竣工的唐斯顿农场医务室在主屋几十米外,面朝朝阳地孤单地杵在那里,由治疗室、接待室、卧室、杂物间构成。不同药品根据不同条件储存摆放,长长的工作台可以当手术台,她特意设计顶上的吊灯比日常的下放些,墙柜放着常见医疗消耗品,简单的医护床摆在窗边。自制风铃和写着接待时间的牌子在门口。
卧房有一处简陋的淋浴间,床头柜插着一支山野百合。
一早上的地毯式搜索野生草药,等到篮子装满了才原路返回。
除了训练牛仔的格斗技术,卡嘉还会坐诊或外出看诊,处理新鲜草药、自制药膏和工具等。军队的中医课拓宽了她对医学知识的理解。
唐斯顿拿着帽子正打算出门,“卡嘉小姐,你回来得正好。麦克斯文先生刚来信让我们去一趟。”
她将篮子和工具交给丽娜便与唐斯顿一同前往。牛仔们先一步聚集在麦克斯文家,边喝酒边等待老板出现。半个小时后,唐斯顿和卡嘉敲门而入,从麦克斯文太太手里接过酒杯,“下午好,先生们,让我们开始吧。”
卡嘉熟门熟路地和麦克斯太太肩并肩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听麦克斯文讲解现下农业调整的最新规定。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就像是政治与经济贸易知识。因为接触甚少,对麦克斯文的讲解产生了部分的兴趣,以至于她全程都非常认真的倾听。
也许她只能从表面看到粮食和牲畜的低价对于唐斯顿的事业发展有什么影响。低收入可能会引起农民的不满,市面上的粮食会增多但售卖的高价依然不变,于卖买双方而言都是亏损。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可避免地加剧社会矛盾,引起更激烈的社会冲突。
麦克斯文表示已经代表农民对墨菲提起法律诉讼,布鲁尔则被威尔逊法官任命为副警长。卡嘉当初在囚车里就听狱卒们提过这个法官的名字,似乎他是这方圆百里少有的穷人法官。这么说威尔逊是站在唐斯顿这边的,由此可见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会议结束后,麦克斯夫妇给他们提供了丰盛的食物。
卡嘉有些无心用餐,回想着历史上殖民者对土著的迫害都是源于资源的抢夺。她在无数个战场上看到的战争实质亦是如此,经过这些年的锤炼以为自己看淡了。在找到回去的方法前,她要和他们一起熬。这可不是自然的“物竞天择”,而是人为的“适者生存”。
想到这里,卡嘉深深地叹了口气。
麦克斯太太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双方交战必有死伤,还要牵连无辜的民众。”她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跟唐斯顿待久了,竟开始跟着忧国忧民起来。想当初她可不打算介入任何的历史,找到回家的方法平安离开。
麦克斯文叹道:“人命对墨菲来说算得了什么。”
“你猜这里有多少人买他赢?”卡嘉小声地问。
“我只能说大部分人都不关心我们的斗争,谁最能提供价值就买谁。”麦克斯文苦笑。
“等一下。”想起几周前还有个赌约未兑现,她直起身子朝着跟比利说完悄悄话的唐斯顿喊了声,“唐斯顿先生,你还没有兑现你的诺言。”
唐斯顿疑惑地转了转眼睛,“抱歉,卡嘉。时间长了我有些忘了,不如你提醒一下。”
“我当时赌他会答应这份工作,天地日月可证。”她眼神示意比利,“现在你如偿所愿地得到了这个男人,是时候要兑现承诺了。”
比利抑制不住地皱眉:什么叫‘得到了这个男人’?
“噢,我想起来了。”唐斯顿轻快地端着酒杯走到她跟前,“既然卡嘉小姐赢了,我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呢?”
