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马龙·白兰度的消亡史 第5章 第5章

纪录片的镜头晃动了一下，在未剪辑的空镜头传来压抑的哭泣声，由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的受访主人公凡妮莎·考克斯选择独自出门去整理一下自己正处于崩溃情绪的状态，于是我们的另一位受访主人公克里斯蒂安·白兰度接替了凡妮莎·考克斯的位置，出现在纪录片镜头里。

“他当然会处于一种难以抉择的处境。”

克里斯蒂安·白兰度重新拿起那张只有一个背影的线稿，冲镜头轻轻地晃了晃：“在这张线稿上，你能看到什么？事实上什么都看不到，对吧？但就是这样一个仅仅出现在白纸上的简陋线稿，就让我们无法对沃利叔叔说出任何让他接受治疗，留在世上的理由，因为我们都自觉无法战胜逝者完美无暇的爱意。”

“我记事非常早，或许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对他们的印象是如何，我的母亲：安娜·卡什菲——在我的记忆中，她正在游泳池边因为过量用药和不当饮酒而抽搐，难闻的呕吐物味充斥在盛夏的午后，而她的女友为此慌张不断，只有顺路替父亲拿来婚礼协议书的沃利叔叔在判断母亲状态后，立刻进行了急救措施并在私人医院救护车抵达时，带着看似无知的我，一同前往。”

“至于我的父亲，这更糟糕，在早期的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他与其签约经纪人之间的区别，毕竟两者对当时的我而言都是黑发，或许其经纪人会更尽责，更让我感到亲昵，因为他是当时唯一会等我情绪稳定下来后，愿意慢慢同我进行交流的男性成年人，” 克里斯蒂安·白兰度讲述着，带着一种话语内容似乎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态度：“匆匆忙忙的背影、满是威士忌、香水与香烟气味的拥抱凑满了我在早期对于父亲的记忆和想象。”

“但是沃利叔叔，在我四岁圣诞节之后，他的出现改变了我对于周边一切的味道，香甜的苹派果、软乎乎的动物抱枕以及清爽的薄荷味须后水，还有温暖的拥抱和缓慢讲述的句子语调，这一切都构成了我对于‘家人’这个词的全部认知，没有人不会在沃利叔叔所在的周围地放松自己的心情，改变自己的态度，让时间逐渐缓慢下来。”

克里斯蒂安·白兰度苦笑了一下，就如同他也知晓这些纪录片拍摄者能够上门的原因，毕竟是被民主党奥巴马总统无孔不入的宣传影响之后的现在，而他总得考虑这些现实内容和那盒录像带，于是不得不讲述下去：“而我父母工作的所在地，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动作，在那里有非常多的人都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期待去完成一些事情，但沃利叔叔这里总是会给予平静，让人能够去倾听内心的世界，所以我猜测，这就是我父亲非常喜欢待在沃利叔叔的周边，甚至希望沃利叔叔能够永远陪伴他的原因之一。”

“或许很多人不相信我所说的话语，考虑到沃利叔叔基本上从不参与父亲所参与或组织的派对和晚会，除了特殊时期，也很少有狗仔队能拍到两者在一起玩耍的照片使得两者出现在大众面前，但事实确实如此，因为我与父亲之间关系的破冰和融洽就是因沃利叔叔而开始的。”

“正如我的妻子凡妮莎·考克斯所言，那时，很多人都希望沃利叔叔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你知道的，像大众眼中的圆满生活一样：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克里斯蒂安·白兰度对这句话，眼底刻薄地笑了一下，假装自己毫无嘲弄之意：“而在当时，性解放运动的成员总是希望有名气的人员能够参与其中，公开作为宣传招牌或代表，特别是当时我父母为了抚养权而致使离婚官司广为人知的前提下。所以，沃利叔叔，在拥有凡妮莎之前，就作为一名神秘的、与好莱坞大明星马龙·白兰度交好的圈外普通单身汉，在我父母各自言论影响下，被一些媒体所知。”

镜头再次出现了沃利·考克斯被各路媒体人物拍照、跟踪、采访以及评论等纸质或视频等诸多素材，观众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混杂着当时美国社会各种团体基于自身利益对于主人公的大肆发表看法的记录。

“而当时的离婚官司，更加剧了这种情况，所以不管是为了沃利叔叔的人身安全，还是我父亲的职业生涯安定，考虑到当时的美国可是天主教国家，那群极端宗教分子总是会做出一些事情去毁灭一个人的存在，希望一切能够安好的人们开始急切的给沃利叔叔介绍能够成为一位好妻子的人选。”

“那时是1962年，危机隔着一面似有若无的薄纱之下，每个人都能从报纸上感受到平静水面下蕴涵的将要击碎一切的、昭示着沸腾将至的水泡，毕竟那位卡斯特罗先生不会看不到猪湾事变所给出的提示，也不会看不到拉丁美洲国家的未来，就连我父母那漫长的、让人疲惫的拉扯都被掩盖住了，而在这样的被紧盯的尖峰时刻，沃利叔叔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一条后续被我父亲无数次在酒后都被会破口大骂的道路：他走向了古巴。”

克里斯蒂安·白兰度拿出那张泛黄的报纸照片，显然有人得知了消息后，特地蹲守在机场，试图拍摄到一些值得高价收购的小机密：“无人知晓沃利叔叔在古巴那短暂的一周是怎样度过的，但在那之后，他带回了那张只有一个背影的线稿以及一个骨灰盒，以及撒丁岛成为了沃利叔叔无法言语的内容，连同当初凡妮莎的到来一样，都成为了沃利叔叔家人、朋友和我父亲不能谈论的存在。”

