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江湖夜雪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因果

“你到底还要我讲多少遍，”蓝蝎子拧起了眉尖，单手掐腰，指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你那相好的废了我一只手，我怎么可能对他有一丝半点的好印象。”

“我难道脑子进水了吗，会救一个废掉我一只手的人。”蓝蝎子甩了甩手，想把陆小凤从自己的房间里赶出去。

然而这个男人居然耐心好的出奇地说道，“前辈有两个地方说的不对，我虽然很喜欢你说他是我相好的，但是他的确还没同意，还有，前辈已经救了他一次了吧。”

蓝蝎子出了一口气，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欠了太多香火钱，上天终于派来了这个家伙收拾自己。

她幽幽地出了一口气，“我是为他杀了一个人，但是我可没说是不恨他了，收走一具尸体的命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她眼睛转过来，“你要是不晓得我有多恨他，那你就拿一双手来还我吧，我废了你这一双手的功夫，算我们清帐怎么样，然后我带你去找他。”

“前辈下手轻一点，我还是要拿筷子的。”陆小凤不假思索地把一双手递到了蓝蝎子的面前。

女人笑了起来，似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她站了起来，“罢了罢了，真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趣，这条命这么交代了也值了。”

陆小凤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门口女人的背影。

女人回过头来，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下巴，笑道，“跟上来吧，我时间有限，我带你过去，之后我还有事情要做。”

陆小凤却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为了他，你是得罪了大欢喜女菩萨了吧。”

他神色不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笃定和确凿，果不其然，那女人长长地出了口气，却又笑了起来，“说起来，那个女人我一直不服气，有人和我说，你明明打不过她的，为什么一直不服气呢。”

“若是从今往后我还有这条命在的话，我就可以说，也不看看她教出的弟子是什么东西，见色起意，连捡尸这种勾当都做得出来。”

陆小凤当然明白捡尸是什么意思，若是路上见到一个人醉了或者昏迷不醒，你见色起意，干了见不得的勾当，就叫做捡尸。

“他既然放了我一条命，我也不能看着他被糟蹋是不是？”蓝蝎子笑着说道，抬头看了一眼初冬暮雪，“不过既然杀了人家的弟子，就总要给人一个交代。”

陆小凤跟了一步走上前来，“那我同你一起去好了。”

“你不先去看看他么？”蓝蝎子问道，陆小凤摇了摇头，“他啊，若是他听闻有人因为他的缘故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倒是宁愿自己遇到，所以我还是同你一起去的好。”

话虽是这么说的，陆小凤却知道，自己没有完全讲实话。

高手临阵，最怕心不静。

他不是不想去看李寻欢，只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看了一眼，也许就未必能活着回来。

伤到了被大欢喜女菩萨的弟子捡尸的地步，到了现在也没有苏醒，他若是看了，心里一定就乱了。

陆小凤的手指在袖子里捏紧了那把折扇，看了看门外的昏暗天光，跟了上去。

大欢喜女菩萨的落脚之处很好找，因为离着很远的距离就能闻到浓郁的食物香味。

那种炸的焦黄的肉食独有的味道。

那是一栋秀气的小楼，轻盈而细巧，任何人凭外观也难以想到里面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到了。”蓝蝎子沉声说道。

“那个，我先去方便一下。”陆小凤在她身后说道，然后一道烟消失在了冬日的树丛中。

蓝蝎子叹了口气，刚抬脚欲走，就听见不远不近处陆小凤说道，“等我一下。”

蓝蝎子只能又叹了一口气。

二楼的房间中的景象，委实让陆小凤心下一紧。

大欢喜女菩萨到底是什么人取得名号啊，如此贴切的可怕。

婆尤阻塞，五戒犯身，酒色财气，便要杀人。

小小一个房间里，立了几位浓妆艳抹衣裳鲜艳的男宠，服侍着上座的女巨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欢喜女菩萨，宛如上古传说中的凶兽，陆小凤相信此人是真的可以刀枪不惧的，因为寻常兵器根本伤不得她的要害，就连脖颈这种脆弱之处都无计可施。

大欢喜女菩萨没料到蓝蝎子居然会带着另一个人来，而且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后生，只是这后生估计畏惧她的名号得紧，自从进了屋之后，眼神就不住满屋的东张西望，自始至终也没怎么看自己几眼。

大欢喜女菩萨挥了挥手，一个男宠立马会意，分别给蓝蝎子，陆小凤一人到了一杯酒。

陆小凤双手接过酒来，一口喝干，他看到墙角立了几个酒坛。

“你来这里，是想把这个后生献给我，让我饶过你吗？”大欢喜女菩萨开口说道。

陆小凤抢道，“是我自己来的，女菩萨你姑且认为我是自荐枕席。”

