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20章 恶魔扳机（下）

高烧带来的模糊梦境，让Tom再一次站在了永恒之火面前。

陌生深渊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恶臭的**气味灌进了鼻腔，直冲脑门，咸湿的空气湿透了衬衣，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幸好这只海豚能够载着他在深渊里悬浮前进，Tom一点也不想踩在那些落满**植物的泥土里面。

微弱的永恒之火可以说是这片死寂深渊里唯一活动的物象，存在于一个不知被谁放置于此的巨大火盆里，凭空燃烧，极好辨认出它的与众不同。

“你是永恒之火吗？”Tom记得那个时候他自己这样问道，在这迷糊的梦境里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问得很怪，下意识默认永恒之火拥有人格，但它有人格吗？应该有吧，否则它怎么预言？怎么回答询问者的种种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触发到永恒之火的回答，也许它的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周遭的景象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拉扯了一下，Tom置身其中，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谁的灵魂会召唤尼德霍格？”Tom替Loki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等了一会，永恒之火不为所动。

“尼德霍格真的会降临吗？”

“诸神黄昏计划会成功吗？”

“未来会怎么样？”

“……”

Tom陷入了一种困境，虽然他先于Loki来到了永恒之火面前，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话，该怎么获得预言，也许他应该向克罗托问清楚这些细节。

梦境又被撕扯了一下。

Tom突发奇想，他拿出了那把克罗托交付给他的匕首，也许这把被预言过的莱瓦汀和预言之火还有着某种联系？Tom握着刀柄，取下刀鞘，将尖端的一部分缓缓伸进了火中。Tom欣喜地观察到火舌的动向变了，火焰舔舐着旧莱瓦汀的刀刃，像是一种满怀留念的抚摸，渐渐地，火焰顺着刀尖开始蔓延，像数根触手缠绕其上。

Tom尝试着收回手，但那火焰像是有力气一样，紧紧握住了匕首的一端，火焰的诡异力量将也他完全吸住，而且就快要烧灼到了他的手掌！

梦境此时被不断撕扯，像搭建的虚假外景即将彻底崩溃。

在一瞬间，微弱的永恒之火突然猛烈地燃烧起来，深渊里潮湿的空气都无法压制住它的火势，在不见天日的昏暗树根下爆发出最后一丝火光。这样的燃烧可以说是油尽灯枯、回光返照，它即将传递出自己最后的一次预言，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对后人发出无力的警告。

而它将要把“未来”交与的人就是这个手握着旧莱瓦汀的人类。它没有选择。它将未来的画面夹杂在火焰的魔法中，囫囵地灌进了Tom的脑子里。

异常高热所引发的疼痛传遍了Tom全身，他感觉自己昏倒在了地上。

深渊的场景在极端不稳定地力量下破碎了，一幅幅陌生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Tom脑海中旋转不休：

Tom看见，有一位女人徘徊在无星的长夜之中，她有一头秀丽的金色长发，从头顶一直垂到了脚边，她倾国之姿的美貌可惜再无人能够欣赏；

他看见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在风雪满天陌生平原之上，而远方的山坳之中，无数古老的巨人骸骨伸出地面，像一块块无名的石碑，显得破碎、脆弱又永恒；

他又看见漫天的外星舰队如流星般来来去去，最终天穹上降下了一艘遮天蔽日的可怖飞船，外形像是一座坚不可摧、有去无回的宇宙监牢；

最后，他看见了一头代表着死亡的巨兽……扇动着无边的黑色双翼……

那是尼德霍格，Tom认为，它最终将降临世间。

“…………水……”

一次猛烈又凶险的升温再度让Tom疼得辗转反侧，口中没有一点水分，几乎要干涸致死。

“……啊……”

在不安的昏睡中，Tom沙哑着喊出声。他想要一点水，或者其他什么都好，但最好是能有一点水，谁能来救救他？他颤抖着伸出手。Loki在他身体里留下的治愈魔法开始生效，一股冰冷的寒气如甘泉降临般灌入了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像是有一双冰冷的手正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把那痛苦的高热全都驱散殆尽。

然后……有人递给了他一杯水。

Tom有一些清醒，猛然撑起身，紧握住那杯水，大口大口地灌进了肚子。

“呀，小小狗醒了。”

“噗——咳咳——”Tom听到这声音差点把水全喷了出来。他抬头看去，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一个巨大的佝偻黑影正坐在他的床边。

“瘟疫……”

“嘿嘿，小小狗记得我，当然了当然了，这可没过多久。”

Tom慌张地望向四周，确认这里的确是他在小镇上的家，他也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但是……瘟疫在这儿？家人呢？Sarah呢？不对，是Loki送他回来的，Loki呢？

Tom愣愣地看着天启骑士，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被人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让他不知道那把匕首被放到哪里去了。

“小小狗上次逃跑了。但我不怪你，小小狗留下了礼物，天大的礼物！”说着，黑影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那个装着奇怪血液的小瓶。

