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耀】犯罪之王 第2章 雨夜

全城的人都知道，牛排做得最好的店，是西城道格林8号的“翡翠冷”。一个夜里干净又明亮的地方。

他们店里的小牛肉是从芬特兰进口，肉质滑嫩，听说厨师也是从大都市请来的四星主厨，淋的酱汁是自己独创的秘方，口味令人难忘，所以“翡翠冷”从不缺客人，以至于他们可以“任性地”选择何时营业接待客人。

通常“翡翠冷”晚上9点会打烊，但实际上为了能准时下班，服务生们会阳奉阴违地提前半小时就谢绝新客进店。

现在是晚上8点45分，有两个男人想要进店用餐，一个梳着背头，穿着灰色长风衣，里面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一个身材雄壮，双手插在黑色皮衣里，棕黄的眼睛毫无生机，一副凶相，两人同时站在一起多少有些违和。服务生伸手将他们拦在门外。

“先生们，我们已经打烊了。”

金发背头的男人翻腕看了看表：“还有15分钟不是吗？”

“抱歉，我们不接待新客人了。”

另一个男人立刻两只手从衣兜里掏出来，凶神恶煞般得向前走了一步，却被先一步拦住。

“我们今晚约了朋友在这里吃饭，所以必须进去，不论时间有多晚，”男人沉声说，“当然我们也会多加点服务费当做补偿。”

服务生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赖皮，依然两手在背后交叉，昂首挺胸站在大门前，对金发男人的话充耳不闻。

见对方油盐不进，男人叹了口气，侧头给身后的人一个眼神，随即走到旁边的路灯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铁盒，从铁盒里抽出一根烟，搭在嘴边用打火机点燃。

每年的这个时节是科罗菲的雨季。一连下了三天雨，直到两个小时前才堪堪停下。屋檐淅淅沥沥下着积雨，淹没了身后的惨叫。男人吸了一口烟，暴露出来的皮肤裹着一层厚重黏腻的水汽，他望向马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如同在看一面面黑镜，镜子里倒映着街对面的便利店和路人，以及他们回头望时脸上惊恐的表情。

烟抽到一半，身后的惨叫声渐止。

“先生，解决了。”

“嗯。”他转身吐掉烟蒂，踩在满脸鲜血，瘫倒在地上的服务生身上，推开“翡翠冷”的大门。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其他服务生，如同受惊的小鸡，站在吧台后面大气不敢喘。今晚他们注定无法按时下班了。

在把受伤的同事送去医院之后，餐馆又迎来了两位客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满脸横肉，肚子滚圆，险些要把衬衫的第四粒扣子撑开，瘦的那个颧骨突出，面颊凹陷，黑色的眼珠像狐狸般转动。这一回，没有哪个服务生再会像个傻子一样去阻拦他们。四个男人坐在一个方桌周围，点了四份小牛排、一瓶红酒和一瓶利口酒，随后便让服务生别来随便打扰他们，顺便把餐厅音乐调大一点。

他们坐在餐馆正中央，天花板悬着一个老式风扇，四片扇叶的阴影恰巧落在四个人身上。

上完菜之后，年长的服务生拔掉红酒瓶的软木塞，斟满四杯，然后安静地走到柜台后，与其他两个人站在一起。他们中间有一个是这周新来的，正在低头擦拭玻璃杯，另外两个站在柜台侧面，小声交谈起来。

“我以为在这儿工作不一样。”

“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两个路口前的一间酒吧工作，每个晚上几乎都通宵，白天又睡一整天，后来我妻子和我发脾气，这才换了个餐馆的工作。”

“外面好像又开始下雨了，希望别下太大……你说你之前在酒吧工作，那这些人你认识吗？”

“当然，哦，其中两个，就是先进来的那两个，是我们那里的常客。”

“他们什么来头？”

年轻一点的服务生望了那四个人一眼，然后把两只手伸到柜台下面，十指张开：“白色。”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表情变得复杂：“刚才你应该提醒一下杰瑞。”

