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25章 发旧绳结（下）

当Tom被两位大神赶上车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直到车速异样地加快，树木越来越低矮，天空逐渐触手可及，他才缓慢接受了这一事实：他坐在一辆飞天的魔法车里。关于这种事，Tom一直抱有期待，就像《哈利波特》里演的那样。当然，现在这位司机的车技比电影里那个孩子要好得多。

云层成团，星光稀淡，东方隐有白光。

升到一定高度，轿车平稳地前行，车内隔音和保暖都是极佳，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知道这辆车是在天上行驶。

Tom正想着Loki要去哪里时，一阵惯性推了他一把。

Loki正好把车悬浮停在了高空之上。

Loki不再握着方向盘，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窗外。三只飞鸟从眼前飞过，他没有注意到。Tom没有出声打扰，他还不知道“希芙”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以为Loki在纠结着做出某些计划，所以才来这天上散散心。事实上，当这个名字跳出来的时候，Loki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想好了几十种危机应对方案，未来六个月的计划在心里逐渐成型。

诡计之神重新写下了一段故事剧本，而“事实”将如他所愿。

可是在这之前，他想他还有一点力量按下暂停键，就在这天空之下，为自己留出一点喘息的时间。

喘息……

Loki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你喜欢白天，还是晚上？”

Tom看着远方快要升起的日出，散射的光芒像爆炸的前兆，他说道：“白天吧。”

“恩……那阿斯加德应该很适合你。那里没有晚上，我们用科技和魔法创造了永不日落的天空。我一百岁的时候才知道，这东西本来是会转的。”

不多一刻，太阳升起，阳光倾泻，同时洒在Loki和Tom的身上。

人类习惯了每天的日升日落，这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情，只要你有足够的决心，可以早起来看上几千次。但Loki在童年最初的两千年里从未亲眼看过这样的情景，以至于在之后的岁月里，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是如此新奇。

“你……想谈谈‘希芙’吗？”

“你为什么信仰我？”

Tom被问得有点措手不及，几个临时跳出来起的答案都被他下意识否定，迟疑着没有说出口。

“你要知道我可是邪神，名声不太好，朋友没几个，敌人又很多。Lucifer想要完整的地球管理权，选择跟我合作，赌上了整个地球文明。如果我们失败，你眼前的所有都将灰飞烟灭，而人类不会知道任何缘由。你看……呵，我实在不是一个好人。”

随着Loki的话语，Tom的答案逐渐清晰：

“两万年间，你一直在宇宙中流浪，看过的风景、接触的人和做过的事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可想的事。在人类须臾百年的寿命中，能够和你相见，我觉得万分幸运。任何人都会对你的到来感到好奇，任何人都会想要了解你，了解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和神话里的记载相异……”

“你从来没有问过，你不好奇吗？”

“我当然好奇。但是我明白‘说起过往，不过笑谈’这种事适合那些已经放下了的人，适合那些已经向前走的人。你从来都不主动提及，也从来不表明任何态度、展露任何情绪，但我看得出来……你从来都没有走出阿斯加德吧？”

Loki闻言心中一震，呼吸凝滞，难以置信地看着Tom——他唯一的信徒。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人类看穿了他，究竟是他大意了，还是这个人类早已与他心意相通？

Loki正视着Tom，看着他的眼睛，除了一眼望到底的真诚，什么都没有。

“你心跳快了，Loki。”

如果有必要，Loki可以随时停止自己所有的生理机能，这种情况下，他依旧可以“活着”。

但现在不是平息自己心跳的时候，他被戳了痛点，被握住了把柄，受着一个人类的质问……

“我没有在质问你，Loki……”

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读心术？

Tom伸出手，主动盖上了Loki的手背，感觉到那只手颤了一下。

“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我不属于那个时刻，所以我不会问你任何事。但我存在于‘现在’，我想帮你，帮你走出阿斯加德。也许地球不够大，但我可以给你讲很多事，我的寿命也不够你那么长，但我可以陪你往前走那么一小段路。”

“你是说‘未来’吗？”

“恩。”

“就我现在做的事，谈不上我有‘未来’。”

“你明天还活着吗？”

“……活着。”

“那我可以陪你到明天，如果明天发现还能有明天，那就继续走到下一个明天。”Loki无言，Tom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人类有信仰，是希望自己得到神的拯救……我没有什么需要被拯救的，我想……”

Tom脑海中浮现出了Loki的红色眼眸。

“我想拯救神。”

许久，车内都寂静无声。

曾经，Loki深陷长达数年的自省，他自恋于自己“诡计之神”的身份和本性，口齿伶俐、记忆力超群、聪明智慧、几乎在任何学科上都天赋异禀，他无比自傲，在他的实力全盛时期更是无法无天。在许多战争中，斡旋于各方势力，依旧能够全身而退。任何战争只要有了诡计之神的参与，人们从争夺权力与土地，逐渐变成了争夺诡计之神的欢心。Loki玩乐其间，看着自己计划得逞，享受着所有混乱与争论。

同时，他也无比厌恶“诡计之神”的神性。

那混乱之后的高楼尽毁、家园无存、文明湮灭的景象，Loki见证过一次又一次。总是让他想起阿斯加德，他并不觉得快乐。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问过：如果我不存在，一切会变得更好吗？

