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守护日志 第6章 第 6 章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S中学生如潮水般迅速涌向食堂，高二9班的同学们也不例外。这边下课铃刚一响，还没等老师喊下课，大部分同学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文辉自认为隐蔽地转过头，朝着最后一排的蔺儒潇挤眉弄眼，被老师用留堂威胁了一番后才老实。

这边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门，文辉便抱着篮球冲到蔺儒潇座位前，把球扔给蔺儒潇，“走啊潇哥，先去吃饭，完事儿打球去！”

蔺儒潇没什么表情地接过飞来的篮球，起身将另一只胳膊搭在文辉肩膀上就准备往教室外走。

两人刚走到教室门口，蔺儒潇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文辉猝不及防被卡着脖子绕着蔺儒潇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差点摔个狗啃泥，刚甩开蔺儒潇的胳膊准备谴责对方险些毁了他的一张俊脸，却见好哥们根本没准备搭理自己，而是又重新走回了座位旁。文辉见状有些不解，冲着蔺儒潇的背影大喊：“诶，潇哥，干嘛去？”喊完后发现蔺儒潇完全不打算搭理自己，虽然有些抓狂，却也只能怒气冲冲地跟了上去。

其实，蔺儒潇是突然想到了洛寒玉，他那么胆小，第一天来到新环境，身边又没有什么熟悉的人，会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自己去吃饭，就像曾经被自己强行带回奶奶家而躲在角落不肯出来的小三花那样。

蔺儒潇走到座位前站定，看着似乎是压根没准备去吃午饭的洛寒玉，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不去吃饭？”

洛寒玉正埋头解题，耳边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让他整个人抖了一下，虽然眼神中透出些许疑惑和无措，但还是乖乖回答：“我带……带了……饭。”

“呦，新同学这是带了什么好吃的，竟然在转学第一天就打算放弃咱学校的美味食堂！”跟在蔺儒潇身后的文辉听到洛寒玉带了饭，着实有些惊讶，S中作为本市有名的私立学校，学费相当之高，在这里上学的大多是当地的富豪和权贵子弟，为了满足这些学生挑剔的胃口，食堂饭菜那是出了名的好吃，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甚至想方设法混进学校，就为了尝一尝他们S中传说中的美味食堂。因此，文辉实在有些好奇，洛寒玉到底带了什么好吃的，竟然能让他刚来第一天就果断拒绝了S中食堂的诱惑。

听到文辉的调侃，洛寒玉有些慌张地再次把头埋回了桌上摊开的习题册中。一旁的蔺儒潇没再说话，而是紧紧盯着洛寒玉，刚才在他突然出现并询问对方为什么不去吃饭时，他便敏锐捕捉到了洛寒玉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蔺儒潇一开始觉得，这慌乱大概率是来源于洛寒玉面对他时本能产生的畏惧感，但在文辉开玩笑似的说出刚才的话时，他笃定，洛寒玉表现出的慌乱和无措绝不仅仅是因为畏惧，那么，洛寒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难道……

“拿出来看看。”蔺儒潇沉默良久再次开口，见洛寒玉抬起头，眼中露出不解，又再次出声，“把你的午饭拿出来看看。”

洛寒玉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他眼神闪躲，避开蔺儒潇的视线，双手再次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有些心虚地开口：“我……带了的……”

“拿出来。”蔺儒潇冷着声音不容置喙地开口。

“我……我……不……没……”面对蛮横又霸道的蔺儒潇，一时间复杂的情绪上涌，洛寒玉声音逐渐颤抖，水盈盈的眸子似乎渐渐开始染上雾气，原本莹白的双颊微微泛红，他缓慢地缩了缩身子，像是要把自己挤进书桌下面一般，一副看起来可怜极了的样子。像只受了欺负却又不敢伸爪子的小猫，只能缩在自认为安全的角落里小声喵喵叫着，对着自己诉说委屈。

洛寒玉这幅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一旁的文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手肘碰了碰蔺儒潇的胳膊，低声说：“潇哥你干嘛呢，这么凶，把人新同学都吓着了。”