“嗯——”她抿嘴转动眼睛,“我现在想不到,以后再告诉你。”
“好吧,在那天到来前我都会继续期待的。”唐斯顿会心一笑。
无意参与赌约的当事人比利没有任何的发言空间。他瞥了这红发女人一眼——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地说些做些不害臊的事,一点女人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幸好杜西妮娅不是这样的人。
由原来的唐斯顿商店铺改装的银行转眼间已经开了一个月了,每天都有很多居民来办理业务。这天布雷迪警长带着莫名其妙的禁令要求关掉银行。因他们触及到浩世与圣达菲圈的利益,墨菲的支持者金融大鳄及检察官卡特伦向法庭申请,布鲁尔这个副警长对此也无能为力。
由于唐斯顿感染了天花被送到了拉斯维加斯的医院,农场有查理和比利打理还能正常运作,布鲁尔只能先关掉店铺另做打算。
前几天唐斯顿高烧持续不退,卡嘉一直守在床前。在第三天的早晨,唐斯顿的皮肤就冒出了红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她没有疫苗,只能让人送去医院,丽娜则要留在房子里隔离。
唐斯顿走后的第一天,七河帮便潜入他们的农场偷走了一定数量的马。布鲁尔一人敌不过杰西及其同伙,眼睁睁地看着马匹被这群贼带走。随后他找到了布雷迪警长报案,以规章制度督促他帮助找回马匹,同时联系负责跟西裔社区沟通的胡安·佩特龙寻找马匹的藏身处。
收到信的卡嘉第一时间将消息转述给唐斯顿,刚退烧不久的病人迷迷糊糊地想要赶回去。总不能让一个尚未痊愈的病人找死,她只好答应会去帮助比利他们,简单地跟护士交代了几句便架着马车风尘仆仆地赶回去。
第三天,布鲁尔带着人马和布雷迪等人前往七河帮在皮克斯的营地讨马。当他们到达现场,马匹安然无恙地被圈养着。营地挂满了各种晾衣服的绳子,宁静且充满烟火气。
布雷迪再三提醒他们只是来要马的。
话音刚落,远处一发铅弹打中布雷迪身后的牛仔,大战一触即发。
无意挑起战争的人马从树林倾巢而出,纷纷开枪射击营地的人。杰西前一秒还光着膀子洗脸,现在慌忙地寻找掩体和自己的枪支。
布雷迪示意布鲁尔:“去赶马!”
营地内枪声此起彼伏,警局的人和七河帮先打一轮。布雷迪、布鲁尔、比利三人奔至马圈旁躲藏,比利举起步·枪狙击。两枪后,布雷迪警长开麦警告七河帮,可惜马贼们并不配合。
随着马贼兴奋的呼喊声,这群人又开始二轮枪战。比利和同伴们借着掩护冲向七河帮的木屋,从远距离的狙击变成近身枪战,场面极为激烈。
砰!
突如其来的一枪击中从木屋内伸出来那只手的手腕,子弹穿过腕骨留下一个窟窿。屋里的人将手收进去,发出惊恐且极具穿透力的鬼·叫,堪比枪声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砰!
第二枪击碎了屋外的煤油灯,子弹擦出的火星子遇上了煤油瞬间剧烈燃烧,引得靠近门口的七河帮节节后退。面对木屋门站着的满脸腮胡的牛仔指着树林方向,“那是谁?”
众人循声看去,只瞥见一匹深棕色马停在树旁,没有什么人。
唐斯顿的牛仔们猛然激愤地又开几枪。
砰——砰——砰!
手枪和猎枪夹杂,比利躲在窗户边大喊让劝杰西投降。
砰!砰!砰!
