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空境】深水胶卷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诸伏景光与支援无人机一同，在枝叶繁茂到令人窒息的森林中前行。树木鸟兽以一种诡异的形式维持静止，原本包容杂音的绿色怀抱只剩空壳。无人机嗡嗡作响，与他踩在树叶上的沙沙脚步声作伴，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对森林抱持着复杂情感。遥远童年时分在山中上蹿下跳，与玩伴一同建起秘密基地，直到因双亲被杀害，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为了保护自己，人类下意识裁剪不愿面对的记忆。奇怪，在那事故之后他只能凭着散落一地的碎片拼凑记忆，被恐惧与懊悔牵着鼻子走。可究竟是从何时起，朦胧边缘再次清晰可见？

如果失去令人痛苦的回忆，他该如何作为人在社会上上正常运作？那不断塌陷的空洞，究竟在何处才能填补？在此之前他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睁眼到闭眼的日复一日，齿轮自动运行。

在长野县度过的每一天，在收养家庭度过的每一天，在警校度过的每一天，在组织度过的每一天，以及，作为魔术师度过的每一天。每一次对他人伸出援手，每一次让他人露出笑容，心中的空洞就因付出而充实。不管面对怎样的未来，逐渐累积的记忆都不会背叛他。

但是黑桐纱月不一样。为了在他人的记忆中寻找自己可能存在的部分，她不求回报地回应他人的愿望。她的记忆被妖精抹去，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找回自己，因为那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她追逐着没有结果的结果，在循环往复中漂浮，找不到属于过去的回忆，无法汲取前往未来的动力，连仅存的些许自我也即将消磨殆尽。

所以当他看到迷茫的黑桐纱月时，几乎本能的，他无法置之不理。

苍崎橙子问他，对于将自己重新拽回人世的黑桐纱月是否心存怨恨。他的回答是，她没有其他选择。

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何在存在主义危机的流沙地狱中存活，这万里挑一的折磨除他以外没有人能承受，他也绝不将这份执着交予他人。

他要黑桐纱月源源不断地向他索取，在名为回报的付出中透过他看到向前走的路。他要她永远无法放开他的手，在名为日常的相互折磨中迈向永远。

眼下她只是暂时被记忆倒影惊得挣脱了锁链。

组织的隐秘入口近在眼前。

[诸伏景光侦察70 1d100=42 成功]

黑桐纱月不在这里，但她来过这里。

第二名受害者，原本负责外侧防守的基安蒂瘫倒在地，呼吸微弱，面容痛苦，仿佛被困于最不愿面对的梦魇之中。她的身上没有伤口，两个弹匣中的子弹一发未少，只有一张类似通行证的磁卡，大约是用来打开入口大门的。

为了防止基安蒂醒来再次行动，诸伏景光在她后颈补上一记手刀。一声闷哼后，她大概确实是昏了过去。他用绳索绑上她的手脚，收起所有武器向内走去。

使用磁卡打开大门，他全副武装，谨慎向内望去。只见降谷零捂着胸口靠坐在角落，双眼紧闭，而元凶此时正面对第二层大门，若有所思。

那目的性过于强烈的伶俐姿态前所未有地出现在黑桐纱月身上。妖精在她的身侧整装待发。

“景光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照计划你应该在另一组继续追踪备用躯体才对。”她缓缓转过身，面向来者。

她的视线投向景光的方向却没有聚焦于他。

“我明白了，你想要阻止我。每个人都在喋喋不休手段选择的必要性，实际上是为能力不足提前编织借口。我选择了最效率的做法，为什么景光先生看上去像是我做错了一样。难道说在回到公安的这段时间里，你忘了自己是魔术师这一事实了吗？”

[诸伏景光心理学65 1d100=12 极难成功]

和他一样，黑桐纱月对森林抱持着复杂的情感。森林是一大片绵延恶意组成的未知整体。每一次进入森林，就像是迈入一场可能醒不来的梦，而她直到现在都难以确认自己是否走出了童年那场仲夏夜之梦。鸟取森林的欢迎礼仪对她来说是过于有效的魔术。被触发的恐惧驱使她退化回原本模样。

“但用送还记忆来让‘阻碍自己的人’倒下，怎么看都不是高效的手段。”

她无法反驳，胸脯微微起伏着。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时那面具一般的虚浮微笑已经消失。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事实上，在她将基安蒂放倒，让降谷零打开大门后，那股盘旋于她脑中的恐惧就渐渐消散，新的担忧后来者居上。

她清楚意识到自己在这一路上做了错事，没有遵守与景光的约定按计划行事，沉浸在捉弄他人的快意中。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察觉。他会对自己很失望。