蔺儒潇在看到洛寒玉的反应后，便马上意识到了问题，听到文辉的话后，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以自己能发出的自认为最温和的声音，弯下腰耐心向角落里缩着的“小猫”解释：“怕你中午没饭吃，洛寒玉，让我看看你的午饭，我确定你有吃的就走，可以吗？”

文辉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站在他旁边的蔺儒潇，刚才发出那种声音的，是他潇哥？会关心别人吃不吃饭的，是他潇哥？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他从幼儿园开始就跟着蔺儒潇混了，两人哥们儿这么些年，他咋不记得蔺儒潇是个这么温柔热心的人呢？文辉木着脸，伸手搓了搓自己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他觉得蔺儒潇今天不太对劲儿。

旁边的蔺儒潇完全不知道自己兄弟的内心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地动山摇，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角落里的洛寒玉身上。见洛寒玉似乎有些松动，再接再厉地“温柔”道：“没别的意思，看一下我们就走，可以吗？”

良久，洛寒玉小幅度点点头，然后慢吞吞地转身打开自己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鹅黄色的小饭盒。

洛寒玉将饭盒放在课桌上，“咔哒”两下打开，只见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块面包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见站着的两人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饭盒，洛寒玉有些不好意思，短暂展示过后便又将饭盒盖扣上，低头对着饭盒小声道：“看……看过了……”这句话声音虽小，但还是成功唤醒了站在一旁的两人。

“啊，这个……”文辉难得有些语塞，他不自在地挠挠头，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份简陋的，根本不够格被称为午饭的午饭，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是，那个，那个面包，能吃饱吗？”

“可……可以……”

“这就是你的午饭？”看到洛寒玉餐盒里码放整齐的几片面包后，蔺儒潇的脸色可以说是非常难看了，这几片可怜的面包片，让他想到了在田埂旁哆哆嗦嗦吃着烂菜叶的小三花，于是连声音都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冷淡，“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中午就准备吃这个。”

感觉到蔺儒潇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冰冰的，洛寒玉的小动物本能再次发动，他忍不住重新把自己的身子蜷起来，缩回了角落。

一旁的蔺儒潇在看到洛寒玉所谓的“午饭”后，便觉得有一股气堵在胸口，现在又看到洛寒玉不但没有理会自己的问话，反而还重新缩起来躲着自己时，不知怎的，忽然产生了一种猫咪不接受自己好意，反而一心要去翻垃圾桶的错觉，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蔺儒潇刹那间火气腾地上涌，没经过任何思考，冲上去伸出手便一把抓住了洛寒玉的胳膊，想把对方提起来。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痛感，洛寒玉惊惶失措地挣扎起来，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拼命推拒着想要挣脱对方。但是洛寒玉很快发现，自己越是挣扎，蔺儒潇箍着自己胳膊的力气就越大。

而蔺儒潇看着洛寒玉对自己愈加明显的抗拒和挣扎，一边继续用力抓紧洛寒玉的胳膊，一边恶狠狠地开口：“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说话！”

此时的洛寒玉根本没有听到蔺儒潇在说什么，只是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对方的钳制，推搡间连餐盒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他只觉得自己的胳膊疼极了，蔺儒潇的力气大到让他觉得对方似乎是想要把他的胳膊直接从身上卸下来，洛寒玉疼得眼泪不受控制地盛满了眼眶，他抬起另一只手迅速抹了下眼睛，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哭了，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自己越是哭，遭受到的欺凌和嘲弄便越多，哭是没用的，这时候只能默默忍受，只要等到那些欺负他的人失去了兴趣，他就可以再次把自己藏在安全的角落。

蔺儒潇突然发火，把一旁的文辉吓得不轻，眼看蔺儒潇似乎真的使了力气去抓洛寒玉，联想到刚刚课间洛寒玉那被他俩抓红的手，他连忙上前拉住蔺儒潇的一条胳膊劝道，“潇哥，咱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别吓着新同学，大家伤了和气。”当感觉到蔺儒潇再次加大了力道时，连忙一边试图掰开蔺儒潇钳着洛寒玉的手，一边接着劝道，“哎哎哎潇哥，人新同学皮肤嫩着呢，你糙老爷们别这么用力抓人家啊！你瞅瞅都给人家抓红了，赶快松手啊！”

