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会很搞笑,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试着这样做过……”
镜头摇晃,洛蔓贝尔手持电影《音乐之声》拍摄镜头,有些找不到重心般,在摇晃几次机体,泄气的将它放在了面前的钢琴上面。
“好吧,看起来我还没成长到可以搞定这东西,但是!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想法,因为我一直在钢琴前面试着为电影搞些了不得的音乐,因为我的经纪人,莉莉安,”她笑着看向走进镜头打起招呼的女人,金发顺着脖颈散落时,她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她给我下达了命令,我必须,听着,是——‘我必须’要在这一个月里写出来至少十首适合修女玛利亚的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但是就在刚刚,在我弹奏这个曲调的时候,突然有了别的灵感……”
她低下头,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钢琴上面,没几秒,听起来有点怪异,却有着独特节奏的旋律便出现在了视频中,而她,正一边注意着手指落下的力度——为了不让琴键响出全音,又不至于失去音量,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弹奏着。
“我需要一些鼓点…需要一点儿和摇滚有关系的,而不是摇滚乐,”她犹豫着停下动作,低下身子,足足消失在摄像机中长达一分钟的时间,等到再次回归,她手中已经握着一把画着金黄色与白色混杂的龙纹黑色电吉他了。“我在前几天才完成它,这上面的绘画……你知道,当水彩还没干涸之前我们没办法把它放在室内…所以,我们试一试这个曲调,因为它一直在我脑袋里面盘旋着不肯停下。”
纤长的手指挪动着变换,奇怪的是,洛蔓贝尔在最开始的演奏方式里与大众熟知的她相差甚远。
没有哇音效果器,失真迷幻音符,有的只是她静坐在钢琴椅上面,一遍又一遍的试着弹奏相同的音乐,直到指尖因为琴弦泛起微微的红色,她才终于意犹未尽的伸出那只手够向镜头,不顾莉莉安在身后的笑声,她用模糊不清的语气说道:“不去理会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我知道,我会成为最优秀的歌手。”
来自莉莉安充满笑意的回声带着一种类似水雾泛开时的波澜感,像是山谷里的一潭死水般静静等待,一遍遍的发问道:“你会吗?洛蔓?你会吗?洛蔓?你会吗…?”直到视频以黑幕结束,又在三秒钟后突然在屏幕中央升起火光。
这是一个派对。
一个简陋,但却能看得出来已经在尽量装饰的生日派对。
被贴在木屋墙壁上的气球装饰因为廉价胶水所以随着风吹过时摇摇欲坠,奥古斯塔斯没条件给予五岁的洛蔓贝尔太多她应该拥有的东西,但好在,她是个不太向他无理索求东西的乖孩子。
就像现在,头上戴着一顶售价不超过两美元的生日帽,洛蔓贝尔仍然双手合十,闭上了她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在心里许了什么愿望,这个愿望又会不会真正意义上的被实现,但管它的,奥古斯塔斯从来不去奢求太多东西,他眼中的幸福就是现在,当自己的女儿终于分出一些心思,来到插在看起来与廉价只一线之隔的生日蛋糕上面,撅起嘴唇想要吹灭蜡烛时,他用陪伴自己几年的相机灵敏道捕捉到了这一刻。
还没等他发出感叹,质疑:“怎么这旧相机在今天没有卡带?”之前,洛蔓贝尔早已经从自己的生日蛋糕上面挑选出了一颗最饱满的草莓递向他。
他听的真真切切,说她正在讲述自己的生日愿望。
——“无论你选择相信或是不相信,奥古斯(她总是这样称呼他),我都会成为最亮眼的歌手。”
“但为什么?”奥古斯塔斯有点惊讶自己女儿的愿望,因为他本来以为,她会许些关于芭比娃娃的愿望,又或者说,他希望她许这样的愿望,所以自己才能顺理成章的把藏在身后的“典藏版”盗版娃娃拿出来,哄她开心的笑起来,“歌手?你要做歌手?洛蔓?噢,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会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歌手。”
“你相信我?奥古斯?”她浅绿色的眼睛亮亮的,比一直处于录制才会散发出刺眼光亮的摄影机更加夺目。
