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剑客拖着一路血渍,然后停了下来。
荆无命很少说话,当然也从来不会为伤口呻吟。他沉默地把刀拔了下来,止了血,然后把刀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拿在了手里。
上官飞不想和他说话,然而却不由好奇起来,这个家伙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荆无命把刀塞进了口袋里。
上官飞不算个高手,他甚至不太喜欢武功,他知道这把刀很有名,但是万万不会把一把血污的刀擦干净收起来。
但是两个人此时不得不达成一个共识,他们都没有完成上官金虹交付的任务,自然也都不能回去。
“暂时搭个伴?”上官飞皱了皱眉头,问道。
荆无命点了点头,在口袋外面按了按,感觉到了那把刀的存在,然后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野兽狩猎一般的狂热,好似深山老林里的豺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只是不知道,他看上的猎物是哪一个。
上官飞在心里想着,大概他不敢和老爹看上了同一个猎物,想必是另一个人了。
说起来,这个人眼中一瞬的侵略性和嗜血和老爹真的有几分相像了,但是上官飞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孙小红夹着盘子里的菜吃,四七伸了几次筷子,都和她斗法失败了,他看着少女的侧脸,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家伙去找他的相好的能成功。”
孙小红吃了一口,“我还知道如果你继续这么叫下去会被他打的。”
“不会吧。”四七认了命,捧起碗来吃,少女突然放下筷子欢快地说,“爷爷,他们回来了。”
客栈很吵,正是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尽职尽责地和自己的五脏六腑进行着深入交流,然而从门口进来的两个人还是成功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一个蓝衣青年抱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很好看,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没有人可以昧着良心说他不好看。
男人闭着眼睛,靠在青年的胸口,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这只手甚至比他的脸更完美更引人注意。
一只修长而瘦削的手。
青年抬起膝盖来,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暂时没事,是我打昏的。”他是对着一个少女说的,然而转过头,看见了一圈无辜人民群众的表情,是那种围观强抢民女的犯罪现场一样的表情。
青年差点没随手把人给扔了。
他感觉形势有点不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居然拔腿就跑。
“这家伙的,脑子,不会被门挤了吧。”孙小红掐着腰,刚想站起来,然而下一秒钟就被她的爷爷制止了,孙小红顺着她的爷爷的目光看了过去,瞬间明白了什么。
不远不近的地方,两个准备进来的人正顺着长街慢慢地走过来。
这两个人让孙小红第一眼看上去就极为不舒服,尤其是那个剑客,好似在座的人每人都欠他一百两银子一样。
老人淡淡地抽着旱烟,“那个小子,虽然看上去油嘴滑舌颠三倒四的。”他抽了口烟,他的孙女当然明白他在说谁,“其实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好吧。”孙小红若无其事地提起筷子来,拿着余光看着那两个人,能这么远发现自己的对头来了,是真的不简单。
“住店,一间房。”陆小凤竖起一根手指来,掌柜的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没有多言,陆小凤接过伙计的水来喝,方才真的是好险啊。
如果真的碰上了,那也只能说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了,他掰着手指数着自己这段时间干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事情,莫名其妙地成了前辈养的情人不说,今天他居然动手打晕了前辈啊。
“所以,”陆小凤劫后余生地对自己说,“我就这么天下第三了。”
然而他没有时间来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对毒理也是了解一些。
一旦攻心,药石无救,大多数的剧毒都是这个样子的,然而延缓毒发不要轻易动手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法则,如今只剩一线,陆小凤恨不能让李寻欢先连气都不要喘了才好。
不,气还是要喘的。
不过敲晕这位前辈比他想象的容易了简直不是一个级别,也就比小时候练习打木头人的难度系数略微高那么一点点。
太轻松了。
简直和他被暗算的时候一样,都太轻松了。