再三下,杰西大喊投降。外面的人踹开燃烧的门,光膀子的杰西及同伙双手高举,慢慢地从屋内走出来。鉴于刚刚快准狠的两枪的后果,七河帮不再轻举妄动。比利抿住嘴唇上前,收缴了他们的武器。
开枪的人隐在树后,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见七河帮就范,她收起枪头,上马离开。
“他是你们的人啊?”杰西示意他身后的蒙面人。
比利并不回答他,只想认清谁是开第一枪引战的铅·弹手罗伯茨。警局的人上来把马贼全数带走,事情暂告一段落。即便他们这次赢了,但比利敢肯定事情远未结束。刺眼的阳光和树阴让他无法看见来人的眼睛,却给他劫后余生的松弛。
丽娜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发呆,一阵急促的开门声叫她回神,“卡嘉,你终于回来了!”
女医生两三下把头巾解下,把缠过马蹄的碎布一起扔到洗衣篓,快速写了张告示贴在门口又让丽娜关窗关门,营造出隔离的模样。
牛仔们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到主屋敲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幽幽道:“不识字吗?”
布鲁尔拍了拍乔治的肩膀示意他们安静,“唐斯顿先生还好吗?”
“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裹着面巾打开门,疲惫的眉眼了无神气,通宵几天的脸色苍白得像索命冤魂。她用指节敲了敲门板贴的告示,告诫了几句注意事项,不忘提醒他们留意是否有类似症状。重新关上门躺倒在沙发上,她睡他个天昏地暗。
现代人从小接种了疫苗,对天花病毒有一定的抗体,却不知丽娜是否幸运。
接下来的一周她俩都没出过房子,靠着仅剩的一些食物熬过了隔离期。每天除了睡觉,要么就看书,要么弹钢琴,要么画画,要么研究食品,要么打牌,要么做运动(给棍子缠上厚布在室内打马球,包括自制桌球、乒乓球等)……日子要多休闲有多休闲,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第四天。
她的母亲是钢琴家,从小苦修这门技术还不忘培养女儿。后来钢琴老师觉得她手部条件不错,变着法让她练难度大的作品并要求她考到一定的级别。上中学时对流行音乐的热情远远胜于对古典音乐的喜爱,她倾向于弹奏流行作品,以此与母亲对抗。
由于档案里总有某些比赛的记录,读书时的艺术活动还是会叫上她。
此时所有的情绪只能借此抒发,她的双手错综复杂黑白颠倒的键盘上。尽管只有丽娜一个观众,她还是贡献了精彩的个人独奏会,风格各异的音乐轮番上场。每首乐章无缝衔接地让人以为她是个不会累的永动机,《钟(李斯特)》在这里只有永远前进。
第五天。
她坐在沙发上啃了一整天的书,尝试从中得到启发,找到穿越的细枝末节。这里的书大部分是关于农作物和生意经营,少有艺术和小说,甚少关于科学。
按理来说,她应该有穿越的媒介。
自从十岁时和军事迷哥哥一起参加了航母开放展览,她就开始立志当空军。父母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对战斗机情有独钟,但还算支持。可惜她还是没选上,退而求其次进入军医大学、毕业后顺利完成实习进入理想部门,派往各地工作。
治好了那些军人们又将他们送上战场,她也曾疑虑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那场爆·炸是引线,而媒介——她从未想过长久以来佩戴的蛋白石有如此功效。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父母送的,是他们从灵·媒处求来的护身符,当时还被亲女儿一顿嘲笑。
第六天,丽娜终于发烧了。
女医生用尽一切办法帮她退烧。想来病毒潜伏已久,丽娜长出了和唐斯顿一样的红疹。天亮不久,她穿上男装往宿舍门缝夹了张纸条带着丽娜赶往医院,顺带看望唐斯顿。
“现在已经病倒两个人了,接下来到谁?”布鲁尔将字条传给其他人看。
“她什么时候去的?”米德尔顿问。
“她也是够大胆的,”乔治挠挠头,“也不怕遇到危险。”
杰克抽着烟道:“她习惯了单打独斗。”
“等唐斯顿先生回来,会怪我们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络腮胡怀特嘲弄道。
强纳森嗤鼻道:“是她叫我们不要管的,万一我们也传染了咋办?”