在这一刻,奥古斯塔斯是真的打心底觉着自己能够陪洛蔓贝尔很久,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让他看到一点儿洛蔓贝尔实现梦想后出现的雀跃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他站起身,回到墙壁的一角拿起那把陪伴自己从俄罗斯一直来到洛杉矶的黑色吉他,郑重其事的交给了洛蔓贝尔,却仍然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念头。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歌手?洛蔓?”奥古斯塔斯轻声问着,完全没预料到,在十年后,当洛蔓贝尔站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舞台上时,台下聚集的男人们也同样大声叫嚣出了这个问题。
洛蔓贝尔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了奥古斯塔斯的问题,当然也不记得,那些曾经被自己称作是“困扰”的议论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时光匆匆逝去,代表传承的黑色吉他安静伫立在肯辛顿塔屋的音乐室中,与她最喜欢的那架古典钢琴(听说是来自某个很有名气的十九世纪诗人的收藏品)摆在一起,而她,此时此刻就坐在塔屋的后花园中摆放的室外椅子上面,与杰夫拿着望远镜眺望起天际线,争论着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究竟会不会有雨水降临。
她穿着分外讲究的,通体米白色的羊毛套装,有着细细金丝参与其中的布料上面被她的专属设计师巧妙的融入其中,穿过白色的毛领,金黄色的纽扣,从系在她脖子上的黑色绒毛长款圆围巾一起下坠,来到她的脚踝旁边。
“不,我从不打算告诉你…”她咯咯的笑起来,对着杰夫说出的那些愚蠢问题摆了摆手,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因为杰夫凑到了洛蔓贝尔的耳边,轻轻细语时,只有一点微弱的气音被麦克风捕捉到。
对于洛蔓贝尔的回避,杰夫完全没任何恼怒,他支撑起半个身子坐回原位置,接着一本正经的看向面前的摄像头,“而这就是全部了,这就是溚德林小姐,和她永永远远的朋友,杰夫·贝克,一起带来的Euphoria首次全程补差单演出,我们会用上一些木吉他,钢琴,当然,电吉他,还有一直在等候的鼓手,我们的伊冯娜姐……”
杰夫将一个黑发女孩拉到镜头中,两个人像是十几岁的青少年那样有着独特的打招呼方式,不算是太淑女的那一种,肩膀碰着肩膀,杰夫又一次说道:“也许还有一点意大利的鲁特琴,因为洛蔓想要演奏的东西有很多,口琴或者电风琴,甚至是贝斯……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我们这里只有两双手,所以…洛蔓,你能不能去深海里潜水一次,然后被章鱼捕捉到感染,最后变成某个八爪女孩?”
“噢,Shut Up!”洛蔓贝尔被杰夫诙谐的语气又一次逗笑,缓解了所有紧张神经一样,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拿着场次板,随着一声敲击,最开始的钢琴曲缓慢的占据了背景音。
但只有短暂的几秒,出现在音轨中的旋律便被洛蔓贝尔增添了极具有记忆性的鼓点节奏,低音贝斯,与可以作为特色吸引所有听众的铃铛敲击音。
她和杰夫已经从室外走回了音乐室,坐在钢琴旁边,她似乎有些紧张,“我从来没有这样靠着钢琴唱出来这首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是我还住在长岛的时候。”
“长岛?”杰夫没着急进行表演,他坐在洛蔓贝尔身边,双人沙发被他摇晃腿的动作震的前后摆动,手掌摸过洛蔓贝尔的手臂时,他好像带上了一些只有他们俩个才能懂得的眼神,看向她,等待着她接下来想要说明的,备受瞩目的歌词故事,“是啊,我也从来没看到你弹奏这段曲调,毕竟我们的巡演从来都是,有着点燃城市效果的演出,但是你知道,洛蔓,我感觉,如果你真的从没把钢琴节奏改作电吉他为主的迷幻摇滚,那我想关于《NationalAnthem》的传闻甚至会比现在更严重一些。”
“是啊,传闻,谁在乎那些传闻?”对于杰夫的说辞,洛蔓贝尔先是附和起来,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所以,在这首歌发行之前,我有想过,这个歌名会不会给它带来不必要的揣测,但是,杰夫,你也知道,我当时走进录音室,然后告诉你,我的专辑里面有一首歌会叫作《NationalAnthem》,然后我们坐在里面,思考了一下午,有可能被引发的一系列新闻,但是即便我们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比不过大众。”
“你干嘛讲话这个语气?”杰夫有些疑惑的望向洛蔓贝尔,他不太懂她此刻为什么选择在镜头下这样直白的展示自己对于名气的厌倦感,靠着轻握手臂的动作唤醒她的理智,扬起一边眉毛,他问:“那如果有机会让你回到过去,你还会让它发行吗?”