文辉的一番嚎叫终于唤回了蔺儒潇的一丝理智，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箍着的那根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捏断的细白胳膊，心头一紧，刚松了松手，就见那截纤细的胳膊嗖地一下抽了出去，蔺儒潇视线追随者胳膊抽离的动线，发现上臂部分触目惊心地红了一片，衬在洛寒玉瓷白的皮肤上，看着可怜极了。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蔺儒潇顿时有些后悔，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让洛寒玉受了伤，他当然要向对方道歉。

他从那截红得触目惊心的胳膊上移开目光，抬眼望向洛寒玉，正准备张口，却当即愣在了原地。目光所及处，洛寒玉缩在书桌和墙壁的缝隙间，正用另一只手轻轻拢着自己被抓红的胳膊，眼睛微微泛红，莹润的眸子里盛着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泪珠，仿佛一眨眼就能滚落下来，平日里光滑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的莹白脸蛋此时也皱在了一起，微微透着红，一幅好不可怜的样子。

眼前的一幕看得蔺儒潇有些难受，仿佛心脏被谁狠狠掐了一把。在遇到洛寒玉之前，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揍过不少人，他见过这些人或害怕隐忍或流泪发抖的样子，面对这些人，以往的他总是嗤之以鼻，觉得只有没什么本事的人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而他从不愿浪费时间同情这些人。但洛寒玉和这些喜欢惹是生非却没什么真材实料的人不一样，在看到洛寒玉那隐忍的表情和要落不落的泪珠时，他竟也跟着难过起来。现在缩在墙角默默舔舐伤口的“猫咪”，是被他所伤害的，想到这点，蔺儒潇就觉得自己太过混蛋，明明他那么像小三花，明明自己是打算将他保护起来，让他慢慢不再害怕自己的，可现在……

叹了一口气后，蔺儒潇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接着俯身上前，想要拨开挡在洛寒玉额前的碎发。

缩在角落的洛寒玉此时正专心轻触着自己被抓红的胳膊，而此时，长久以来形成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他迅速觉察到危险的靠近。果然，一抬眼便看到蔺儒潇伸过来的手，那只手给自己的胳膊带来的疼痛依旧清晰，于是在看到这只手再次向自己伸过来时，洛寒玉不由得一抖，再次拼了命地将自己往角落里挤。

看到洛寒玉的反应，蔺儒潇一愣，伸出的手不由得僵在了半空。

半晌，蔺儒潇收回手，转身对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文辉低声道：“你先去餐厅。”

文辉闻言，看看蔺儒潇，又看看拼命缩在角落的洛寒玉，一脸的担心，正想开口说什么，蔺儒潇的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放心，我不会再吓他了，你先过去占个座，等会儿我带他一起过去。”

文辉听后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相信蔺儒潇可以处理好。

待文辉走后，蔺儒潇坐到座位上，然后尽量温柔地对着洛寒玉解释：“刚刚有些冲动了，对不起，没想对你动手的，只是怕你中午不吃饭饿着自己，才来问你中午吃什么的。看到你中午吃的这么没营养，忽然就有些生气，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保证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说完，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餐盒，把它整理好擦干净放回洛寒玉的桌上，继续道“不小心把你的午饭弄脏了，跟我去食堂，我赔给你好不好？可以原谅我吗？”

听着蔺儒潇一句句的反思和道歉，洛寒玉终于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个刚刚才欺负了自己，现在却又温柔地跟自己赔不是的男生。他之前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对方。他不太确定蔺儒潇是真的在跟自己承认错误，还是想用这种方法把他骗到其他地方去再欺负一顿。

但是，洛寒玉望向蔺儒潇的眼睛，高大的男生弓着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他平齐，深邃的眸子同样望着他，眼睛里盛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也许，洛寒玉想，因为这个眼神，他可以试着再相信对方一次。也可能在潜意识里，他就已经把蔺儒潇放在了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位置。

思索间，蔺儒潇再次试探性地伸出手，洛寒玉虽然还有些害怕，但这次他没有躲闪，只是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忽然间，他感觉到有只手轻柔地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接着，这只手又抚上了他的脑袋，轻轻地揉了揉，然后便听到蔺儒潇的声音：“洛寒玉，我们去吃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