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16章 命运诡计（下）

克罗托的故事讲完的时候，雨声已经有些小了，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成为自然界那庞大冗杂背景音乐中不起眼的鼓点。

“Loki拿雷霆之矛，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噢？你已经知道他的目的是拿雷霆之矛了？还不赖嘛。是的，他要重启诸神黄昏，杀掉尼德霍格，他正在找永恒之火。”

“这跟大西洋上的那座塔有关系？”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解释太多了，”克罗托笑了笑，“你会去帮他吗？”

Tom从沙发上站起身。

“不！我……我只是个……听着，Loki才是诡计之神，我只是个普通人，好吗？重启诸神黄昏？在地球上？不，这一点也不有趣。”

“你对于‘诸神黄昏’的刻板印象太严重了，Tom，它不是要毁灭世界，是在拯救它，拯救我们所有人。Loki想要拯救它，你懂了吗？拯救世界，成功之后他就会成为英雄。你不是一直是这样想的吗？Loki早有实力成为一个英雄。”

“……”

“你了解他的，我们都希望诡计之神能做出正确的事，而不永远是一个反派。帮帮他吧，他引导你同时你也引导他，引导他做出正确的事。如果我们放任他，到最后没人知道他是要拯救世界，还是毁灭它。”

“Loki曾经毁灭过世界吗？我是说除了阿斯加德。”

克罗托缓慢地点了点头。“也许他是有心的，也许是无意的。但因为他的到来，让一个文明彻底消失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

Tom应该感到惊讶吗？恐惧吗？还是意料之中？他自己也不知道。Tom几乎是完整地参与了Loki拿到雷霆之矛的计划，这一计划使得地狱和希腊愤然开战，旧日秩序不再，天启降临。单是这样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那么他实现诸神黄昏的时候，真的还能保证人类文明的存在和延续吗？

Tom叹了口气。人类下决心的那一刻并不都是充满勇气和信心的，我们大多是无可奈何。

克罗托从包里翻找出一个玻璃小瓶，递给Tom。“现在那座塔周围被开起了结界，拿着这个，先去一趟卡达斯山庄吧。”

Tom接过，拿在手里翻转着，里面黏稠的红色液体也跟着流动，液体中偶尔显露出几根黑色丝状的线体。

“这是什么？”

“血液。不是寻常的动物血或者人血，总之，人类用不上它，你可别好奇把它喝了。”克罗托偏头看向卡达斯山庄那个方向，“山庄来了位新的客人，让他带你去那座塔，如果他拒绝，你再用这个血液跟他交易。”

“……我还没说要去帮Loki。”

“你会的。”

“这也是你的预言吗？”

“啧，我想在这个时候，我们都得从诡计之神身上学到点什么，耍耍小聪明，和有利可图的人交易，制定一个可以从中牟利的计划。不，Tom，这不是预言，我是在利用你，同样的，Loki也在利用我们所有人，逼我们去重启诸神黄昏。”

“听起来你对他有怨言。”

克罗托无奈地笑了，起身走到门口。

“你能多预言一些事吗？能不能看到我的未来？比如我要怎么做才不会死在半路上？出门该迈哪只脚？”

“我相信你会迈出左脚的，Tom。对了，那把匕首，你的记忆已经不会受到它的影响了，不过偶尔还是能从中看到Loki的记忆，你老是做噩梦对吧。带上它，之后会有用的。”

克罗托拿上门外的伞远去，伞没有被撑起，她知道雨很快就要停了。

Tom坐在沙发上，想来一口酒，但已经被克罗托喝光了。小狗Bobby跑过来，亲切地闻着他的手指。他抚摸着小狗，家人们已经熟睡，风雨快要停止，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个小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万事万物的物理规律一如往常，直至亿万年后这一切仍会如河流般潺潺不息。

“我应该去吗？”

Bobby听不懂，没有人能回答他，不会有人站出来说“我替你去，我来搞定一切”，不会有人让这一切停止、恢复常态。

Loki走向满心恶意的海姆达尔时没有迟疑，走向希腊众神时没有迟疑，他将一直走向诸神黄昏。

如果你怀念过往，就必须自己去争取，必须为此奔向前方。

Tom把匕首和那装着血液的小瓶带上，轻手轻脚地拿了一些必须的物品，踏出左脚，走出了门。那辆之前被牝鹿撞坏的车早就修好了，看不出任何损坏过的痕迹。

他一脚油门，开向了卡达斯山庄。

卡达斯山庄，深夜。

“就在不远处了。”

菲雅在前面带路，她身后的黑影缓慢地跟随着，拖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箱，一切动静在寂静的山庄里被放大了数倍，嘈杂至极。水箱里面的生物漂浮着，被箱底捆绑的皮带束缚，毫无反抗余力，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Lucifer要这个干什么？”黑影说道。

菲雅闻言皱了皱眉，黑影没有称Lucifer为“主人”，也没有遵循他们的守则第二条：万事不问缘由。

“您只需照做就是了。”

