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法月莉亚也不是什么偏执狂,只是暂时地被贫穷的恐惧捏住了喉咙。
她大致看了看这个比时尚杂志还厚的报销手册,对警察厅的繁琐手续有了初步认识之后,又检查了一下票据上的金额,发现数额颇大,完全不是几天之内就能走完报销流程的。
在降谷零反复暗示他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拮据、买几件好衣服也完全没问题只是不能整本采购之下,她终于放弃了连夜完成报销任务的打算。
正在努力把购物发票上关键的地点信息全都抹掉然后分门别类整齐糊成一排的降谷零长出了一口气,快速地收拢胶水和费用精算表,一股脑塞进了隐秘夹层里的保险箱,“那么,还是早点休息吧,这一天真是太漫长了,明天还要——”
他突然顿住了。
被迟到的晚饭打了岔,完全忘记了之前对于手上纷乱线索的讨论和纠结。
莉亚也反应了过来,“对啊,明天开始,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对于做女主播和大小姐都有着充足的经验,然而无论是公安的妻子还是卧底的协助人,连概念都是空白一片。就连《007》系列的电影不也是么,没有什么对于男主角妻子工作内容的刻画,只要保持美丽就可以了。
日本公安沉思良久,渐渐地梳理出了头绪:“首要任务是继续卧底工作,那么我这边必须要优先被分下来的任务。疗养院的案子我们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重要,那么往后放放,可以在关键人物死亡的日期前后去调查。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超越科学的现象,这不是简单就能理解的,一定有什么关键因素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的——”
锐利的眼神划过莉亚绷紧的脸,“我想你也意识到了,死亡威胁大概还会降临在你身上。也许只有多次重复这种情况,才能理解这一切的成因。”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就是说,我最好再多死几次?这实在有点微妙啊。”
虽然事发当时的恐惧几乎让她陷入绝望,但并没有实质伤害的死亡反而成了一种脱敏训练。事后想来,那种急剧增长的肾上腺素反而让她隐隐感到兴奋,或许也不是不行,反正……
“恰恰相反。”她微微出神,被降谷零捕捉到了。他提高了声音,正色道:“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绝对——绝对不可以因为这种保险而掉以轻心,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先,明白吗?”
“诶?为什么?”被害人反而不理解这种慎重,“可以毫无顾忌地尝试更多解决坏人的方式,失败了重来就可以了,不是吗?”
“完、全、不、对。”紫灰色的眼睛凑得很近,严肃地瞪着她,像被火焰灼烧过的水晶,“你怎么知道这个循环的上限是多少呢?到底是会无限发生,还是会在某个时间点上突然停止?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比如被贝尔摩德留意到这一切?”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嘴角深深地垮了下去,还伸手捏住她的肩膀,“……而且如果真的就此死掉了又该怎么办?你认真想过结果吗?”
莉亚有一个瞬间几乎被吓到了,但立刻又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降谷零松开了手,似乎对她的态度感到满意。因此她甚至有闲情开个玩笑:“而且就算发生了,其实也不会怎样。”
难道地球会停止转动吗?日卖台还会有大把大把的女主播,会在一分钟之内热切地顶替掉她的位置。
没有突然穿越时空的上司女儿需要顾忌的降谷零会像之前那样顺利地完成卧底任务,成为保护国民的英雄,不用把一份踩点工作反复做好几次。
那个老头子大概可以直接在满意的手下里收养子。不需要考虑叛逆女儿的心意之后,他一定会拥有非常丝滑的进度条。
她觉得这个笑话特别好笑,想要补上结语。
但唯一的听众面色沉重,似乎又开始生气了。
“我会介意。”他觉得这个力度不够,又重复了一次,好像是咬着牙在说,“我会非常介意。没有人应该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
法月莉亚脸上终于流露出真实的畏惧,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
糟糕,似乎有点做过头了……他抓了抓头发,勉强放缓了口气:“我领的薪水可是保护全体国民的啊,怎么能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死去呢?即便知道不是真正的死亡也很让我挫败,何况你又不是自愿承担这一切的公安。”
她沉默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才说:“但是……”
“但是?”降谷零眯起眼睛,危险地追问。
他不允许下属在原则性问题上有个人意见,更别提这个下属还同时兼职他最高上司的女儿以及未来的妻子。
但莉亚还是问了:“你盘点的时候,好像把我父亲的案子忘了。记得吗,他也被——”
她学着他,也比了一个烟花飞上天炸开的手势。
降谷零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在发出了“要保护全体国民”的豪言壮语之后,直接对上司的女儿说他完全没有把上司被暗杀的事情放在心上,是不是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好?
