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息壤 第12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米斯塔再次出任务是在秋冬之交。和水无搭档。

看组织的意思是，这次选举出的政要必须受他们的控制，要把前一批阵营中为组织做事但是手伸得太长要的太多的成员解决掉。

水无在选举前做例行的电视台报道，米斯塔就混在五米外的人群里。头上盘了一个发髻，外面包着黑色发网，但金色的头发反而在暗色的对比下显得更加抓眼。她扮作记者带来的小助理，负责排查政要发言中是否有对组织不利的内容。

那个长相宽和的议员看起来令人放心，背地里可干了不少偷天换日的大事。此刻信誓旦旦地站在发言台前，向正在观看直播的民众和录播室里的人发表着自己无可挑剔的一心为民的演说。保障民众权益。推动通过了医疗补贴法案。以及各种公共设施的完善。

米斯塔睁着她那双淡青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议员不停转动的眼珠。他马上注意到了她，但是刻意规避了和她有眼神交流。

她在心里冷笑。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了组织给予的权限就开始活动手脚。组织先前也并不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打算出手罢了。

小小的虫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米斯塔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新做的指甲上闪闪发亮的贴片，微微弯曲因长时间没晒过太阳而变得苍白的手指。突然想起任务单上标明的“C级任务”四个字样，在心里真诚地向远在国外的Top Killer琴酒道了一声谢，谢谢您照顾我这个刚出住院部的病号。

多轻松啊，一个C级任务。她顿了一下，余光看到左前方的水无正往小本子上写东西。

水无怜奈。

其实，组织让自己去和她一起去做这个任务的目的也带着一部分监视和考验。无可挑剔的笑脸在录播室苍白的灯光下毫不流露怯色。她是去年哪个季度进来的？米斯塔绞尽脑汁也没回忆起时间上的小细节。也罢，除了实力一骑绝尘的假酒组，去年的新人如果到目前为止还都活着，要拿到代号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代号分配名单最后会由她经手排查。或许最快就在下个月。

发言结束了。会场掌声雷动，议员对着三个方向分别鞠躬。标准的九十度。米斯塔也在口罩的遮掩下不出声地微笑着。议员被记者团团围住，水无艰难地在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跋涉，排到了前面的一个位置。

场内的记者采访开始。第一个是日卖电视台的前辈，不过她把清单上的最后两个问题交给了水无。

属于米斯塔的监视部分已经结束了。她倦怠地甩了甩手，掩嘴打了个哈欠，扯下口罩后慢吞吞转身走出门外。大部分观众的目光集中在接下来要开始回答记者问题的议员身上，后排灯光很暗，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特别是米斯塔还穿着全套的漆黑职业套装，黑色西服外套，白衬衫，黑色半身裙。

但那个议员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全身僵硬、额头发汗，已经说不出流畅完整的句子。台下已经有人对着他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水无的微笑无可挑剔。她轻轻地把话筒往前递近，送到那个脸色青白的议员嘴边，毫不留情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米斯塔双手抱臂，浑身散发出和平时漠不关心的神色截然不同的低气压，俨然一副正经的工作状态。“大概半小时后，他会经过这里。”她朝前面点了点下巴。

几栋新式的居民楼以外就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商品街。再过去几十米，是前几个月前刚建成坐落在江户川上的新江户川大桥。而目标会在半小时后秘密地经过这里，去自己在附近置办下的安全屋内和私人秘书对账，顺便进行每半年一次的例行会议。

“我明白了。”苏格兰轻轻点头，左手微托下巴，另一只手哗的一下拉开双肩包拉链，从靠着栏杆的包里拿出一个双筒望远镜，开始观察情况。

米斯塔吩咐完，稍微放心了一点。伸手揭开皮包搭扣，细长的手指再次伸出时还带着一根烟。苏格兰已经拿出狙击枪，架好了枪架，悄无声息地趴伏在那里。

狙击前要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一旁斜倚着天台铁门的米斯塔神色如常，用黑色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转身拉开门，利落地沿着楼梯向下走去。直到看见这栋烂尾楼边上冒出的安全梯，才一步一步走上前。她在这个摇摇欲坠又锈迹斑斑的高度上站定，慢悠悠地开始抽烟。金色的长发被青灰色的薄烟笼住。

波本给她的打火机上看不出牌子。没有logo。不管是点火处还是翻盖里，还是底部。

她拨弄着打火机，一次又一次地翻起盖子点火。还挺好用。

抽完一支烟，米斯塔自然地顺着铁制楼梯走下去，边走边打开对讲。苏格兰随时会结束任务。

她在来任务地点前就已经摸透了这里的地形。烂尾楼，只能通过安全梯上下。一楼没有能直接进来的门，只有安全梯直通到地下一层。

所以米斯塔特意为苏格兰带了一个安全帽，两个人可以在击毙目标后直接进入和地下一层停车场连接的超级市场。那里人多，方便隐藏。

一辆轿车静静停在路边。米斯塔坐在副驾驶座，低着头认真写报告。她已经把烟熄掉了。苏格兰拉开车门，把枪包放在后座上，坐进驾驶座。“直接回组织吗？”

“嗯...我还要去一趟附近的便利店。”米斯塔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苏格兰点点头。“好的。”

他等米斯塔写完报告后发动汽车，驶进了主路。继续开了几百米后，米斯塔下车，在便利店门口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包烟和一小包纸巾，把东西从车窗丢进副驾驶，然后又走进店门。

诸伏景光观察着她买的东西。一包mild seven，很淡的女士香烟；纸巾是大众常用的牌子，纯白包装纸上印着“やわらかい”。米斯塔很快就出来了，她买了一瓶汽水、五个酸橙、两根苹果味的棒棒糖，和一个海豚挂件。