黑影咕哝着，似乎让他运送这么一只生物极其小题大做。

菲雅打开一扇门，问道：“放在这里面就行了。它有被感染吗？”

“Lucifer说安全无恙，自然是顶顶无恙！”

水箱里的生物看着自己又被送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屋，这就是最终的归宿，它如此想着，闭上了眼。

“还有何事需要帮忙的吗，菲雅小姐？”

“没……”

这时大门响起了门铃声。山庄建成几百年来，擅自登门者寥寥，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又会有谁呢？

“又是一个倒霉蛋来办事吗？”黑影说道。

“也许是谁迷路了。”菲雅再次皱了皱眉头，向大门走去。

她申请留守后勤就是不想去战场，但如果哪个不长眼的闯到这里来……

“Tom？！”她打开门后不能再惊讶了，“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菲雅，我……”

“不，你快走！”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是来……”

菲雅朝左边的过道急切地望了一眼。“不，Tom！别问了，快走吧，现在不是时候！”

“我知道来了一位客人。”

菲雅闻言瞪大了双眼，这件事是Lucifer秘密通知她的，完全没理由Tom会知道这件事！

“是Lucifer叫你来的吗？”

如果时间还够，Tom愿意给菲雅解释，但事实情况不允许。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反手撑住门框顶部，一张黑色的面孔倒悬着伸了出来。

“啊，你也是‘倒霉蛋’？”

Tom第一看见这般非人的“生物”，但菲雅疯狂向他使眼色，他不得不忍住惊愕，硬接过那句话：“是的，Lucifer让我来的。”

“唔，可你是人类吧。”

“我们正处于战时，让一些人类信徒做一些小事，不算什么。你究竟有何时要办？办完就快快走吧。“菲雅顺势扮演着她的角色。

“唔，菲雅小姐，你怎么能让Lucifer的小小走狗站在门外呢。”那黑影说罢，伸出黑手握住了Tom的腰身，把他直接拽进了屋子里。

Tom这才完全看清，这黑影身材佝偻，本来大概有四米的身高，因为驼背而只有两三米，寻常过道通路难以容下他庞大的身躯。他皮肤上笼罩了一层流动的黑暗，让Tom想起了那只刻律涅牝鹿鹿角，它现在被挂在Tom的房间里，失去了流动的水波。如果那是法术，这个黑影身上的黑暗是否也是法术呢？

“……你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黑影盯着手上的Tom，任由他挣扎，只需要再用几分力，就可以将这个人类拦腰掐断、血肉炸裂。

“瘟疫，把他放下！”菲雅厉声喊道。

“瘟疫？”Tom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的黑影，他突然感觉身上束缚的力道消失了，掉落在地板上，他勉强才稳住了身形。

黑影低沉又沙哑地笑了几声，像是咳嗽。“唔，是条顶顶白痴的小狗呢。”

菲雅看Tom没有受伤，随即严肃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别磨磨蹭蹭的！”

“我是来找……这位‘瘟疫’的，你就是天启四骑士之一？”

瘟疫把身子压得更低，几乎要凑到Tom脸上。“地狱之主要瘟疫去捡垃圾，瘟疫就去，要瘟疫去吃死尸，瘟疫也去。你是小狗，瘟疫也是顶顶听话的小狗！”

Tom屏住了呼吸，但他没有后退。他记得有一场戏里，他饰演的角色面对穷凶极恶的怪兽依旧挥刀不止，虽然他本身处于绿幕之中，但那种心境他表演得很好，他准备重新感受那一时刻。

“Lucifer命令你送我去大西洋的塔上，他说你有办法。”

菲雅心里有些暗自着急，不管是不是Lucifer的命令，Tom如果想全身而退，他都不应该和天启骑士做任何交易。

瘟疫看了看菲雅，咳嗽了几声，或许是笑了几声？听不太清楚。

“这就是了。最终目的是要送你这条小狗上路对吧？”

“让我们更明确一点，是送我去大西洋的塔上。”

请千万不要再用“上路”这个词了，Tom打了个寒颤。

“懂了懂了。菲雅小姐想必也懂了。”

菲雅用疑问的眼神看向Tom，向他确认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他疯了？从新闻上、天气上，都能感受到大西洋上发生的事多么激烈。

“菲雅？”

“……请跟我来吧。”

三人再次走向了山庄内部。

菲雅在前，Tom跟随，瘟疫行走缓慢，但因为步距很大，没有和Tom拉开距离，死死跟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让Tom头皮发麻。

Tom走进那间屋子，灯光亮起。房间中央有一座巨大的水箱，里面悬着一只庞大的生物，撑满了整个水箱，嘴里偶尔吐出几个泡泡。

“这是……海豚吗？”

“它是波塞冬的坐骑之一，近日被我们捕获了。”

Tom将手放在水箱玻璃上，那只庞大的海豚无力地睁开眼睛，不带任何情感地看向他。

“意思是我要骑着它，去大西洋？”