他杀过十七个命运之神，没有一个能够回答，他们都说这没有答案。

在那次自省中，他得到的只有绝望。

一如冰冷的深远宇宙。

Loki指着窗外，说道：“你往下看。”

Tom迟疑了半分，略微低头向下瞥了一眼，然后立刻被弹了回来。

“咳，有点高……”

“你要再不看，就错过了。”

Tom深呼吸一口，握紧安全带，大着胆子向下看去，待看清下方情形之后，恐惧感立刻烟消云散。

“那是……Sarah……”

下面正是Tom居住的那座小镇。

一辆车停在了家门口，车上下来两位老人。Sarah立刻出门迎接，张开双手与他们拥抱，看着父母身体健朗、精神矍铄的样子，Sarah喜极而泣。一个欢乐的小黑点也在院子里随意乱跑着，想来那是Tom养的小狗Bobby。不久之后，镇子上热情的邻居都出来了，看着他们一家平安无事，都前来为他们祝贺、鼓掌。

今晚，他们少不了一顿团聚的大餐。

只差一个人。

当Tom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时，Loki的声音缓缓传来，他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回家，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你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你应该能够理智地认识到，这个提议对你和你的家庭都是最好的选择。”

Tom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如果你选择回去，我绝不会再来找你，你也没有机会再找到我。我对于你而言，将永远存在于神话里。”Loki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你留下——”

“我留下。”

日头有些高了，昏暗的天空呈现出苍白之色。

Loki回望着Tom饱含笑意又自信的眼睛，他心里泛起一阵喜悦，但脸上依旧表情凝重，说道：“请这位协议人在听取条款的时候让我把话说完。”

“好好好，你说你说。反正我是一样的回答。”

Loki正准备用严肃地声音继续说明，刚说了两个字，就破了功，突然笑了起来，满心愉悦。

Lucifer设下大局取悦诡计之神，也没有胜过Tom的一句话。

Tom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车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Loki突然注意到有一只飞鸟从车旁掠过。

其实Tom不用听后续条款，如果他留下，当然是和Loki一起前进，无论未来要发生什么。

笑声渐弱，两人整理了一下心情。

“你想听关于希芙的故事吗？”

“那和书里记载的不一样是吗？”

Loki沉了沉眼眸，但不是之前那种困顿的感觉，他只是在思考如何开口，从何处开始讲述。

“肯定不一样，因为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连海姆达尔都不知道，他妹妹还活着。”Tom开始全功率消化着Loki给出的所有爆炸性信息，Loki继续说道，“……呃，你确定要听吗？我是不是要跟你签订个什么协议，关于你后果自负什么的？”

“Loki——！！”

Loki哈哈一笑，将那久远之事娓娓道来。

“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那天Thor公布了他和希芙的婚讯……”

……

不过我们了解那段历史之前，让我们稍微把视线往回拨一些，移到早些时候的一个隐秘角落：Tom跟着Loki走出了旅馆门外，而早川见雪还瘫坐在地上。

早川见雪之所以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找所爱之人魂魄的下落。她的爱人并不死得轰轰烈烈，不死于陷害冤枉，更不死于飞来横祸，不过是自己粗心大意，在车库新装灯具的时候，从梯上摔了下来，砸在工具架上，铁架边缘正中后脑勺。

这件事甚至够不上新闻的饭后谈资，轻飘飘的死亡，一如每个人的死亡。

早川见雪怪不到任何人，按照她的性格来看，也幸好她怪不上任何人。她觉得自己好爱他，一定要再次找到他，才能继续去爱。她心中的偏执引来了恶魔的注意，一如当下。

身穿白衣的恶魔像个天使，他从旅馆的某个角落走了出来，跨过地上无人在意的拉尔斯，蹲在她面前，说道：“你怎么不跟上去？”

“那个人……好可怕……他……他……”

“穷途末路之徒，自然可怕。”

早川见雪狠狠咬着牙，她觉得不甘心，但她不敢去抢那尊雕像，连手指都不跟伸出一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拿走。

“你可以叫我……科斯。”

早川见雪抬起头来看着他。“科斯……？”

科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也是穷途末路之徒，不是吗？”

早川见雪想着自己的确再也无计可施，的确算得上“穷途末路”，但她警惕着没有立刻回答。

“多么美好的世界，多么美好的生活，只需要一直保持下去就行了，所有人都会很开心！可是，总有人……总有事……来横插一脚，让所有人都很不快乐……”

早川见雪觉得他说得没错，她和爱人本来可以很幸福。

“还说什么来拯救我们，真是……伪善。”

早川见雪点了点头，她觉得很对，自己寻找爱人的下落，本意就是要去爱他！可是周围的人都说自己应该放手，不应该放弃那大好的岁月和未来。没错，他们就是伪善！见不得自己好！

“……和上帝一样的伪善！”

没错！和上……上帝的伪善？

科斯的目光重新回到早川见雪的身上，说道：“你是在寻找灵魂吗？”

“……是。”

“恩。对此我有一些门道，但我也再找一样东西，你得帮我。我们互相帮助。”

“什么东西？”

科斯看了看四周，故作神秘地说道：“上帝的创世之光。”

早川见雪愣住了，以为他在说着某种宗教比喻。科斯不再看他，兀自起身，从另一个门走出了旅馆。

她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