“话可不是这么说,你看她一个人照顾唐斯顿先生,又照顾丽娜,她自己也没有怎么休息。”
“她是个女巫!”
“胡说八道什么!”
……
查理安分地给马槽添草,比利折起纸条走过去,“你的孩子好像快要出生了吧?”
“是,算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查理提起妻儿的神情温柔似水,“你和杜西妮娅呢?”
提起心爱的人,男人们总会露出与拿枪时天壤之别的神色。
比利灰蓝的眼睛闪着光圈,“她带我去见她爸爸了。”
“这挺不错,下一步是不是把联姻退了跟你订婚?”
“虽然我是这么希望的,但她父母比较传统,可能还需要时间接受我。”
“只要你们是真心喜欢就能克服这些。”查理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安慰道。
第七天。
唐斯顿皮肤的的红点已经结痂,经过医生的诊断可以出院。见卡嘉精神萎·靡地趴在病房桌边休息,他内疚地让护士不要叫醒她。
负责运送病人的马车载着他回到麦克斯文家里,律师夫妇欣喜地欢迎他康复出院。可他一听说警局把偷马的七河帮关进监狱时,想起了卡特伦的人来医院说的那番话。
从病死中挣扎回来,他有点虚弱无力,借口先回去休息。事实上他不得不考虑以一种和平的方式解决当下的问题,稳定大局。如果他们真的要斗个你死我活,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这群有勇有谋、还有大把前途的牛仔不该栽在这里,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他提供这份工作可不是要他们命的 。
面对空旷的房子,他蓦然有些头疼。
在医院补了半天觉的卡嘉醒来后先查看丽娜的情况,可怜的女孩还未完全退烧。从护士口中得知唐斯顿已经出院了,她拜托对方照看丽娜后就策马回农场。
摘下帽子,那头迎风招展的长发随着马匹的降速落回肩头,她萎·靡不振地被新来的汤姆扶下来。这个有些龅牙的少年背井离乡来投奔比利。
“卡嘉小姐,你还好吗?”汤姆关心道。
她摸了摸少年饱满紧致的脸颊,揽揽他的肩头便迈出马厩,散开的红发扫过他的青涩的手掌,余下草药肥皂的清香。
趴了一晚的肩颈痛得不行,女医生不停地扭动、转动身体各部位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按压酸疼的肌肉以及被马颠疼的腰臀,这时候就尤其想念基地里的按摩师。
“凡人的身躯还是不好用吧,”比利戏谑道,“这就受不了了。”
停下这套在别人看来奇异又不体面的早操,她才回嘴:“是啊,好不容易找了个长得好看、腿又长、皮肤嫩的,没想到还是中看不中用。”危险地眯起眼睛,卡嘉将双手架着他的脖子两边,“或许下次换一个男人的身体比较好,毕竟‘带·把的’在这里相对容易被人看得起。”
查理发出尴尬的咳嗽,脸色潮红。
没等比利挣脱开,她玩味地捏了下对方的耳垂就撒开,“有水吗,我渴了。”
“威士忌可以吗?”查理从桌上拿起半瓶酒递过去。
卡嘉接过酒拔出塞子往嘴里灌。也不知道是没休息好味觉有点失常,她觉得这酒索然无味,随后就将酒放下,身体退到查理身边,手指以枪的形态指向外面,“查理,麻烦你通知他们,明天早上五点,我要全部人都在空地集中。”
红色的人影走远后,查理用手肘顶了顶愣住的比利的肩膀,“回神了,被女巫眷顾的感觉不错吧?”
这,这怎么说,要他怎么解释自己的信仰始终如一——青年当下是憋气撒不出来的郁闷,想起什么不好的努嘴、点头、摇头,最后泄愤地推了查理一下。
主屋的门一关,“女巫”直接跌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刚修改了。下篇今天要是没更就明天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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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