“如果是主人安排的这一切，那么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Tom闻言皱了皱眉，他是通过命运女神的指点来的，为什么Lucifer却准备好了坐骑？他觉得这一切并不会如此简单……他下意识退后两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瘟疫，你要干什么？”菲雅问道。

瘟疫弯着腰看向Tom，嘟哝了一声，随即水箱里的海豚突然发出痛苦的尖啸，它的皮肤开始从腹部溃烂，内脏化脓，血液渗出。

“你说它没有被感染的！？”菲雅指责道。

Tom见状连忙向海豚奔去，那溃烂越来越大，海豚不住地痉挛起来，呻吟也越来越微弱。

“你做什么？我完不成任务，你不怕Lucifer怪你吗”

瘟疫搓着双手，一步步靠近。“苦劳都是小狗的。小狗不怕Lucifer。”

看来地狱之主的管理也不是面面俱到，连天启骑士都有着怨言和反叛之心。反叛之心……如果Loki在这里会怎么做呢？他得让瘟疫先停下溃烂，这只海豚不能死。

“噢，你不喜欢Lucifer吗？我也不喜欢，他是不是有深海恐惧症，才故意让你去干这种抓海豚的小事？真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对吧。”

瘟疫停下了脚步。“奇怪的小狗，知道很多！”

“你知不知道破坏别人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

“小狗说来听听。”

“就是不让对方发现。你让海豚感染瘟疫而死，长眼的都知道是你干的。”

“顶顶听话的小狗不怕他！”

“我懂，我懂！泄愤实在很爽，但是后续收尾太麻烦了，何必去招惹地狱之火呢？”

瘟疫直了直身子，但抵抗不了早已定型的佝偻姿态，又弯了下去。就算是天启也不能对地狱火视若无物。他咳嗽了两声，海豚身上的溃烂停止了。

“好，好，小狗就当小狗的小狗，是小小狗！小小狗，把它杀了！”瘟疫激动起来，Tom还在摸索着身上的血瓶，却被瘟疫迅再次握住，丢进了水箱。

溃烂的痛苦停止了，海豚因此活跃起来，仰头看着Tom拼命抓住水箱边缘。

“我们现在……咳咳，还不能杀它！我有一项交易……”

“小小狗无权反驳！无权向天启交易！杀了它！”

“Tom——”菲雅一叫出口，随即就后悔了。

“菲雅小姐认识他？小狗被骗了，竟然敢骗天启！”

瘟疫皮肤上的黑暗急速流动，一道无形之力将Tom压入水里。

海豚见状发出微弱的叫声，它挣扎着，束缚的皮带扯紧又松开，反复几次，Tom看明白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种勇气，他摸出匕首，挥手在水中乱抓几次，终于拉住了一根皮带，作势要刺入海豚，但刀锋一转，依旧锋利的旧莱瓦汀将皮带轻松割断。

瘟疫尖叫道：“小小狗耍赖！”然后他伸手一挥，击碎了整个水箱，水流冲破玻璃，带着Tom和海豚猛然扑向地面！

菲雅见瘟疫向Tom走去，无论Lucifer下过怎样的命令，瘟疫都不会停止，他的怨气由来已久。菲雅疾跑冲过去，打开双手横拦在瘟疫面前，同时，她的背后也张开了……断裂的翅根。

噢，她又忘了……

“无翅的菲雅小姐！无力的恶魔！”

Tom撑起身，一手按在了玻璃碎片上，刺痛袭来，手上的鲜血立刻涌出。

“Tom，骑上海豚，快走！”

Tom脑子还很迷糊，一时没理解“骑上海豚”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去，那得到自由的海豚竟然在平地的水洼里悬浮着。它用法术将水洼都变成了可以容身的水坑，让它可以在任何水面上遨游和穿梭。

Tom不再犹豫，他不知道哪里还有伤口，总之身上到处都传来痛感，他从来都很怕疼痛，只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细细感受。他强忍着，向海豚爬去，那海豚也游了过来，它的眼里充满灵性，那代表着它是一只具有智慧的生物。

Tom拉住还残留在海豚身上的一截皮带。“嘶……你能带我去大西洋的塔上吗？”

海豚带着Tom钻入水坑，一道传送法术后他们消失无踪。

“菲雅小姐放走了小小狗！”

“你等着主人找你算账吧！”

瘟疫气急败坏，如果Lucifer会知道这种事，何不做得更狠？他右手一挥，将菲雅击飞，撞穿了一面墙壁。

“不怕Lucifer，瘟疫等着……”这时，瘟疫又弯了弯腰，定睛看到血泊上闪着一道光，凑近才发现那是一个装着血液的小瓶……而那血液竟然是……！

几道心绪在瘟疫心里一闪而过，随即他爆发出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小狗……小狗不再是小狗！小狗会咬死主人！”

瘟疫俯身抹了几滴Tom滴在地上的血，然后滴入了小瓶里。

两种血液互不兼容，黑色的丝线将Tom的血液死死缠住。

“小小狗，天涯海角，瘟疫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