不认识我,但百度上应该有我的一点简介和词条,我还参加过……”
他掌心落在我肩头的力道很清晰,讲话的嗓音和语调熟悉到不可思议。我背心蓦地生出一股冷汗,猛然翻身坐起来,目光在死死黏在他脸上,心脏似乎即将跳出胸腔。
我撑着床跪坐起来,带着我不听话的心脏扑进他怀里,昨晚呐喊时未流尽的眼泪,在此刻一并涌出。
他僵硬且绅士地接住我,手掌在回神的后一秒迅速弹开,半举在身侧。
“你,还好……吗?”
他的尾音中有掩饰不掉的慌乱和无措,我相信他一定感受到了我的眼泪,因为男生下一句便是:“别哭了。”
他的手心又落回来,像叫我起床那样,也像哄小孩睡觉那样在我肩膀轻拍。
“黄子……”
宛如一块过滤彻底的干巴酸奶梗在喉咙口,无糖,很酸,混着唾液在嘴巴里变得粘糊糊。
好在黄子并不在意这份含混和狼狈,他嗯了声,手上在慢慢顺着我的背脊,像在抚摸一只蔫掉的小猫,他问:“你认识我的,对不对?”
我埋在他帽衫里说:“我是你的粉丝……”
默了会儿,发觉他没反应,我着急和他拉开点距离解释:“我我、我不是私生!”
“我知道。”男生点了下脑袋。
我抬手擦把眼泪,用目光丈量他的每一处,怎么看都不够,忍不住又叫他的名字:“黄子弘凡……”
“嗯。”他的话里全是笑音,他说:“我在。”
我往后挪了挪,拍拍床沿让他坐,好奇这一切的发生。
他说自己刚结束一场拍摄,在返程的车上睡着了,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我房间门口。
他也好奇,好奇我为什么住在酒店。
我冲他笑,从床的另一侧拎出一个大袋子,倾倒的口袋里是各式各样的零食和小礼物。我指着这大半床物料说,我来成都看你的演唱会。
他眼睛瞪大,惊喜地用目光把这些印着黄子弘凡姓名和照片的礼物通通抚摸一遍,然后指着自己鼻尖问,我嘛?
我猛点头,告诉他,2024的你已经二巡了噢,还是万人场噢。
他咧开嘴,笑得很开心。
“我这么6。”
“你很棒很棒,有特别多人喜欢你,一直都是。”
男生翻动拍立得卡片的手指一顿,他抬眸与我对视:“我知道。”
他指尖无意识地碾磨那张薄薄的卡片,大眼睛眨巴眨巴,呢喃一般讲:“谢谢你们喜欢我。”
这人真是。
鼻腔发酸,我不想在他面前总是哭容,于是抽两张纸巾边往卫生间走,边叮嘱他:“我洗漱下,你自己玩会儿。”
酒店的热水器似乎有些故障,水温忽冷忽热,冰冷的自来水鞠一捧抹在脸上冻得我一激灵。厕所门从外被敲响,男生有点委屈地立在门口问,有没有东西可以吃,他好饿。
我疑惑,床上有小零食呀?
他迟疑说,那些包装都好精致他真的可以吃吗?
我失笑回他:“如果她们知道这些小零食能被你吃掉,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知道了。”门后的阴影消失。
我提着外卖走进里间时,他正叼着根棒棒糖坐在床尾仰头看白墙上的投影画面。他察觉动静侧眸望过来:“你回来啦。”
他含着糖,讲话的声音黏黏糊糊,那根白色的小棍随他嘴唇开合一摇一晃。
屏幕投影里的男生正唱到:“情人总分分合合,可是我们却越爱越深。”
昨晚连接到我手机设备的投影仪熄屏后并未断开。
他拆开包装袋里的一次性木筷,刮干净上面的碎屑后递给我。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看2024年的黄子弘凡唱歌。
我想过很多问题,例如: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你是穿越了吗?如果是的话,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爱你的人为什么偏偏来到我身边?你能呆在我身边多久?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这会不会根本就是一场过分真实的梦?
我注视着他,轻轻放了筷子。
黄子注意到我动作,他看看食物,又看看我,问:“饭不吃吗?”
此刻能够清晰追根溯源的既视感令我呼吸一滞。
我问他,你会离开吗?
他愣住了,沉默片晌说,他不知道。
酒店在地铁站附近,距离吾悦广场约莫十分钟脚程,路过时我指给他看,告诉他昨天的商场二楼举行了非常热闹的应援活动,大家来自世界各地,却因为他聚到这里,交换礼物,成为朋友。
黄子望着我手指的方向,眼里是动容。
来自2022年的黄子弘凡显然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换个说法,他现在大概算个黑户。我用自己的备用机给他刷了乘车码,成都地铁二号线连接着天府广场、春熙路和人民公园,人流量巨大。
我和他靠在相对没那么拥挤的尾节车厢,男生提了下口罩,压实帽檐,把脸彻底挡全,问我要去哪?