就那么相信我吗,陆小凤苦笑了一声,如果我和他们串通好了的话,你今天不就被送到上官家去了。
他还记得这位前辈的一些生平事迹,好像阴沟里翻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事情,吃了这么多次的亏了,难道还不长记性吗。
事实证明,没有。
还是个愚蠢的家伙,陆小凤坐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方子来。
这味毒之所以难解,是因为它所用的三种毒药的解药对彼此都十分的不友善,如果配错了一分一毫,都可能直接要了性命。
而且他并不知道准确的配方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只有一次机会能用来赌一把运气。
陆小凤天性并不好赌,他叹了口气将方子塞了回去,然后拿出了另一个方子。
他还记得郎中的那句话,你要是为了图个心安的话,就自己配一次试试,就算失败了,也是命数,怪不得你,你若是想让他活下来,还是不要赌这个命的好。
陆小凤展开了另一个方子,这个方子虽说根治不了,但是总是能撑一段日子的。
他往后仰了仰,尽可能地缩进椅子里去,他已经将这个方子的药给李寻欢服下了,蜡烛安静地烧着,这个夜晚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他已经睡不着了。
他加了些安眠的东西在药里,所以那个人一直没有醒,他继续仰在椅子里,看着窗外一小块夜色想着心事。
他在深刻地思念着一个人。
司空摘星。
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能有办法从金钱帮帮主手里偷到解药不。
但是即使司空摘星在这里,他也万万不会用这件事拜托他的。
那可是上官金虹,天下第二,不,应该说是天下第一,简直是一个除了好奇之外无懈可击的强者。
陆小凤想来想去,觉得上官金虹的弱点也就只剩下了好奇这一个了,然而自己有什么能让他好奇的东西吗。
龙凤金环他已手中无环,既然他没了兵器,大概对自己那点压箱底的东西没什么感兴趣的了吧。
陆小凤又一次陷入了自己学艺不精的忏悔中。
虽说这服药喝下去,李寻欢还能有五天的日子好活,但是五天之后呢,吊命是吊不住的,毒一定要解掉。
然后他出了一口气,不禁感慨天底下怎么会有上官金虹这么完美的人,不贪吃,不好色,不好酒,也不赌,估计连猜拳都不喜欢玩,简直是完美得不可思议。
“然后被一个滥好人,酒鬼,痨病鬼,好色之徒杀了。这个世道还有天理没有。”陆小凤对自己说道,“然后我还在为这么个家伙掉头发想事情。”他抓了抓发尾,果然抓下来了几根,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拉了拉被子将那人的肩膀也盖在了被子下面。
他还没有忘记这个人有多怕冷。
沿着台阶一级级地往下走的陆小凤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好像有些过于伤感了,他从前也干过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他不曾这么伤感过。
人有了挂念,就会变得胆小,他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他将手中的方子递给少女,“若是我五天没有回来,你们就赌一把吧,这五天让他一直睡着,这样毒性发作的比较缓慢会好过一点。”
他拱了拱手,表示了感激,一对爷孙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孙小红忍不住开口了,“我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陆小凤一直以自己的脸皮为荣,然而被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居然有点语塞,对这种调侃他素来有水到渠成的漂亮话塞回去的,但是现在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说什么,他为了朋友也会这么大胆地去做这种事情的,但是他不会伤感,不会隐隐地害怕自己回不来。
“没想到四七的话里面真的有一句是真的啊。”少女的惊异在继续。
她看到那个青年一瞬间又恢复了飞扬跳脱的样子,“当然全都是假的了。”
“切。”少女出了一声,摆了摆手表示送别,“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要不然我就把你蓄谋猥亵的事情编成段子。”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陆小凤笑道。
“你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少女语塞。
“哈哈哈哈哈。”那个青年占了多大便宜的笑声消失在了夜色中,少女叹了一口气。
踏月而行的陆小凤自己笑了一会,然后慢慢不笑了,随即又笑了起来。
比到传说中的前辈府上偷东西更可怕的还有什么。
让传说中的前辈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这两样他都计划干一回,真是人生不白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