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死者复生手册 第17章 第十六项

花复暄望着眼前光幕上文字解说配上全息投影的玄学入门基础，在他们那个世界、这是给六岁孩子的官方教材。谢兰时掏出这本书的理由也很简单，既然人死都死了，为了避免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学点必备常识吧。反正他早就死了。

龙神说你没必要重复两遍，谢鹤回答他不想再问你是准备撺掇鬼魂上天桥算命了吗。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死去三年了。涉身红尘的白鹤仙一字一句，花复暄对此也只能颇为无奈地点头应是。

他问：“那我们下一个捞谁？”

白发青年坐在沙发上，眼前大小光幕漂浮，演算出不同星系运行的轨迹。他少时五星入命，银轮悬空，生来观命轨可知万象。算命的都是一群仙风道骨的诈骗犯，哪怕作为尊神也不例外。在被观测到的瞬间，它就已经开始受到了他者影响。

命运论其冷调的凄美性就在于它的不可证伪。

但叶鹤舟说得对，可能性永不嫌多，因此一切最开始的原貌并不重要。谢兰时手指凌空虚虚滑动了几下，全息投影出的星云变幻无穷，他捏出一团水墨似的云烟。万事万物都有其双面，因此对影观形就能看出真正的弦，一道白光凝成的线贯穿点漆乌檀色的雾，轻柔缠在天舟主的尾指上。

管理局如今所在之处便脱胎于九州天舟主为济世所造的船，沿着不可见的轨迹循于天上，如同长鲸过海、凤掠仙山，始终不曾停歇。传说中它行过的轨迹画出来，就是能解答世人所有疑惑的一页天书。谢明釉对此不置可否，因果成线，自可观生前身后事，疑难是否迎刃而解，端看个人。

至少它眼下的确能做答疑解惑之用。

天舟主笑了一下：“潘多拉的盒子上了锁。”

这话答得莫名其妙，但让仙尊家里的孩子一听就明白意思。黑羽家两代人不断追寻着的潘多拉的意志，也算某种命运的映照，他们必然的责任。

会带来厄运和灾难的意志，和凡人仅此一线的希望，花复暄掌心接住一片雪。熙熙攘攘的尘世太荒凉，不说长生种，他们所识者怎么不算种偏执狂？为求索分道扬镳，或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就住在对面，但这两位今晚所见所闻太过震撼，也注定安生不了。天边堆满层层积雨云，龙神听见水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然后是敲门声。谢兰时没起身，抬手打了个响指。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安室透，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玄关，不免感到有些迷惑。花复暄在客厅道：“我们在呢，请进吧。今夜正有暴雨，寻来所为何事？”

诸伏景光面色无奈地现出身形，和降谷零一同往公寓里面走，看见两位尊神面前摆着一叠轻薄如纸的玉片。谢明釉笑了一下：“来得正巧，我和他闲来无事，玩描朱写玉的把戏。要不要试试看？”

降谷零哑然片刻：“这又是什么？”

花复暄捞起一把玉片，又从他指缝间漏下，稀里哗啦的声音就像赌徒散落的筹码。他说：“规则很简单。这有一支紫檀细毫和一碟朱砂，双方轮流在玉片上随意写画什么，最终将它们叠起来，对光透影。理论上讲，算是一种基础的天书映像。”

“不仅能卜祸福吉凶，还能一窥前路呢。”天舟主弯起眼睛，“虽是小孩的把戏，但也很有趣哦？”

这两位作为公安成员，本质上应恪守唯物主义法则，不该信这个才对。然而近日发生的种种太过奇异，让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世间当真有鬼神。

龙神只提笔随意描了两画，叠在旁边几张他们先前就绘制好的玉片上。透过屋顶投落的灯光，那虚幻轮廓骤然清晰，金线勾勒的鸽子振翅欲飞。

转眼间，白鸽破纸而出。

它振翅冲进水幕里，在瓢泼大雨中化为一团蒸汽消散了。降谷零捡起地上一根飘落羽毛，长久凝视无言。鸽子的寓意有很多，意味着和平或一场魔术的道具。对于东京市民乃至全日本来说，它足够令人印象深刻的，也许还有另着一重含义。

月光下的魔术师。

怪盗基德。

在与诸伏景光时隔三年久别重逢的前几天，降谷零刚刚从这位怪盗手里拿回了王妃的刘海这一珍贵的宝物，并如愿以偿和对方见了面。倒也不是为了将其逮捕归案，但一打照面的侧写就令他在心中记下一笔。太年轻了。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刚成年甚至没成年的孩子。然而据他所知，基德八年前就曾在海内外活跃，无人得知他真实身份。