“哈哈,我想警卫队在这个问题上比我更有经验……”
在他绞尽脑汁地找到完美的答案前,上司的女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理解,反正原来他也顺利活到了六年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有的时候难免不会觉得,他要是突然被炸死可能也挺好的,不是吗?”
降谷零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去洗澡。”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走到淋浴室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望过去,问降谷零:“但你不会让他真的被炸死,对吧?”
正在收拾垃圾的对方立刻停下动作,庄重回答:“我保证。”
莉亚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空着手入住没有家政妇和客房服务的住所,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尴尬。带来的浴袍勉强还可以使用,睡衣就只能借用降谷零的新T恤衫了。好在足够长,可以当一个短款的睡袍来穿。
“我洗好了,可以关灯了。”
降谷零走出浴室,看到莉亚坐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他有点好奇地凑上去:“在写什么?”
“目前为止的关键事件和节点,我得先捋顺了才能搞清楚。”莉亚说着在杯户疗养院上画了个圈,一边悄悄努力往下扯了扯衣摆,“你觉得我可以自己去调查这里吗?现在我没有以女主播的身份到访过,那么只要用化名说要休养,就可以很安全地调查到他们的内情。”
“不行。”他一口否决,“你没有相关的经验。如果他们真的是和组织有勾连,那简直是自己送上门去。即便是使用化名,她们在信息库里一比对照片就能认出来你是谁了,这不是什么难事。”
莉亚停住笔,狐疑地指了指他的脸,“你这样子难道很难认?日本现在已经是多种族的国家了?他们要是必须要信息库才能调查出来的话,我才很惊奇。”
“因为警察厅给我做了全套的假身份——对了,你一定要记住,以后要用‘安室透’这个名字称呼我。我公开身份是在夜场里做兼职的。”
“哦,所以你才打扮的像个酒保。”莉亚点了点头。以防万一,她把手机里的备注也修改了,“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有个假名?”
降谷零随意地一抬手,“没问题,他们大约也不会查到你。慎重起见,我给你做个假身份。你要叫什么名字?”
她用手机拄着下巴,认真想了一下,“星野,我妈妈就姓星野。那么名字叫什么好呢……”
“都可以吧。”他打了个呵欠,“只要是你能马上反应过来的就可以。”
“那就叫怜子好了!”得到了答案,莉亚快活地一合掌,“我肯定能反应过来——你又怎么了嘛?”
降谷零的呵欠僵在半空。她几乎听见了他的下颌骨发出咔嗒一声响。
紫灰色的眼睛随即投来死亡凝视,“……你不觉得这个名字(れいこ)和我的本名(れい)太像了吗?”
“所以我才能很快地反应过来啊。你也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间谍。”她用对方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反而很逼真吗?谁会想到你竟然把本名和给要掩护的女性用呢?如果有人在哪里发现了你的真名,也可以借口是我留下的印迹,很合理。”
这当然是她信口回击的理由。但降谷零摸了摸下巴,竟然真的沉思了一会儿:“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怜、子、小、姐。”
他故意把每个音节都拖得特别长,显得特别亲昵轻佻。莉亚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直接伸手按灭了台灯,直接把被子拉过头顶,生硬地说:“晚安,安室先生。”
直到第二天醒来,她发现降谷零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消失时,她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把话题岔过去,好让她忘记自己原本的质问——既然不可以去调查那间有问题的疗养院,那么她又可以做些什么呢?