大欢喜女菩萨笑了起来，“你这后生，我还真低估你了，不想你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她微微前倾了身子，“不知道你有什么长处，不过跟着我的好处，我这便与你看一看。”

一个男宠立马会意，将那金黄鲜嫩的炸鸡削了几片，托在剑上，送到了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笑着摇了摇头，“我既然是自己来的，自然知道跟着你的好处是什么，若是你想知道我的长处，不妨让这些人出去，我来服侍二位喝酒聊天如何？”

蓝蝎子知道陆小凤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她看着鱼贯而出的男宠，坐到了大欢喜女菩萨的对面。

一张桌上，红烛摇曳，映得各色肉食颜色鲜亮，但是却半点菜蔬也不见，只觉得腻得恶心。

陆小凤在酒坛前蹲了下来，细细看着几坛酒。

“大欢喜女菩萨果然一代豪杰，这酒烈的我都未必招架得住。”陆小凤笑道，伸手取了一坛，“不过既然是我服侍二位，大概只管斟酒就够了。”

他起了封，走了过来，为坐在桌子边的两人各满了一杯。

陆小凤生的不算一等一的俊美，但是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莫名的散漫自在，飞扬洒脱，大欢喜女菩萨从前搜集的男宠固然各个都是眉目精致，千挑百选来的，这种人倒是不曾见过。

他斟着酒，看了一眼窗户。

高高窄窄的窗户，外面框着一副晚来天欲雪。

他斟了两杯酒，就很是自觉地退到了后面，倒像个调教得法的男宠。

“虽然这个后生很是出彩，但是你杀我弟子的事情却不能如此一笔勾销。”大欢喜女菩萨说道，看着对面的蓝蝎子，而蓝蝎子捏着杯子，酒水在灯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微启朱唇，“也不算多么乖觉的后生，连女菩萨的杯子空了都不知道添酒。”

陆小凤拎着酒坛，忙不迭地跑过来，说道，“你收藏的酒实在太好，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酒有什么好看的？”蓝蝎子嗤笑了一生，陆小凤笑道，“是啊，酒没什么好看的，是我的错，还请女菩萨责罚。”

“你如此有趣，我怎么忍心为这种小事罚你。”大欢喜女菩萨笑道。

她不怕这后生有什么心眼，她这样的高手，大多数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武功深浅了。

这后生虽说武功不错，但是杀掉她，是万万不够的。

陆小凤手起之间一坛酒一下子泼在了大欢喜女菩萨身上，淋淋酒水洒了半张桌子，蓝蝎子一脚踹翻烛台，人已从窄窄的窗棂中钻了出去。

兔起鹘落之间，窄窗还微微动摇，人已经不见了。

屋内浓烟乍起，方才陆小凤不动神色之间已将烈酒洒在地上，一点火焰就惹得满屋燃烧了起来。

“想跑。”大欢喜女菩萨怒喝一声，一掌推向陆小凤，却不想他借了这份力，从房门滚了出去。

门一下子合上了，大欢喜女菩萨听见闷响一声，料得是陆小凤抵住了门。

想烧死我吗，你手上那些力气，如何将我困在这屋里。

然而那扇门却似地上生根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推不动。

“就算能点起火，你如何把她困在屋里。”蓝蝎子看了一眼陆小凤，没有人能和大欢喜女菩萨角力的，至少在她所知的范围中，没有人。

“这个吗，山人自有妙计。”

陆小凤滚了四五级台阶才停下来，他站了起来，看着一排穿红戴绿的男宠，摊开了手，“你们若是想救她，把那个撑子拿下来就可以了。”那扇门后，赫然顶着一个不大的撑子，能够塞进袖子的大小，然而却是连大欢喜女菩萨也推不动的存在。

怎么可能，男宠们齐齐地看着这个若无其事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男人，在心里问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力气大有用的话，为什么不是熊虎而是人建国立邦了呢。”陆小凤笑道，从这些人的面前走了过去。

陆小凤行走江湖多年，对这种机关也有所了解，这么小小一个撑子却是设计得极为精妙的，推门的力气全都被导向地面，然而地面却是无论多大的力气，都不可能推动丝毫的。

高手都是傲慢的，陆小凤深知这点，阴沟里翻船是时时刻刻可能发生的。

不过是他借方便的机会做的一个撑子罢了。

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然而那七八个男宠却没有一个上去把那个撑子拿走的，他们只是听着门内的砰砰巨响，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陆小凤走到了外面，小楼的火熊熊地燃着，在冬夜的天空染了一片绯红，雪片纷纷洒洒地落下来，陆小凤回过头，看见那几个男宠在和救火的人说着话，救火的人放下了扁担水桶，一脸的将信将疑。

他的笑容从脸上褪了个干干净净，方才他抬起手来挡下大欢喜女菩萨的一掌的时候，他以为他的胳膊会断掉。

然而没有，只是那柄揣在袖子里的折扇，断成了几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