上一次，她令人失望的后果是被双亲抛弃。

不行，不能让降谷先生发现她的异常。一声简单的命令，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陷入沉睡。

必须要在景光先生发现之前结束这一切。

当她思索着该如何用手边仅有的魔术轰开第二道门时，她最害怕见到的人出现在她身后。

恐惧着他的失望，生平第一次，她虚张声势，试图用气势骗过他和自己。

可还是瞒不过啊。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如果遇到超出自己理解的事物就容易陷入恐慌。魔术师维护神秘，是为了防止神秘因传播而减弱，警察选择手段，是为了保护民众的常识……我想要守护你的常识，作为伪神之书也好，作为黑桐纱月也好。”

她无法对他说谎。

“我也是很脆弱的生物，不管哪一边的你遇到危险……只要想象一下就觉得难以忍受。一路上一定很不安吧……但是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她就这么看着他的拥抱一步步靠近，想要依靠他的心情劝说她放弃恐惧。

就在他的双手几乎要将黑桐纱月拢入怀抱时。

[诸伏景光战技击晕斗殴75 因手臂受伤追加一个惩罚骰

1d100=33 1d10=5 检定结果53 成功]

【黑桐纱月反击魔术使用90

1d100=19 困难成功】

诸伏景光本想用手刀将黑桐纱月击晕，最优是持续到行动结束，最差也要坚持到支援到达。这是为了尽量避免她继续单独行动。然而，几乎是在他的手抬起的那一瞬间，流动的无机质礼装自她的衣袖与领口喷涌而出，牢牢缠住了他的手臂。

“哈哈哈！你暴露啦！”

半透明的妖精趴在黑桐纱月肩头，高声笑他。它的契约者则完全褪去了方才眼中的顾虑，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好过分啊……”她就这么用礼装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控诉他，“明明说着这么动人的话……”

妖精扑闪着翅膀，煽动他的呼吸。他强作镇定，试图分析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他相信黑桐纱月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可继续放任她我行我素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那位BOSS在明知纱月会正面前往基地的情况下，必定会布置现代化的重火力针对她。而另一方面，行动小组里其他成员的精神状态也由于她“雷厉风行”的快速推进而个个堪忧。

他忍不住闭上双眼。

对于黑桐纱月，诸伏景光试图抛下她行动的怨念只在脑中短暂停留，因为此时她意识到了更加恐怖的另一件事。

“景光先生，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可是……琴酒先生要怎么办？”她眨着眼说道。

什么叫琴酒要怎么办？大脑飞速运转中的景光愣愣地接话：“那边有赤井在追，而且后备火力更加充……呃……”他似乎意识到想起了问题所在。

“让景光先生去那一组，不仅是为了找到工房，还要在后续用停滞魔术维持琴酒先生躯体的完整……”

“因为太担心这边……忘记了！”诸伏景光痛心疾首。

他与黑桐纱月四目相对，两人的脸迅速垮了下去

“现在给赤井打电话说别杀琴酒还来得及吗？”“如果琴酒先生受伤严重，我们能不能用组织的钱来付他的维修费？”“我想组织的钱应该都用于制作新躯体了。”“能不能用妖精控制琴酒在他交付躯体后单独离开基地？”“公安好说话还是FBI好说话？”“你觉得他们会仔细检查每一个裹尸袋吗？”

“你们俩说什么呢，要在我面前讨论犯罪计划吗？”降谷零眉头紧锁，踉踉跄跄站起身，相当无语地望向两位开始头脑风暴的同伴。

“哎呀，忘了现役的还在场。”诸伏景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零，帮帮我们吧！不然我们就要彻底破产了！”

黑桐纱月和诸伏景光一人一边抓着降谷零的手，倒豆子一般倾诉他们目前的困境。现在的琴酒实际上是苍崎橙子的所有物以及重点研究对象，这次负责运送躯体。一旦他伤亡惨重或被活捉，尤其是被活捉，显然这位人偶师兼债主就会将怒火倾泻在纱月和景光二人头上。

无关正义邪恶，是完全属于魔术师之间的利益纠纷。

“讨论作战计划一个一个头头是道，实际行动就成了这样？”降谷零无奈又好笑地狠掐二人手心，“为什么那时候瞒着我？嗯？现在想着来找我帮忙拖我下水？”

“呃……”“那是因为……”

目光游移，吞吞吐吐。

麻烦事。可谁叫这是诸伏景光和黑桐纱月拜托的呢。

压下心中错觉般的一小片失落，降谷零小声呼出一口气：“哼，我想只要赤井秀一不把琴酒打成筛子，审问官和验尸官的人选都在可以讨论的范围，前提是苍崎橙子小姐的能力足以胜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劝说那边放弃大火力突破的最佳方法……大概就是在这边闹出足够大的动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