Tom这才想起来这件事，这个血液小瓶本就是克罗托说要交给瘟疫作为交易的筹码，但它究竟是什么？不管了，他决定虚张声势一番，他一点也不想瘟疫留在家里。

“咳咳，那你拿到了这个东西，可以走了吧。”

瘟疫佝偻着站起身，身形庞大到几乎顶在了天花板上，上半身伏在Tom的床上，一张脸正对着Tom，逼迫着他对视。

“小小狗不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顶顶听话的小狗要帮我做一件事情，用来赎回你的血液。”瘟疫把小瓶凑到了Tom面前，血液中混杂的黑色丝线又缠绕着另一滴无法融合的血，在困顿中似有生命般的跳动着，无法逃脱。

“……这是什么？”

“一种诅咒，它将诅咒你的子子孙孙、永远坠入噩梦边境，生死不能。”

若是曾经遇到如此离谱的事，Tom连百分之一都不会相信，但眼前这个威胁着他的人是如假包换的天启骑士之一，让一切天方夜谭都变得触手可及。

Tom擦了擦额头，额上全是因为高烧而冒出的汗水。

“我不确定我一个人类能帮你做什么，你也许诅咒错人了。”

“不不不，是你，就得是小狗。你是传闻中诡计之神的信徒，控制了你，就控制了他。而他，无所不能，连Lucifer都要忌惮三分。”

“一个信徒怎么能要求神做什么事，你找错人了！”

瘟疫一把捏住了Tom的手臂，狠狠地，像握住一根脆弱易折的木棍一样。

“在疯狂山脉*的悬崖顶上，有一个不可见洞窟，里面藏着一尊不可见的外来雕像。给你三天时间，把他带给我！”

“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小狗，把它带给我！否则，你的家人都将在瘟疫之中痛苦挣扎。”

瘟疫抬起了身子，黑影像流水一样融化了，融进房间的黑暗角落，最后消失不见。

Tom脑袋昏昏沉沉，手臂上刚才被瘟疫握过的地方突然发出了一阵刺痛，牵扯着四周的血肉。他挽起袖子，发现那个手臂内侧的皮肉下面像被人打了一拳而留下了淤青。

“咳咳……Tom，你醒了？你还……咳咳……咳咳！”

房门被推开了，Sarah在门边咳得弯下了腰，脸色惨白，看起来比刚从高烧中恢复的Tom情况还要更差。

“Sarah，我……还好，你看起来却很糟糕……”

“咳咳，真是……奇怪，家里人好像都被……咳咳，怪病感染了……但你没事就好……”

Tom本来高烧已经退去，但听到这句话又出了一层薄汗。他翻身下床，赶紧查看着家里的情况。Sarah断断续续地告诉他，他睡了两天，家里人陆续开始咳嗽，父母甚至已经站立不稳，不停地呕吐，昨天深夜被送到医院，直接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现在都没有好转。在他们家暂住的亲戚勉强能够支撑得住。这种怪病让大家恐慌不已，医生束手无策，告知他们全部在家静养。

世界范围内的天启灾难结束了，但Tom感觉自己的世界却开始崩塌。

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帮助瘟疫找什么雕像？这实在是太荒唐了！疯狂山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而且他只有三天时间，现在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Tom，到底……”Sarah在一旁轻轻揽过弟弟的肩膀，“发生什么了？我真的……好担心……咳咳！”

Tom看着Sarah痛苦的眼神，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是他让家人受伤至此，他们本来会安然无恙地在这个小镇上隐居……他责怪起自己来……但是究竟要责怪什么呢？要怪在谁身上？因为遇见了Loki吗？是因为Loki引发了天启灾难？如果他不是为了去帮助Loki，就不会遇到瘟疫，也就不会被瘟疫威胁……

自己和家人正在遭受的痛苦都因为接触了真正的诡计之神吗？如果承认了这一点，那么自己这十年来的演绎究竟算什么呢？只是对Loki虚幻形象的崇拜？

命运女神克罗托为什么要跑来告诉Tom关于尼德霍格的秘密？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Tom窝在沙发里苦笑着，默默承受着痛苦，但剩余的理性告诉他，能够解开这一切繁杂线团的只有Loki。

窗外一只硕大乌鸦就在瘟疫踏入家门的时候它就飞走了，现在飞了回来，扑腾着翅膀，用坚硬的鸟喙啄着窗玻璃。

“福金……”

Tom急忙站起身，不顾Sarah充满疑问的眼神，猛然拉开了家门，发现Loki就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眉头紧皱。

“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去到塔上的？也得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和天启瘟疫扯上了关系？还要告诉我克罗托跟你说了什么，当然还有永恒之火的预言，总之，所有事，Tom，所有事都要告诉我，不得隐瞒！”

Tom愣着听完，然后走上前一把抱住了Loki。

他感觉自己得救了。

*《疯狂山脉》是克苏鲁神话体系中的一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