听起来就让人心潮澎湃的卧底生涯比她想象中无趣得多。没有接受完整的训练,她就不可以独自外出行动,甚至因为不知道怎么设置那些装备,而不能随便打开房门,即便是为了取信件包裹。
重新回到卧底岗位上的降谷零神出鬼没。一条消息发过去,几个小时都会保持着未读的状态。但等她抗议说已经没有充足的食物、即将变成干尸时,就会突然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刺猬头青年神秘地出现在家门前,一言不发地给她递过来一只装满了必要物资的快递箱,再顺路取走垃圾。
这太不对了。
她那每天被几十个家政妇、秘书和警卫盯着的少女时光已经很恐怖了,形同坐牢。但眼下这个情况……
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简直堪称绑架。
非常不对,绝不应该是这样。
在重返卧底岗位的第二天晚上,降谷零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在凌晨四点钟,他得到了休整的机会,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中,准备短睡一会儿。
刚打开门,他就察觉到了异样:客厅里有一个细微的呼吸声。
有人进来了。
他谨慎地摸出佩枪,并不开灯,猫着腰贴着墙边无声前行。等到距离被拉得足够近的时候,他猛地扑了过去,精准地拧住对方的手腕,用枪口顶住太阳穴,“什么人!”
意料之外,对方毫无挣扎反抗的动作,只是趴在餐桌上发出一声惊叫:“啊——”
……完蛋了。
声音好像有点过于熟悉。
一瞬间他很希望潜入的其实是贝尔摩德,或者其他谁都行。即便是琴酒都不会这么麻烦。
手机的灯光很快被点亮了,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脸。那双茶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正在凌厉地瞪他:“降谷零,你要干什么?你有毛病啊!”
他松开手,退后两步,垂头看着揉手腕的法月莉亚,“……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我以为是有人潜进来了,在埋伏我。”
“倒也没有错。”她活动几下手腕,庆幸地发现还能正常使用,顺势抱在胸前,“因为我就在埋伏你。降谷零,我要跟你谈谈,你不能一面说我是你的协助人,一面把我从所有的活动里都排除掉吧?这么个协助法,就是老虎也要被关出来刻板行为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不是刻意的。但你没有经验,我不能贸然让危险波及你。”
“问题是它已经波及我了,你还记得吗?”莉亚据理力争,“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工作,至少可以查查资料什么的吧?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要这样待机到什么时候。”
降谷零露出了非常犹豫的神色,目光紧紧盯着地板上的一个斑点,似乎那里有什么答案。
很久之后,就连莉亚都已经要放弃这段对话时,他忽然开口了:“我现在调查的组织,就是克里丝.温亚德所在犯罪团体。贝尔摩德是她在那里的代号,而我接到的任务就是要加入这个组织。我已经做了一些工作了,而她是评估我能否完成最后的任务,获得正式成员的代号。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套房里,也是我最近在忙于调查的事情。”
“……所以她要你去做什么?”
其实不应该回答她,他已经透露太多细节了,多到如果有一台录音机在场,那么公安这两年来埋下的整个线上的人都会被轻松地剿灭——就连景光都不知道全部的内容。
头脑里的理智和独行尖叫着让他缄默。但一种隐秘的、招揽同谋者的冲动也令他没有办法拒绝回答。最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在说:“我需要从一个秘密俱乐部里偷到她指定的情报,但我这几天接近他们的尝试都不太成功。”
出乎意料,法月莉亚突兀地笑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中间那里写完了才意识到影射到了景光……叹气。距离景光正式登场还有一段剧情……
星野是这个故事最初设定的女主姓氏,那个时候她用的假名是法月来着。后来我申票老用星野当假名伪装樱花妹,感觉变成熟人了,好尴尬。
本周的榜单赶完了,周四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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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再次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