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你没有被邀请 第6章 Episode 06

Episode 06

飞往新加坡的前夜，她睡得很早。

琴子准备好了带上飞机的水乳和面膜，又洗澡洗头，接着顺困意上床睡觉。

她做了个美梦。梦中阳光和煦，几乎事事如愿，对谈空话连篇，感到年轻的身体和假装衰老的疲累永远共存。有颗颗滚圆弹珠，内含鲜红颜料，在阳光下一粒一粒滚过纯白大理石地板时被人悉数捡起，小心放回桌角用空了的曲奇铁盒。

偷偷踮脚取下盒子，盖紧桃心铁盒后猛烈晃动，听着弹珠清脆纷乱、猛烈如骤雨的撞击声，只感人生变化多端，世事诡谲无行，如今已处处留下千羁万绊；但，没有一件事她不曾后悔。

她不该一进□□，不该顾左右而言他，不该忘记母亲和降谷零初见时到底所言为何，她又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死。

琴子猛然惊醒过来，感到头痛欲裂。屋内的暖气开得太大，她因喉咙干得发痛无法出声。眼角有角质细细地翘起，而四肢疲软无力，再清醒几秒，琴子抱膝坐起，这时才昏昏沉沉地预感自己可能发了低烧，伸手往床头摸去，空空如也的水杯趔趄一下，差点翻下地板。

她轻手轻脚地摸出房间，看到白日里纯色墙纸上冒出一簇簇暗香浮动的锦纹，细密柔和，线条优美，将人于半梦半醒之间轻车熟路地引到了客厅入口。

一片黑暗中却有银幕在熠熠闪光。她揉了下眼，愣在原地。

通往客厅的门廊是简约样式的门廊，她透过廊柱间框出的画面看出去，好像从老式摄像机的取景框中窥探人物。降谷零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一端，离主位很远，几乎一下地就能踏到阳台。他的剪影凝固成一片雕塑般的黑，金发只在客厅滞留的黑暗中留下一道像是边缘的白痕。

琴子再细看，发现他没有放下银幕，这只是一部无声的老电影，她大约没有看过，也从未见过饰演男女主的演员。此刻正是他们对手戏的激烈之处，英文字幕跳得飞快，画面上只有黑白两色，演员脸上的神情则更如铁钩银划，道道分明。琴子躲在原地，胆战心惊地缩着手臂，不感到冷，只觉得周身兴奋起来，却害怕当场被他发现——虽然自己脚下踩着的是厚到能将一切消音的地毯。

她心头一跳，发现降谷零唯一被自己看到的右手手指间架着黑乎乎的一团，直到那东西的顶端“啪嗒”跳出一簇火苗——那是一个打火机！

琴子看回电影。那个女人流下泪来......她流下泪来，而琴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被卷进了两段感情，现在不得不在爱人中做出选择。“啪嗒”，黑暗中忽而冒出一点亮光，很快又再次熄灭。降谷零的侧脸有一瞬间被琴子明明白白地尽收眼底。她想起来了，这是老师在课上放过的电影，那句经典的台词写作英文，是“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she walks into mine.”

但降谷零的侧脸上竟然......难道他......她不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琴子站在原地，只是等。

下一个火苗亮了起来，他侧脸上的湿润痕迹中映出莹莹闪光。那分明是眼泪。浓重的黑暗里，倏尔一闪的打火机火苗竟映出降谷零的泪意......白沢琴子心中突萌惧意。她后退一步，又一步，看降谷零依然对着无声的电影呆坐，一步步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深吸一口气，扑到床上，放任柔软羽绒被包围上来，几秒后就沉沉睡去。

*

“琴子，你感冒啦？”大约在她的第五个喷嚏后，爱子终于开口问道。“果然还是应该彻底到南半球去啊！最讨厌降温了......”

“没有吧，我想。”琴子拿纸巾捂着鼻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只是没进第二轮比赛，心情特别差。”

“这个比赛，明年也有的吧？”铃木园子终于提起点注意，“好啦，不要这么垂头丧气么！”

“园子姐还是这么有活力啊！”琴子感慨道。

“她现在不读书不工作，世界上谁比她更爽啊？！”爱子大喊大叫起来，“不过我们可是出来玩的啊，你绝对不要这么看轻自己好不好。说到底，一个比赛而已......”

“爱子，你尊敬点长辈好不好！”说了她一句，但到底疼爱小辈，又格外喜爱女孩的铃木园子笑嘻嘻地道，“我哪里没有工作？爸给我的工资我还全部存着，准备请客呢！”

“园子姐！”琴子笑出声来。“哎，果然读书就是烦啊！”

她们三人坐在豪华轿车的乘客座上，和司机间隔着一块结实的板子，据说防弹，不过无所谓了；铃木园子在五年前铃木集团的权力交接完成后就定居新加坡，现在和姐姐偶尔一聚，和无足轻重的姐夫更是不太来往。其实她们姐妹的关系全靠园子对爱子的照拂联系，当然，有时候琴子觉得绫子也蛮害怕爱子跟着园子学成一派豪气外露、大手大脚的千金性格的——

“我们又不继承家业，怕什么？！怕余额不够吗？！”

爱子和园子哈哈大笑起来，顺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开了，只喝两三口又放在手边。

其实现在离终点已经不远，想必等会是谁也不会碰这罐可怜的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