是所谓的「继承者」吗？

人类进行诸如各类行为艺术的背后必有其逻辑和目的，除了被医院确诊过的精神病，但看基德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他沉吟片刻，决定直接问眼前二位：“按照你方才说的话…这是某种预示吗？”

谢兰时也许是个乐子谜语人，但花复暄确实是有问必答的好脾气，关于这点、与他相处近一个月的两人还算有发言权。白发青年颔首应道：“你可以认为是一场简单的预言仪式。凡人沟通天地需要借助媒介，朱砂为血，玉能通灵。鸽子…在你们这个世界——。说起来，基德发预告函了吗？”

诸伏景光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零之前跟他提过和基德打了照面的事，没想到对方能直接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他们长生种几乎能够称得上料事如神，想来都是有的放矢。之前帮忙抓捕逃犯，花复暄能眼睁睁看着那穷凶极恶的罪犯没头苍蝇一样撞进网里，还姿态极为从容地站在高处微笑。

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

“已经发了。”他点了点头，“是针对铃木次郎吉先生挑衅他的回应，宝石将在杯户购物广场展出。”

谢鹤笑道：“那还挺巧。”

然后歪头看向降谷零：“但想必你们并非为此而来。”

金发男人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启齿：“我此次前来拜访，冒昧叨扰……”

天舟主捅了捅龙神：“我头回见他这么正儿八经的和我们说话耶，快录下来，拿回去给叶仙尊看。”

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同时打出一个问号。

花复暄叹了口气，随手用冰絮云团给人捏了两张座椅，示意对方坐下。他说：“我大概猜到你们为什么找过来。死者复生——。哪怕仅有鬼魂存在于世，已是多少人梦寐不可得之事。那如今隐于黑暗中的参天巨木，哪怕腐朽仍难消解，令凡人如此一心的…。只有对超越生死之能的那份贪欲。”

奇迹本身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问得慎重：“既然你都明白，就不怕屠龙者终成恶龙？”

龙神玩笑般道：“没关系，你现在也杀不了我。”

诸伏景光一愣：“我为什么……”

搁一旁懒洋洋靠着的谢兰时睁开眼：“因为他本相是一条白龙啊，很漂亮的。唔、有时间让他化原型给你看看，或者，我的鹤身也很适合拍照的？”

花复暄无奈瞥他一眼：“谢明釉，你别闹了。”

降谷零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他虽然知道这位是长生种但并没有深究其他，情报贩子出售消息探听诸事，也知道什么能问该说。而今被这震撼的消息糊了一脸，好半天脑子才恢复正常运作状态。

他旋即撞进另一双湛蓝瞳眸，初见时令波洛那位服务生几乎为之心颤的，相似的眼睛。但如果说句实话，时至今日，降谷零还是觉得自家幼驯染的眼睛和花复暄的很像。但他绝不会将其认作是同一个人，因沧海中数点飞鸟掠空，无喜无悲。

龙神开口也轻声：“我当然不怕。若有朝一日违约或背叛，你所挽留者会化作风，变成雨，像童话中的美人鱼那样融为泡沫。三尺见方的天台再困不住振翅飞鸟，因他已消亡在自我毁灭的烈焰。”

“而且。”他微笑，“你是诸伏景光。”

这话如同落花掉进水里，蝴蝶扇了一下翅膀，于是激起山呼海啸、风暴席卷苍穹。亡魂下意识瞪大了眼，对上白发青年清绝色艳眉目，试图从中找到自我三十一年光阴。他不知道。诸伏景光什么都不知道。但昔日所作所为，总有他者记得。

谢兰时挥出一片水墨似的雾，坠落时就像银光耀烁的雪，变成波光粼粼的湖水，而水中有白色的弦。他指尖拨动琴弦那样划过湖水，于是白弦往前延伸，继而偏移航道变得鲜红。虚幻雾气凝结成线缓缓向前，一切美丽如同水晶玻璃观景球。

天舟主收了他乐子人的玩世不恭，虹膜外银环衬着乌黑的眼珠格外妖异，他伸出手点了点这片湖水：“这是单独截取出来的…世界线的模型。乌丸莲耶，或者说那个组织的研究，已经如鲜红的线一样偏离轨迹。我们需要做的则是把它掰回到雾气所画的弦上来，然后楔上足够坚固的锚点。这就是先前所说，世界意识请我们打补丁的含义。”

“而在轨迹被纠正的同时，我和龙神可以在不影响底层逻辑的范围内做一些手脚……”

“比如。”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清晰地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龙神笑了。只接话道：“蒙骗世界，让祂以为已死的逝者还活着，就能修改掉所有人的认知。”

“这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

行为艺术的逻辑或精神病。

一如你是小丑还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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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