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学】万安无盛世 第4章 第 4 章

佳期怅何许，有情知望乡

十三岁那年，黄子弘凡恨死了郭文韬，他恨死了甄帝，也恨自己。所以他当时觉得自己打死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把西凉当故乡，发誓要生生世世守着天山下那一抷土。

可他终于还是回来了，他现在觉得这应该是废物的最大化利用，毕竟在西凉闲置了那么久，所有人怕都要忘了他，他屏着一口气，他就要真和郭文韬争，把他置于死地，让他众叛亲离，让他尝尝自己当年的滋味。

他想起郭文韬信里说：“某种程度上，你和我很像。”是呵，同一个血脉的种，野心倒是出奇的一致，只是他张扬，他内敛；他没血西凉血脉却把西凉当故乡，他是西凉人的儿子却生怕提起。可他们毕竟是仇恨着的暗自较劲着的，以至于看到石凯时黄子弘凡也不禁为他可惜——没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小孩就这么轻易的成为郭文韬的棋子。

哦，石凯呀，想起石凯就不由得想起从前，想起从前就不得不想起他。那天阳光明媚，甄帝宽大的手掌牵着他的小手，他只记得在逼仄的亭廊间穿梭，然后被倏然引入一片光亮之中，他被亮的睁不开眼，缓过来时只看见一个比自己略大的男孩，略带拘谨的站在阳光下向自己温和的笑。灰尘在阳光下肆意的穿梭于发间，黄子弘凡只觉得如毛衣服贴的裹在身上一样温暖。

“这是给十八殿下的伴读，家住京郊，世辈务农，身世清白，比殿下大三岁有余，家中独子。”甄帝很满意，十八殿下眼睛也不带眨，“你叫什么名字？”“高杨，高原的高，白杨的杨。”

说是给十八殿下的伴读，其实十九殿下也沾了光。小时候黄子弘凡吵，石凯有时和他闹有时却格外安静，像是精神分裂。而黄妃也总话里话外暗示不要和石凯走太近。只有高杨是永恒的，他永远温和的如初见时的阳光渗入他的躯骸，浸润他的五脏六腑，而这时石凯又总会出现在高扬身边打转。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株直在幽暗处的野草企图靠近阳光。高扬当然不吝于温暖四周，因为他是永恒的，一如帕米尔高原上永远挺拔的白杨树，曾经永恒在身边，触手可及；现在永恒在记忆中，若隐若现。

未来呢，没有未来。

蒲熠星穿着湖蓝色大褂，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从六扇门回到安王府。其实他也算个世子，只是这世子名分不要也罢，他更像一个质子被扣在京都，永远无法吃到正宗的油碟火锅，厕所串串和红糖糍粑。嘴正馋，看见正堂里坐着一个熟人正装模作样的滚茶，好似一个正宗的京都人只是突然被茶烫的刺痛，抬头正好看见他脸上浮现出无辜的笑意。

蒲熠星也无奈的笑了笑，收了伞坐上太师椅，“心虚什么？”

“怕我的底细全被你挖空了。”郭文韬直白的说。

蒲熠星本已做好准备和他打一波太极，没想到被直球击败，于是对话的主导者从蒲熠星转为郭文韬，“你知道多少？”

蒲熠星也没客气，“全部。”

郭文韬眨眨眼，“从谁那里知道的？”

“安王府又不是吃素的。”

“那好，告诉我，我是不是坏人？”

蒲熠星难得沉默，良久才说：“郭文韬，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谁在执棋？”郭文韬立即追问。

“没有人，我们只要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按部就班走，就是大南的秩序，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与制度，让我们这样做必须这样做，无论你是天子还是庶民。”

“可那时我有自由决定是否起兵。”郭文韬皱着眉轻声道。

“不，为了你自己的命，你会不吗？”

万安十二年，18岁的郭文韬暗自率兵在西凉铲除异党，意图夺回属于母亲的兵权。当然所谓“在西凉的异党”，谁又能说得清楚是不是郭文韬与西凉部分势力勾结结果谈崩撕票，怕东窗事发，赶着去易主的呢？异党鱼死网破之际，想起黄子弘凡这个质子，把他杀了，把事情搞大，让甄帝知道是郭文韬私自在西凉率兵闯祸不知道有多精彩呢？可好巧不巧，郭文韬的心腹正好赶到。一群人乱战之际，黄子弘凡只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脖颈处开出鲜红的花，像是吸干树干养分后的最后惊艳，可黄子弘凡知道白杨树开不出鲜红的花，它只会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