“他们进来我才认出来。”

年长一些的服务生叹气：“倒霉的杰瑞。”

“倒霉的杰瑞。”

一种无言的压抑令两人不约而同结束了对话。

这时，餐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众人的目光，包括餐桌边的那四个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打着雨伞的矮个子男人慌慌张张跑进来，雨伞上的雨水跟着他的步伐流了一地。年长的服务生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把雨伞放门边。

“抱歉，抱歉！哦我的老天爷，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落在这里了，我晚上在这儿吃饭！”矮个子男人一边用他尖细的嗓子语速很快地念叨，一边把伞丢到门边，跑到柜台前，着急地伸出一只手指着餐厅某处：“就在那儿！那个窗户旁边，我晚上就在那儿吃的饭，老天爷，我的礼物就应该放在桌上，但现在那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样的礼物？”年长的服务生一边询问，一边悄悄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四个男人。此时他们已经停下了交谈，警惕地望向吧台这边。

矮个男人激动地踮起脚尖，两只手在空中乱七八糟地比划：“老天爷，一条丝巾！给我妻子买的，我把它装在一个长方形盒子里，大概就这么大吧！你们见到了吗，见到了吗？”

年长的服务生望向其他两个人，但他们都茫然地摇摇头。

“先生，恐怕我们都没看到，要不您等明天一早再来看看。”他做出一个请回的手势，这儿现在可是是非之地。

可对方并不领情。“明早？那我今晚怎么办？这是我妻子早上出门前让我买的，现在没有带回她要的东西，我该怎么回家？先生们，你们没有妻子，不会懂得如果你没带回妻子要的东西，等待你的是什么！”

“很抱歉先生，我们也无能为力……”

“……她会不断抱怨，扯东扯西，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好像一个男人整天没有正事要干，也不用赚钱养家，满心满脑都得是她的丝巾才行，你是她的丈夫，你也是实现她愿望的小精灵，只要她一许愿，你就必须满足，否则就是不爱她，不重视她，老天爷！之后你可要遭老罪了，她会想尽办法让你难受，往你的晚饭里加许多盐，当那玩意儿是毒药一样，或者抱着孩子威胁要离开这个家。这就是妻子，先生们，这就是婚姻！……”

丢失丝巾的矮个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进行着她的妻子演说，然而显然并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除了服务生之外，其他四个男人已经回头聊他们自己的了。

“先生，您说的盒子是不是这个？”忽然，那个一直擦杯子的新来的服务生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白色纸盒，矮个子男人一瞧，眼睛立刻放光，惊喜地扑过来：“对对对！就是它！老天爷啊！”

他一边朝老天祷告，一边兴致冲冲地拆开纸盒，当所有人都默默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就此打住时，矮胖的男人突然拿起盒子里的黑色短管手枪，回身冲着对面四个人开枪——

“砰！砰！砰！砰！”

枪声停止，四人倒下。弹无虚发。

空气中挂着一层薄薄的粉红色血雾。餐厅里一时静得可怕！刚刚那名递枪的帮凶早已趁乱逃跑，只留下两个无辜的服务生们吓得躲在柜台后面，两腿发软。

杀手走上前确认四个人是否存活，发现那个金发背头男人还有鼻息，于是照着他的眉心又开了一枪。他的尸体立时从椅子上滑落，眼睛里光泽如烛火般彻底熄灭。完成任务，杀手的手臂下垂，贴着身体，悄无声息地扔掉枪，随后立起大衣衣领，头也不回地走出“翡翠冷”，出门前还不忘捡起地上的雨伞，甩了甩雨水。服务生们不敢第一时间追出去，他们以为他怀里还揣着枪。

