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医院
白玉堂拉开后座的门,把展昭塞进去,自己坐到副驾驶。司机是个中东面孔,带着头巾的中年男人。白玉堂一上车,就说去附近最好的私人医院,再没别的话。司机开场了几次尬聊,都以令人窒息的沉默不了了之,随后三个男人都不说话了。
展昭本来不想去医院,因为只要不感染,无非也就是止血上药养伤,去了医院贵不说,这种位置和深度的伤口肯定要缝合。听说国外的大夫缝合技术很烂……但白玉堂的态度让人没法拒绝,明明下午还在床上当个卧床蜈蚣,这会儿倒是成了生猛海鲜。
展昭从没来过资本主义社会的私人医院,听说体验不错,但是太贵。而这边的公立医院又实在效率太低,因此……虽然M国的医疗保障系统健全,住院满意度很高,但整体的医疗体验在展昭眼里,约等于,极差。
根本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医生看了伤口,随即用一种“居然能拖到这会儿才来医院”的表情,满是赞叹地看了看两人,随后安排进病房,清洗伤口,第二天手术缝合,观察一天,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说傻子都能看出来很严重,但白玉堂还是没有预料到会突然要求住院两天,一下子有点懵。看着展昭走进治疗室,他又觉得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
那种感觉很奇怪,恨不得那人伤口立刻愈合,没有一点后遗症,心情才能稍稍缓和下来。
治疗室的门打开,展昭端着手出来,手背盖着厚厚的几层敷料。护士带着两人到床位之后又拿来了小桌板,让展昭把手放在桌子上,保持抬高,除了按呼叫铃,不可以使用手做任何事……白玉堂在旁边,就有些尴尬,不太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场景。
“……你回家吧。”展昭好半天才开口,“药记得按时吃,再胃疼可没人救你。”
那种别别扭扭的不舒服又来了,白玉堂低头看了看手机,“噢”了一声,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那种接触支付的银行卡,拍在小桌板上,“你手受伤算我的。我明后天没课,有事就给我电话。”
护士看见白玉堂要走,笑眯眯地挥挥手打了招呼,展昭一个人半做坐卧位躺在医院的床上,手上的敷料并没有什么止痛效果,反而这会儿感觉比之前还疼。他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在家里洗过澡,才被白玉堂押来的医院。
“喂,哥?”白玉堂盘腿坐在床上,“你那边现在天亮了吧?”
“你小子有话快说。”白锦堂有些口齿不清,像是在刷牙,电话那边传来了漱口的声音,然后吐掉水,才有了下一句,“新房子怎么样,爽不爽?”
“你跟Patricia还没分手吧!帮我咨询一下,手背受伤了缝针的话要注意点什么?关节那里骨头都露出来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那边儿声音分贝都高了点,“啊?你伤着了?跟人械斗去了?没把对面整出人命吧?!”
“……不是我,是我一朋友。”白玉堂挠挠头,“说不清,你别管了,帮我问一下啊!他这个四舍五入跟我有关系,我得负责。”
白锦堂乐了,“你还挺有担当,不简单,出国有成果啊。”
“行,知道了,我给你问问。有空给老头子也打个电话,我一会儿开会,拜。”白锦堂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那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白玉堂也挺习惯的,他这个大哥哪儿都好,答应了的事情尤其靠谱。
挂了电话,白玉堂再想起来昨天的事儿,就觉得恍如隔世,也没什么生气的了,但是展昭还是很可恶,只是白爷爷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了而已——
他昨晚打完架没吃饭就开始睡,睡到今天中午被胃疼疼醒,以为自己要死了,然后展昭冲进来,两个人折腾到这会儿,也十点多了。他仰脸躺枕着自己两只手,想起来展昭那句,“药记得按时吃。”撇撇嘴,还是爬起来去把药吃了。
一个人在外其实很辛苦,生活极大自由的背后就是孤独。这种孤独对于很多没有离开家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和在校住宿也不同,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孤零零的小房子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购物,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活。
有些人心情不好喜欢作死,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然后就有对象、朋友,或者家人来劝解,安慰。而独居的人没有这种权力,有时候会感觉全世界就只有自己,与任何一个他人都没有关系。自己活自己死,成就和快乐无人分享,悲伤和痛苦也得管理妥当,没有人逼你做任何事,所有事情都只与自己有关。也除了自己,再没有一个人有责任对你好。
展昭在国外很多年,早就想明白了这种事,总的来说他看起来不需要任何人。而白玉堂一直以来非常不恋家,但在出国一个多月以后,也逐渐感觉到了无聊,反倒希望有人一起玩儿。
“睡不着”。
白玉堂知道展昭没法用手机,肆无忌惮地给展昭发短信。
他交朋友很慢,M国的人都很热情,表面上非常友好绝不会恶语相向,可是这不是他概念里的友谊。他觉得人和人就是该打打闹闹,一起浪一起嗨,一起流血,一起谈狂妄的理想,然后到运动场上疯狂地跑步,直到体力耗尽,头对头躺在草地上喘气。
不是说M国不能交到这种朋友,可至少他目前还没有,目前来看,他最熟悉的人恐怕就是展昭了。
展昭躺在床上,扭头看了一眼突然震动的手机,屏幕因为收到新消息亮起来,扫一眼就看到那一串带着自己生日的号码发过来的三个大字,“睡不着”。忽然就觉得爪子没那么疼了,有点困。
他闭上眼睛,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医院,在微弱的灯光中,安安心心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