我好笑说,怎么现在才想起问,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他说我才不会卖掉他。
我侧身悄悄用手背贴了下自己发烫的脸,岔开话题说,昨晚他的演出散场有好多小贩拦住粉丝推销自己的周边,全在折价卖。
他挑眉问:“那你们买了吗?”
“没。”我想起这事儿就乐:“有个叔吆喝声特别大,不停重复着‘黄元元三件套只要五块了啊,只要五块啊!’我们前面有个已经走过的堡堡听到回头冲那个叔大喊:‘什么?我们元元才值五块?’大家听见都爆笑,连那个卖东西的叔叔都笑了。”
“蟹黄堡们都好可爱。”我总结。
他点头,眼睛却在看着我,他说:“可爱。”
在当□□感温度逼近个位数的成都,我觉得自己能够原地自燃。而这根火柴偏偏毫无自觉,他低头来看我,嘴里还问:“怎么了?”
他凑得太近,我抬眸便找到他瞳仁里的我。我试图坦然,开口时声线却哆嗦:“没事。”
他笑着站直身子,我睨他眼,纠结地把手机录音功能打开,凑到他唇边。
“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他耷拉眼皮看我,在我即将失望抽手的前一秒握住我举高的手腕,他唇瓣贴在收音筒,嗓音好温柔。
他说:“很可爱,堡堡。”
出地铁站时外面开始飘雨,雨丝细密,织成一张薄雾蒙在前路。我们立在路口,他撑着伞,低头见我搜导航叫车。
“纯阳馆?”他轻声念我手机上的目的地。
“要去吃面吗?我高中时候有个哥们儿住那附近,我们老去这家。”他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我在未来是不是跟你们聊过这事儿。”
“你说那里有你的青春。”我刷新着打车页面,上面显示前方拥堵,迟迟无人接单。
“你的一期LFN内容就是去纯阳馆,所以很多堡妹到成都都会来复刻你走过的路。”
他胸膛重重起伏一次,瞥见我屏幕中央不停转圈的等待标识,揽我肩膀往前带,他说别打了,我认识路,我带你去。
我惊喜抬头盯他。
他见我这表情,搭在我肩头的手腕抬起往前指,从我们站的这儿出发得一直往前起码过两三个路口,然后再左转……
听起来并不轻松的一段距离。我注意到停在一侧的共享单车,提议说我们骑车去吧。
他把伞往后撤了些,雨雾顷刻间蒙上脸颊,我眯起眼睛看他,男生把伞遮回来,问我:“不怕挨淋?”
我不在意:“不怕啊,再说……”
“和你一起淋雨也很浪漫。”
他听罢扬了嘴角,很宠溺地笑了。他摘了自己头顶的鸭舌帽,转手盖在我脑袋,再拉起自己的兜帽扣上,对我说“走啊”。
这一路上有很多同行的女孩子,她们大多穿戴着包含黄紫红色彩的衣服和饰品,帽子上有小猫小狗耳朵,背包上挂汉堡、笑脸和小话筒,大家向着同一个地方前进,为了同一个人。我望着前方男孩子的背影,发现他也不时侧头看。
成都的冬天好冷,但这两天我却感受到了太多太多温暖。不仅仅是像奇迹一样出现在我身边的他,也因这些由于爱他而爱着这个世界的女孩子们。
抵达小吃街口时,黄子弘凡停在斑马线等我,停过车后我却拉着他继续往前。
“不是去纯阳馆吗?”他懵懵地被我拉着走。
我扯着男生衣角,头也不回说,我要去拍自己的Flora's Sunday night。
黄子没出声,我回眸发现他在笑。
“所以我是今天的摄影师吗?”
“当然。”
彼时,雨水几乎停掉,不过吹来的风依旧很凉。我皱皱鼻子威胁他:“拍不好,不给你饭吃。”
他闻言笑得更开心,抬掌抻平碰了碰额角:“保证完成任务。”
拐进背离主干路的一条小街,我举着手机找角度,黄子弘凡站在我身边左看看右瞧瞧,像小动物观察世界,自顾自喃喃:“我怎么会走这条路……”
“你当时在主街找不着停车位,所以把车停在这条路下面,然后步行去的那边。”我为他解惑。
黄子弘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陪我从街尾走到街头,我们靠在一起查看录制成果。明显高于我的视角,我没有望向镜头,却总看着镜头后的他。我无法想象在今后复盘起来,看着这段视频会哭得多惨。
耳边蓦地响起声怪叫,男孩子指着对街让我看,那边聚了很多人。
走过马路,我看清她们在干嘛后,激动得拉着黄子胳膊排到队尾。
黄子弘凡:?
我让他看路边的那道深棕色后门,告诉他那可是标志性建筑。排在我们前面的女孩子闻言也回头激情讲解,把人听得不笑不得。
女生看看黄子弘凡,再瞧瞧我,她笑着打趣:“会陪女朋友追星的男生很少见啊,姐妹好福气噢。”
我和他都一愣,黄子没出声,我先开口:“不是男朋友啦。”
我沉吟片刻后补充:“是喜欢的人。”
女孩子眼神更暧昧,依然祝福说:“你们很般配。”
队伍渐近,女生忽而转头问我能不能帮忙拍拍,我接过她的手机却是递进黄子弘凡手里。
“让他录吧,他技术好,包出片的。”
女生闻言对上黄子眼睛,她猛然定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谢谢。她转身那刻,我似乎捕捉到她眼里的泪光。
我相信,无论她是否确信这个男生是真的黄子弘凡,她都会因为这一刻而幸福着。
“你说她认出你了吗?”