这起血腥的枪击事件就是后来著名的“翡翠冷枪杀案”。此时距离阿尔弗雷德·F·琼斯出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命案发生时，王耀正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对着一封来自总部的邮件发愁。这已经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进去之后，总部第三次催他收队，但悬停在40%的进度条又迫使他不得不想尽办法拖延时间。阿尔弗雷德进监狱只是为了平息民愤的幌子，两个月后他又可以出来为非作歹，要想完成任务，必须彻底瓦解他的势力才行。王耀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现在我该怎么向总部证明科罗菲的情况并不乐观？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突然卡莉敲门进来，向他汇报刚刚发生在东城区“翡翠冷”的枪杀案。

他听后眼前一亮，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一趟现场。”

案发一小时后，王耀带着卡莉出现在“翡翠冷”的门口。餐厅外电闪雷鸣，一场大雨正在光临科罗菲。王耀和他的组员带上手套，躬身钻进警戒线，推开“翡翠冷”的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隐隐的尸臭扑鼻而来。

大堂中央就是命案现场，他走近观察：受害四人均已失去生命体征。一人仰躺在椅子上，一人趴在桌子上，一人卧倒在椅子边，一人平躺在地面上，显然当时凶手所站的位置是在柜台附近，子弹分别打中他们的喉咙、心口、右侧头颅和额角，其中只有一颗子弹没有命中要害，但显然枪手职业素养极高，之后又在他的眉心补了一枪，以除后患。地上血迹干枯。

王耀凑近尸体，仔细观察五个弹孔：它们形状大小是一致的，打入身体时的弹孔细小，但从另一边穿透时撕裂伤口，弹孔较大。他喃喃地说：“进小出大，软头子弹，这个距离……应该是短管小手枪。”短管小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五米左右，也就是说当时杀手离四个人很近。“确定死者身份了吗？”他扭头问身边科罗菲警局的同事，他们先一步到达的现场。

“刚接到局里的消息，受害人分别是‘白手帮’的约翰尼·托里奥和他的保镖‘灰狗’以及两名马兰扎诺家族的成员。”

“马兰扎诺？他们不是应该在费洛达州？”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出现的原因，但有目击者称当时那四个人在快要打烊的时候进来，他们一直在讨论某件事，后来又进来一个矮胖的男人，开枪射杀了他们四个。凶手的枪是餐馆的一个新来的服务生提前准备的。”

“还有其他人在现场吗？”

“只有两个值班的服务生。”

“他们人呢？”

“已经带回警局去做笔录了。”

王耀冲对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别的要问的了，然后站起来走到柜台附近，兀自思考起来。约翰尼·托里奥是白手帮的律师兼法律顾问，从上一任科罗菲之王开始就一直担任着军师的角色。自从阿尔弗雷德进去之后，约翰尼便成为白手帮在外界的代言人。而马兰扎诺家族是五大家族之一，一直盘踞在西边的费洛达州。他们为什么会特意来科罗菲与约翰尼见面？又是谁提前得知此事，大庭广众之下痛下杀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科罗菲俨然成为了一个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王耀调出识海里的系统，看到任务进度的一栏，果然，进度又下降了百分之五——可这一回既不恼火，也不丧气，反而心情因此大好。他暗自庆幸：一个小时前还在头疼要找个什么理由搪塞总部，你瞧，理由这不就找上门了。

“系统，今晚的枪杀案是否和阿尔弗雷德·F·琼斯有关？”

系统冰冷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抱歉，我不具备调查功能，无法准确判断案件真相。但是有一点或许对宿主推进任务有帮助。根据当地人口数据分析，最近有许多外地人进入了科罗菲市，且活动地点多围绕科罗菲监狱。”

一语点醒梦中人。

“卡莉，”他叫了一声前面开车的女孩，“回去你加班把案件报告写出来，再抄送一份直接发给总部。”

“好的老大。”

“另外回去之后立刻通知大家开会。接下来大家要幸苦一点，除了处理案子之外，还要多关注监狱那边的情况。”

卡莉诧异地看了一眼后视镜。“监狱？老大你是觉得今晚的事和……”

王耀冲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前只是猜测。”

卡莉点点头。她一直以来就对这位为人正直，行事果决组长心怀崇拜，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相信一定有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