“啊?为什么不?”洛蔓贝尔极其认真又诧异的反问起来,“你真的觉着我会让一些其它人的花边新闻影响我的作品吗?我之前说了它们是我的孩子,现在也一样。而且我觉着这根本没什么好议论的,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如果你读过那些歌词,就会知道这和肯尼迪与梦露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真正想写的是,当你从一个普通人踏入充满物欲与曝光的生活中……”
“实际上是关于男人的,对吧?”
“……”洛蔓贝尔短暂的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无奈的回避着目光,“好吧,我从来没说过这件事,但是,我在那段时间里看了很多黑白电影,你知道吗?杰夫,就是那种又血腥又浪漫的,然后在那里面,导演们喜欢把女孩写作‘为了金钱所以屈身于某个炮灰角色’,但是在我看来,我只在乎了那些在电影镜头里面出现的一排排珠宝,我甚至想说‘嘿,这个女孩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只是在享受自己的人生,依靠外表换取关注与想要的一切’。然后,回到我在伍德斯托克最开始的表演……”
“噢,是的,那场表演,”杰夫不太喜欢提起伍德斯托克,因为在他眼中,这是一切导致洛蔓贝尔到达如此境界的开端,但是介于,他知道这个女孩永远不会听从自己的说辞,他只是在将手摸过额头,改变愁容时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场表演,也还记得你最开始因为过去的报道有多情绪化。”
“情绪化?”
“对啊,”杰夫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又干笑了几声,“难道你从来没有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处于强烈的情绪化中吗?因为你哭了所以……”
“噢,对啊,我哭了,”她不以为意的应付着,又话题一转,“这就是我想写这首歌的原因,如果没有伍德斯托克,它甚至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正是因为我看到了台下以男人为首的人们对我的出现产生了惊讶和不满,这让我联想到了那些旧电影,我的意思是,女孩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也能够知道,当她们真的想这样做时,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你也能轻而易举的知道这一整张专辑其实都是在围绕女性的角度来写的,无论是男人眼中的女性,还是作为创作者,以第三角度的去描述一个女性,或者说是她自己来讲述自己,我都觉得这是一次多样化的创作,因为我们都知道人是有不同面的,可能在他的眼中,你就是那个会蛊惑人心的妖女,但是在这个所谓的妖女自己眼中,她只是在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奋斗而已,然后这就是,女孩们与生俱来的能力与应该做的事情。”
“这太……”杰夫似乎有些惊诧,他坐正了身子,仔细的看了看旁边的女孩,“你为什么从没和我说过,这张专辑里面的故事是连在一起的?”