“在我父亲嘴中的这个女人，她不被除了考克斯叔叔之外的人所见过、所理解却无处不在，即使在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一切家人和朋友都认为这个女人留给沃利叔叔的事物，除了凡妮莎之外，都是麻烦，但事实就是如此，万事万物中，她居于首位，就算我的父亲——无往不利的好莱坞大明星马龙·白兰度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副背影的线稿图在沃利叔叔去世之前一直就挂在客厅的正中央，每个走入这所房子的人都能看到这幅图片。”

“所以，沃利叔叔在面对死神宣判后的抉择，每个人都能理解，即使是心里不能接受，但现实上也只能接受，这么多年了，却仍然像当初的古巴之旅，没有人能拦住他的前往步伐，就算是我的父亲也一样，任由他前往那处未知的、危险的、让人绝望的地方。”

“我完全理解人们对这段友谊持续时长感到惊奇以及一直想要探索的好奇心，”克里斯蒂安·白兰度直视拍摄镜头，那双浑浊的眼露出坚定的信息，做出这段采访的核心总结：“但他们——我的父亲和沃利叔叔，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任何越线的地方，只是家人，对沃利叔叔也好，对我父亲也好，就只是家人，相互扶持、相互理解、相互交流、互相托付的关系。”

“不可否认的，我的父亲是不折不扣的典型性唐·璜式人物，他的一生或许如同他自己所言，或许如同一直以来具备无穷好奇心的媒体所言，或许如同那些圈内好友所言，可以归咎于他所处的环境——他的原生家庭、他的成长经历、他的工作环境、他的个人性格，塑造了这样的一个他，一个在娱乐小报、电视采访、电影成就等公开平台展示出不同性格的唐·璜式人物，但毫无疑问，我的沃利叔叔是他波澜壮阔的航行人生当中一座显著的灯塔。”

“可这座灯塔不仅存在于我父亲的人生当中，还存在于每个与他进行过交往的人当中，尤其是他的孩子、家人以及朋友，他——沃利叔叔作为虔诚的基教徒，他自己就曾发过誓‘要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上帝所给予他的职责上，至死方休’。”

克里斯蒂安·白兰度再次拿起那副线稿：“所以，即使是他本人人生当中的疯狂，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一种污点，那个女人的存在，也使得沃利叔叔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长辈，有了更加让人信服的支撑，因为这意味着他即凡人，而凡人是可以生存在世俗间可被亲昵、可被触及的存在。”

在这段真人采访结束时，纪录片的后期再一次回顾了整个沃利·考克斯与马龙白兰度有交集的、被记录过的人生时段，并根据两者的后嗣采访对这段友谊做出评价：“在大众眼中，普通人沃利·考克斯和大明星马龙·白兰度这段友谊相处肯定是以马龙·白兰度做主导者，沃利·考克斯是那个想方设法延续这段友谊的存在，并且由于马龙·白兰度自身无法清算的混乱情史而猜测两者间的关系，但显然根据我们的整理，我们得以窥见这段让人匪夷所思、持续终身的友谊背后，是一个浪子被明亮灯塔所照拂的温柔。”

“马龙·白兰度的一生或许在某种程度可以称得上是不幸，动荡的童年、迷失的少年和青年时期开始就贯穿一生的喧闹名利场以及失去挚友的中年，还有孤僻的晚年，但从另一角度，他又毫无疑问是个极度幸运的家伙，功成名就的从影人生，理解又宽容的挚友和那44封信，以及仍然对他挂念、见面的孩子……”

在影片最后，以马龙白兰度的一段自述结尾，一段年老、沧桑又带着面对未知道路的平静自述。

“马龙，听着我的声音，放空，放空，漂浮，像天空中的白云般漂浮，漂浮到那个特别的心境，平静的心境，跟你记忆当中的那个男孩一样看着榆树树叶掉落，别留住想法，什么都别留住，这些是老旧的录音带已经无法使用，已经失去作用，把它们丢了，别管它们，你不需要它们，你到了，你抵达了，你的心灵变得越来越安静，你将感受到幸福，现在，后会有期，睡吧。”

——

彩蛋——关于爱的原因

有时候马龙会在心里后悔问出那句话，但小凡妮莎已长大成为四岁的小姑娘，安娜也已经和他结束了这段互相折磨的离婚官司，而他自己也即将拥有第二个婚生子，连同影片也传来能够收获奥斯卡提名的准消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沃利·考克斯。

啊，沃利·考克斯——我那可怜又可悲的家伙还在坚守着他的爱情，所以在这个以为第二个婚生子举办庆祝为名义的私人派对上，马龙·白兰度漫不经心地拿着一杯威士忌对着喝得昏昏沉沉的沃利·考克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爱她？”

“谁？”

“那个给你送来小凡妮莎的女人。”

……

沉默，良久的沉默，甚至马龙·白兰度都认为他将不会收到回答时，趴在吧台上、醉醺醺的沃利才给出一个回复，一个似乎是从内心深处挖出来的回复，借着酒意，混杂着谜样的悲切、不幸与难堪，好似一切悲哀的降临与接受的无奈：“她即是我，我只能爱她。”

……

自那之后，马龙·白兰度不再轻易提及那个可不言说的女人，直到一年后的古巴之旅以及那场心甘情愿的撒丁岛赴死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