她把纸巾、香烟，棒棒糖和挂件放进皮包，伸手拉过安全带扣上。“走吧，先回组织。”

苏格兰低声答应了一句，接着汽车点火发动，六缸的发动机带着坚硬的钢铁外壳和二人向东京的郊区驶去。路程不远，时速80的话大约半小时就到了。米斯塔昏昏欲睡，感觉苏格兰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啊，累得这么明显吗，真是的，组织实在是太压榨人了。米斯塔感觉头痛了起来，经纪人前段时间又发给了她几个剧本，小心翼翼地问，打算什么时候再接一部，增加些曝光度。

米斯塔是在两年前获得代号的。在这之前，她拍了三部电影。《从天而降的幸运》，成名之作；《1950s》，票房崛起；《青鸟》，开始在演技方面有亮眼表现。但在这之后，她进入了位于日本的组织总部，所以“Absolut”是第一位，“米斯塔-温亚德”是第二位。

她已经连轴转了几天，白天远程监控新人出任务，晚上待在组织，坐办公室复盘上个季度的活动。她把几个大项目的报告整理好后发给了boss，又发现武器研发部的“大白鲨”项目新增了一个新人，还是高级研究人员，只好再做一番调查，把有关那个新人的信息递交给了琴酒——这是他特意吩咐的，只要有新人，就把资料发给他。

尽管研究人员都归朗姆管理。

米斯塔微闭着眼，看着路灯唰一下亮起，两道连续的光点延伸向路的前方。安静的霓虹躺在城市上方，装点着橙灰色的路景。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已是十月。

东京的冬天快要来了。

她最好不要在苏格兰的车上睡着，米斯塔心想，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来说，这也没什么。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搭配着出任务的次数也有三四次了，已不至于相看两厌；另一方面，组织在促进她恢复外出执行任务的水平，安排任务时也倾向于让性情比较沉静的苏格兰辅助自己。

但是，但是......米斯塔抽了抽鼻子，摸出纸巾。啊，有点小感冒。

她不喜欢穿太多衣服，比如可以一件套一件的高领毛衣、卫衣、针织衫，或者羽绒外套——因为阻碍行动。幸好她体质不差，天冷不添衣的后果只是每年的一两次小感冒。

苏格兰开车很稳，车体没什么颠簸。当然，也有可能是这里的路段质量比较好。算了。米斯塔换了个姿势，估摸着还有几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便结束了胡思乱想的犹豫，放任意识慢慢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红灯。

诸伏景光将车缓缓停入车道，分神看了米斯塔一眼。年轻的金发女人闭着眼，靠着皮质座椅，好像睡着了，左侧肩膀压着长发。路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落到她脸上，变成了一团浅紫色的模糊的阴影，卧在鼻侧，伏在眉骨下。

绿灯。

他小心提速。汽车继续向前驶去。

第一次见到她，是大二的时候和零一起在宿舍里看好莱坞系列的光碟。第一部是经典的《我与梦露的一周》，第二部就是《1950s》。一系列都是致敬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影片，讲述了那个时代的生活风貌。

也许是因为对梦露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一致同意从第二部开始。

出场，气质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米斯塔-温亚德仿佛自上世纪的黑白胶片中走出，该不该说，她把气质拿捏的很好——即使是恼怒地皱眉，也带着轻佻的娇矜和郁郁寡欢的暧昧。物质上占尽了命运隆宠，感情上即使有不甘，留给别人的也先是理所当然的包揽利用，然后便是若无其事的抛弃。

米斯塔朝镜头翘起下巴，露出百无聊赖的微笑——镶满钻石的头饰和长及拖地的抹胸礼服，油亮的深棕色皮草，雪白的圆润的肩头靠在长沙发扶手上。胡乱踢在地上的浅色亮片高跟鞋，肩上微微卷曲的金发，和两颗宝石般的水青色眼睛。

电影的前半部分讲述了商界大鳄独女克丽莎-瑞希糜乱而迷茫的人生前十七年。混乱的恋爱关系和挥金如土的派对充斥着她的青春期。20岁的降谷零在看到她因为侧脸和初恋相似，而毫不犹豫地把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带回家之后，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真是深情而□□。”

“真的是这样的吗，”诸伏景光开始怀疑影片拍得不太写实，接着说道。“那样的生活还真是可怕......”

所有人都走光了。派对后，花园里，她浑身湿透地坐在喷泉边。大理石很冰，就放在手边的细伶伶的酒杯里盛着香槟。米斯塔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一口喝完了剩余的酒液。她醉得厉害，懒得再费力气从瓶中倒，索性拿起脚边开了的酒，全部倒进口中。在实在喝不下的时候，狂怒又悲伤的女主人发现自己还是能一遍又一遍地从各种蛛丝马迹中看到男人黑色的眼。

后半部分是她踏入好莱坞之后的故事。为资本创造了神话，又骤然从极高处跌落。27岁时死于影片拍摄的意外，东方运来的昂贵香料和甜美的彩色糖霜堆成了一座残忍的坟墓。

米斯塔睁开眼。自己还坐在副驾驶座上，头发被扯得有点痛，看来是因为睡着的时候压到了。苏格兰坐在驾驶座上，就好像他们刚到停车场。诸伏景光安静地看着眼神逐渐清明的她，试探地问了一句。“还睡吗？”

她摇了摇头。“现在几点了？”

“六点左右。”

“啊，还不算太迟。”也就多睡了十几分钟。米斯塔解开安全带，“你一直在等我？”

苏格兰在她的注视下摇了摇头。“下车了一趟，刚回来你就醒了。”

米斯塔拉开车门。幸好不是一直和她待在一起，这也太尴尬了。

两个人走出地下车库，坐电梯进入组织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