“这一定要我主动说出来吗?对着一个和我一起演出了快要七十次的人来说,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故事。”
“我不知道,”杰夫说道:“我想过你会有这样的打算,但是这又太不像是真正的洛蔓贝尔了,你懂吗?你一直都是那种‘不顾规律只看热情’的女孩,所以……”
“噢,得了吧,杰夫,”洛蔓贝尔已经开始将自己的自酿酒水占满玻璃杯,她的脸凑的与酒瓶太近了些,所以几乎要被染成是淡淡的梅子色,“这是很搞笑的事情,我说过一次了,现在是第二次。可无论以那种角度来看,坐在这里,想着一个人来写一首专属他的歌都跟奇怪,但如果,我们假设出一个从没出现的人,然后给她身上添加一些附带的背景故事,一切就会像是,well,像是永远在流动的潮水那样,顺理成章的发生在笔下了。”
“假设?噢,不,等等……”杰夫接过酒杯时,手指触碰到了洛蔓贝尔无名指上面的婚戒,冰冷的宝石被高高拖起,并不能被她的体温感染,只是突兀的存在。
杰夫知道洛蔓贝尔和吉米之间发生的争吵,但他不确定的是,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洛蔓贝尔——这个看起来永远都会和镜头保持微妙距离的女孩,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时,究竟是为了自己笔下的主角感受到不被认可,或是了解而感到悲伤,还是,她已经太过爱吉米,爱到她不顾一切,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噢,她才不脆弱。
杰夫悄悄的用眼睛扫向洛蔓贝尔,她向来是个酒量很好的女孩,一杯酒并不能让她双眼湿润,当然也不能让她神志不清。
但他却还是担心,担心的无可救药。
于是,杰夫伸出手臂,在将一切放在朋友角度上面的关怀上面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别喝太多了,溚德林小姐,”他笑着缓解氛围,但却表现的过分滑稽,高高扬起的嘴角被洛蔓贝尔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滑过时,僵硬的放了下来,接着,他看到她转过身,重新坐了下来。
“这根本不难发现,杰夫,你只是没那么多心思在乎我的灵魂出口而已。”她怨气十足的抱怨起来,可偏偏脸上表情还是杰夫熟悉的那一种充满笑意的。
他们两个沉默的与彼此对视起来,洛蔓贝尔不想把这称作是“电影里面才会发生的场景”,因为她确实有点不舒服,不仅仅因为吉米,更因为,她从不知道这个一直陪伴自己站在舞台上的人,为什么从没真正意义上的停下脚步,仔细琢磨每一个出现在歌曲里面单词的含义。
这根本没什么难度。
她这样想着,频频回顾着那些来自自己粉丝们做出的歌词注解。
是的,她看过那些帖子。就在她没办法入睡的夜晚,在安眠药已经逐渐在她的身体里无法掀起任何波澜时,她记得她就坐在柔软的床垫上,一遍遍的看着那些因为爱才能产生的细心。
短短的歌词,被长达几千字的阅读理解满满当当的赋予灵魂,那感觉好像她虽然是写下它们的人,但却并不是能够给予它们生命的。
在那些“歌词理解”总结里,粉丝们将在《Euphoria》里面出现的女孩称作“Mrs Picky”,这很奇怪,难道不是吗?从没参与进她生活的人们懂得她,但她选择将大门敞开的对象,却并不能理解她。
这没什么的。
洛蔓贝尔又一次发挥了自己完美的安慰本能,她抬起头,看向有些呆滞的杰夫,无比确定他毫不在乎,但这就是人生,她这样想着,只差一步就要开始自怜自艾起来,称呼自己是“毫无能力令周围人停下展开深沉思索的女孩。”
这感觉来的奇怪,但洛蔓贝尔却并不打算停下,她的眼睛毫无聚焦的停留在角落中的黑色吉他上面,接着像是个等待被人挑选进购物篮中的待售商品一样,主动开口解释道:“在我的设想中,存在于这张专辑里面的女孩,名字叫做斯嘉丽特。你知道吧?杰夫?就是在《Harlot》里面出现的名字,其实这一首歌最开始的名字是《Oasis》,但在西蒙曝出我的过往后,再用这个名字命名它的话,似乎有点太,像是故意吸引眼球一样。”
“噢,你在那件事之前就写出了这首歌吗?我还以为是在…”
杰夫能够看出洛蔓贝尔的低落,他想以轻松的语气附和她的话,却总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这首歌与占据她过去的意大利人分割开来。
他的意思是,洛蔓贝尔想要表达的东西还能更直白一些吗?
抛开真真切切出现在长岛别墅中的一切事物,该死的丁香与香气缭绕,与所有洛丽塔情节的描述,杰夫想给洛蔓贝尔进行自己的脱敏反应,像是之前无数次那样,故意问她:“噢,是写给意大利佬的,对吧?”虽然她没有一次正面回应自己,但,起码她会做出些任性的举动(类似向他投掷任何能被自己看到的物件),而不是现在这样,低垂着头,毫无意义的凝视脚下的地毯。
怎么了?这又是哪个博物馆的藏品?