彼时,我和他正在纯阳面馆长长的点单队伍末尾排队。
黄子又压了下被我戴回他脑袋的鸭舌帽帽檐,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应该吧?我对她说了,要天天开心。”
我抬头盯着男生被口罩遮去大半的侧脸,突然感慨,像梦一样。
冰凉的手指却被一只宽厚暖热的手掌包裹住,这份温度和触感让我僵硬一瞬。黄子牵着我的手放进自己棉服口袋。
“昨晚演唱会上的我是真实的我,现在的我也是,你们看到的我就是全部的我,我觉得自己大概没变过,我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真的很感谢你们支持我、喜欢我。”
握住我手的掌心并不细腻,反而是属于男性的骨架的厚实与坚硬。我把他用力回握,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胡言乱语和他倾诉了很多话。
我说,阿黄啊2024对我一点都不好,这几天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告诉他第一次知道黄子弘凡是在20年的godlie,我很喜欢狼人杀一类的博弈游戏,但是我却没有能支撑起这份兴趣的思维和陈述能力。我很有幸能在疫情的尾巴里找到他的直播间,等到他再次站上大银幕。
我忍住狠狠拥抱他的冲动说,真的超感谢你的出现。
红油抄手很香,比我家乡的老麻抄手好吃。甜水面的面条很粗一根,口感韧韧的又糯糯的,咬第一口下去,嘴巴里竟然有辣味,黄子笑着让我多嚼一嚼就甜了,总之是很上头的味道,越吃越上瘾。
我让黄子弘凡继续记录我的这一天,并叮嘱他一定要把街对面“宜宾燃面”的大红招牌拍下来。
他举起手机框住我,从镜头后只露一双眼睛,“这也是你们的打卡点?”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我听着好笑。
离开小吃街,黄子弘凡兴奋地问,我们的下一站在那里。
我盯着屏保上显示的数字,沉默了很久。我在出发前买了五点半的高铁票返程,第二天是周一,我没办法耽误。
二号线依旧拥挤,甚至比来时更甚。我靠在门边的扶手处,黄子弘凡立在我身前,像把我搂在怀里。我轻轻拨弄他衣摆下的拉链头,在发呆。
他突然开口:“我是不是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我抿唇,权衡下还是说:“你叫我堡堡就好了。”
他目光在我面上转了圈,随后叹口气,低声喊:“宝宝……”
是堡堡,也是宝宝。
我问他,我走了那他怎么办。会回到自己原本的时空吗?还是在这个世界流浪?
他屈指在我额头轻敲,吐槽我在想些什么,他说自己好歹算本地人,丢不了。
我不放心说要买张票带他一起走。
他笑着揶揄自己,是跨时空的“偷渡人员”哪也去不了。
我把身上的所有现金连着备用机都塞给他。
男生看着我紧皱的眉头,张开手臂,问我要不要再抱一下。
这时候没办法不流泪的,两个穿得厚厚的人,紧紧贴抱在一起,他是一块百搭的颗粒积木,轻易就把我拼完整。他的脸埋在我颈窝,让我也感受到他的眼泪和不舍。
我让他再给我唱首歌。
他的嗓音还带哭腔,听起来闷闷的,不如往常清亮,他在哼:“情人总分分合合,可是我们却越爱越深。认识你,让我的幸福如此悦耳。”
在他唱到“kiss goodbye”我凑上前,隔着口罩,闭眼贴了贴他唇角。男生静静立在原地,任我动作,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于是狼狈地转头跑掉。
高速动车组时速逼近300km,窗口的景物飞速掠过,像一部倍速拉到顶的文艺片。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在望着窗外出神,还是隔壁座的姐姐提醒我:妹妹你电话响了。
通话里的男声已经恢复清亮的音色:“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我能够想象到他说话时的神态和笑脸,小声问:“还要说什么?”
“都没说再见呀,怎么能不说再见呢。”他语气有些激动,后半句地尾音却落下来,仿若仰着头求摸,却迟迟等不来主人掌心的小狗。
“我不喜欢再见,我想要明天见!天天见!”这话有很多赌气的成分,我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可是现在的我似乎没办法控制自己。
黄子沉默半晌开口,很郑重:“我会努力创造机会多见面的,你别难过。”
听罢他的话,我猝然卸掉所有脾气,难过变成愧疚感:“对不起。”
他说:“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黄子……”
他的声音那么真实,那么温柔,他说:“我在,我一直都在……”
……
“喂?我在成都东站的进站口捡到了这部手机……”
心肺被猛攥,我打断那人的话,追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个子很高,他穿……”
那边的声音陌生又疑惑:“没见过,你这手机我给你放失物招领处吗?”
通话记录重置。
我的梦醒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