杰夫好奇的和她一起看去,摸不准洛蔓贝尔像是一个合格的艺术家那样,将作品和情感分割开来,还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女孩,一个还被爱长久折磨的青春期女孩。
他想过,自己要用什么办法将她的阴郁一扫而空,靠近时,伸出的手却还没触碰到她的肩膀,他便又一次听到她开口道:“我在长岛别墅里面写了很多作品,我喜欢写一些诗歌,歌曲,或者用吉他弹奏出一些意大利曲调,甚至在《Harlot》,还有我们刚刚说过的《National Anthem》的音轨里,我都有添加这样的曲调,我本来打算用鲁特琴的,但是,我当时向莉莉安要求这个的时候,她给我了一把鲁特琴,但是是三个琴头的那一种。我没时间练习它们,但是麦克替我找到了最好的老师,来自他家族派对中的乐队表演者,康拉德。”
“……麦克?”
“嗯,麦克。他替我找了老师,然后康拉德教会了我该怎么使用三琴头鲁特琴,接着,我就在长岛别墅里把那两段独奏录制好了。”
“但是……”杰夫终于皱起了自己的眉毛,好吧,谁能告诉他现在情况为什么会变作这样?难道是自己产生幻听了吗?坐在身旁的女孩真的在这一刻提起了意大利佬的名字?
他不太知道自己应该为了录制效果问出那一句:“谁是麦克?”还是就这样,在洛蔓贝尔说起《Harlot》创作灵感来源前,极其有眼色的与她一起蒙混过关,于是,只能用自己的眼睛暗示性的扫过洛蔓贝尔。
虽然她根本没在乎他的眼神,仍然处于半弓着腰的姿态缩成一团时,她说道:“在前一首《National Anthem》里,我试着写了最开始斯嘉丽特和那个毫不重要的男人相遇以及一点厮混过程,这听起来好像她是个坏女孩一样,但是,我并不认为在女孩处于这种境地时,她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而且,也许是我的个人想法,我会把斯嘉丽特想作是那种虽然警惕告诉自己——‘我不能爱上这个不对的人,这只是一场交易’,但基于所有女性的本能,你知道,杰夫,当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当你一生中,都在被人教导着应该怎样做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好像那是你此生的唯一追求一样深信不疑时,某种藏在基因里面的东西,就会叫嚣着蹦出来,哪怕对方是一个你深知不应该去尝试的对象,但你却还是……well,飞蛾扑火。”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在为女性处境打抱不平时感受到了无能为力,还是她实在需要让自己的嘴唇停止它的讲述。
“我不想这样说,甚至不想设想,这世界上每一个女人都会真心实意的,希望有一个男人能够看清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感来源,但是,这确实有点愚蠢,对吧?所以很多时候,当我发觉自己变作这样愚蠢时,我都会……”她高高举起酒杯,不知道这是第几杯被饮下的酒水,“——我就会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以免,我真的到达《Midnight Rain》里面的境地,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受到自己的不足,甚至将对方视作神邸,但实际上,你知道,这只是一些荷尔蒙加持的冲动,对吧?但是,不像是我,幸运到有那么一点儿自我思想,但是我笔下的斯嘉丽特就有些……这是合适去说的吗?因为我确实有意将她描写成处于清醒,但却没那么完全清醒的女性灵魂,但也许这里需要借你的上帝一用了,我向他保证,我爱女人。”
十指与中指互相交叉,这是虔诚基督徒说出谎话时祈求上帝原谅的举动,洛蔓贝尔真心在发誓,她尝试过了,尽量保持一副应该出现在教堂中的严肃模样,但是她很快放弃了,不是因为这里并不需要伪装,而是她实在着迷在酒精中,无法自拔。
“我想和你介绍斯嘉丽特,杰夫,我真的爱她。”
“你喝醉了?”杰夫很是关心的凑过来摸了摸洛蔓贝尔的额头,他也不太知道,为什么要识别她是不是处于清醒要摸摸她的额头,但还是这样做了。
他从没预料过今天的录制中会出现这么多突发性的事件,但当眼睛看向洛蔓贝尔的时候,这一切又都不算是什么问题了。因为这个女孩又一次从内到外的散发出了一种接近自毁的脆弱感。
她冲着他眨眨眼,不太能了解他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却还是继续说下去道:“你可以知道,历史会重演。我也并不想把斯嘉丽特写作是‘天生如此’,但她确实是一个有着……没有任何办法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产生连接的女孩,就是那一种‘我需要为了你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连接。所以,我能知道,自己在《Flying》里面,写出了她隐藏在内心中的阴影,唱着‘疗愈我的伤口吧妈妈’,这也是一种,我想起来会觉着很高明的写作方式。因为,就像我之前看到过的那些有关于我的指责,他们说,‘噢,这不算什么,因为洛蔓贝尔童年生活里从来没有一个母亲来教会她该怎样作为一个优秀的女人’,所以,我们没办法想象那些从没接触过的东西,这也是斯嘉丽特,后面选择成为一个……情妇?我应该这样说吗?”
“我觉着你不应该这样说…”杰夫极其敏锐的与洛蔓贝尔变换角色,成为了在她变作大胆时刻的时候,成为了那个小心谨慎的劝诫者,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和酒精都没什么关系,但还是继续看向镜头,想将一切找补回来,达到——不要让大众又一次想起洛蔓贝尔“第三者传闻”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我知道,我真的懂得你的意思,洛蔓,你是说……”
“我说斯嘉丽特在我笔下是一个情妇角色,这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吗?杰夫?吗有一点太紧张了,对不对?”洛蔓贝尔打断了杰夫的说辞,为他斟满了酒,“其实你没办法懂得,因为这不符合常理,在人们的眼中也是一样,我们没办法在歌中歌颂这些社会中处于不道德的人物,因为她们看起来似乎天性龌龊,但我却还是不想随便扯出一些和我本意毫不想干的故事,任何人的过往都可以被写作是精彩的小说,而我们,作为创作者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去了解藏在表面下的那些从未被发觉的故事。”
“听起来像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誓词,洛蔓。”杰夫被洛蔓贝尔具有条理的讲述感染了个彻底,他没了再思考此刻究竟是不是安在录制开始前告诉他的:“合理被表达的思想”,抛开一切,双手出现在下巴旁边,他看着洛蔓贝尔,直到时间被拉长,眼中的女孩身影逐渐模糊。
然后,他听到自己似乎身不由己的开口问道:“你说斯嘉丽特有一些心理阴影,是什么样的阴影?毕竟我知道,《Voodoo Child》里面,她被你写作是一个吸食日月精华活下来的女孩,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你在试着写,她的人生里在遇到那个不值一提的男人前,都是由自己构成的?”
“你很好奇这个吗?”
洛蔓贝尔终于正眼看向了杰夫,可却并没有多少回答他问题的打算。
——“不,写下《Voodoo Child》的时候我有着太多主观想法,那时候我正处于被媒体挖掘过往的生活中,所以才写出了那样现在看起来有些意味不明的歌词。”
她本来打算这样回答杰夫的,但望向她的狭长眼睛中似乎因为期待迸发了光点,某种和摄像机一样的光点。
噢,杰夫就是隔着摄像机面对她本人的观众们。
洛蔓贝尔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站起身将壁炉点燃时,她解开了胸口前,最上面的几颗纽扣,围巾也被一起甩到了旁边,半真心半假意的问杰夫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歌曲《Lizzy》里面,我写下的歌词?”
“你说那一句‘漫步在残酷背后隐藏的真相中’吗?这和斯嘉丽有什么关系?”
“噢,不是,”她轻巧的回答道:“是那句‘你深知我是个说谎者,但如果我直白的这样对你讲述,我们就不会有着这样强烈的吸引力’”
“这和斯嘉丽特有什么关系?”
“噢,You Silly,”她无奈的干笑起来,“我的意思是,在别人看来,斯嘉丽特是那个‘吸血鬼’,她需要一些其它的事物才能活下去,物质,爱情,跌宕起伏的情感故事情节,但实际,在我看来,她只是在试着故意伪装出这副模样而已,所以我才在后面的那首《Echoes Of Soul》里面写出如同‘街灯闪亮,闪亮到几乎能够将我们毫无羞耻心的生活照亮’,如果你想,可以把这张专辑冠以‘讽刺性历史’之类的称呼,因为,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孩,走向情妇道路与伪装才能获得关注的道路,这本身就充满了讽刺感。而且,你也知道男人们是什么样子的,对不对?没办法不将自己的裤子保持在原地,但是还能在缠绵过后控诉道‘她才是那个诱惑我的,罪该万死的人’!但我不讨厌男人,我只是觉着,这是可以说的吗?女人从诞生的那一刻,因为一些世界强加的东西,就要小心翼翼的,避开所有有可能让她变作是‘疯女人’境地的说辞。”
“所以才有了《Devilish》…”杰夫怔怔的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场录制并不是字面意思的《Euphoria》专辑制作历程,而是洛蔓贝尔·溚德林极具魅力的个人演讲。
她确实有着无法被挑出毛病的逻辑,杰夫承认了,就在她靠在窗边,眺望室外的雨滴时,他听到她说:“在我还没结婚前,我以为《Hey Woman》里面讲述的只是斯嘉丽特走向自我灭亡的结局,但是,你还记得吗?杰夫?在副歌开始前,我写道:‘她将我抱在怀里,然后说,我从没爱过你,我甜蜜的孩子’,用来彰显她失去一种爱,所以才会在并不真心实意的爱中产生迷茫,可是现在看来,那个抱住她,却又说从不爱她的女人应该是我。”
“可是你爱她,洛蔓。”杰夫笨拙的展开安慰,完全忘记了安告诉他,应该竭尽全力阻止洛蔓贝尔提到自己的婚姻,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容置疑道:“哪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笔下的缪斯呢?”
“是啊,世界上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洛蔓贝尔含糊不清的说出的话没被杰夫准确听道,却被领口处的麦克风捕捉到了。
她不喜欢这样有些低沉的氛围,雨水将全部与“亢奋”沾光的事物掩盖,洛蔓贝尔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眼睛从灰暗的天空转移到时不时出现在云间的闪电轨迹,心中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打给与自己失去联系的男人,又先一步展开唾弃。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换句话说,她怎么会变作站在派对外面小心向外眺望的斯嘉丽特?
洛蔓贝尔不觉着自己是那种会在感情里面产生不确定感的人,直到,她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隔绝塔屋内部与街道的铁门缓缓向外敞开。
她一眼就分辨出了坐在猎豹跑车其中的人,但这是因为想念所以出现的幻觉吗?她有点摸不太准,伸出手,用力到指尖发白的力气回到钢琴旁边,不需要任何练习,便准确无误的弹出了《National Anthem》的曲调。
钢琴键在她手下像是五颜六色的孩童敲击玩具。
她这可真不像一个安静坐在钢琴前的艺术家。
杰夫站在一旁这样想着,刚打算开口调侃几句,但身体却要比自己的大脑更先反应过来,早在那些话被脱口而出之前,他已经站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像是个在洛蔓贝尔名下工作的人物那样问她:“你需要我拿电吉他和你一起演奏吗?”
但是刚说完话,杰夫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他并没有在这间足以被称作是奢华的音乐室中找到架子鼓的存在。那么他刚才向镜头介绍伊冯娜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四处环顾着,接着,有些不解的矗立在琴架旁边,直到洛蔓贝尔在他弹奏钢琴音符,展现的中途开口向他解释道:“噢,我已经让伊冯娜先回去了,因为我并不觉得这儿需要一些架子鼓,我们可以只弹弹钢琴,然后……你为什么不拿起旁边的手鼓呢?就在……”
“没有电吉他吗?”他问,虽然身体已经服从洛蔓贝尔的指令,来到了房间的一角开始寻找,但杰夫嘴中语言却还是生硬的要命,“那你为什么找我来?”他在拿起星星手鼓时问道,又转过头耐心整理着手鼓上面的浅蓝色丝线。
他必须要快一些了,因为按照他对洛蔓贝尔的了解程度,她就要演奏完最后一个和弦,又近又远的坐在通体白色,有着镂空设计的钢琴前,演唱他们曾一起举办巡演的开篇曲了。
71年就这样结束,下一章是主线
本来想写写剧本形式,但是试了一下,感觉那样阅读感应该不会太好,所以变成第三人称啦
===
会把歌词放到weibo,感兴趣的老师可以搜搜may23r(头像是紫色的!
会发龙贝儿橘子的Euphoria专自作曲,但是需要感兴趣的老师私信我一下(…)
或者到时候我建群分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2章 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