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你睡觉。”
铃木统子隔着镂空的栏杆,面无表情地问门外面的青年男人。
对方显得略略惊诧。
栏杆投下一道道切割般的光线,将锋利如薄纸的少女平分成数块。
每一块,都是那样不近人情。
最上启示蹲下身体,平视她剔透如水面的蓝眼睛:“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只是想让她哭而已,算不上大事吧。
铃木统子冷笑:“呵。”
主要是,这个地方的男的,不论年龄大小,只喜欢两种女人:处子少女,人妻少女。
都不知道为什么,很难理解。
铃木统子处境极其危险。
年龄处在小女孩和少女之间,月经都还没有到来,可居心叵测之人狩猎着她——老登们。
如果算最上启示的真实年龄,那他就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登!
而年轻漂亮的铃木统子对老登避之不及,恨如水火。
最上启示望着铃木统子恨一样的凶狠眼神:“欸。”
他无辜地摊手。
安啦安啦,他们恶灵没有性.欲啦。
精神上处于寡情冷欲的阳痿。
福报。
当恶灵没了生殖冲动之后,会更专注于自己的执念,从而和死后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灵体得到升华。
铃木统子被新家长最上启示带回了家里。
这是间还没有吊死过人的十叠窄屋,位处四楼,一眼望得到头。
“你这么穷,就不要领养小孩了。”铃木统子综合全屋如实评价。
最上启示:“……不好意思哦。”
她小跑来到窗户旁,倚靠着,贪婪地张望起来。
行人路过的头顶,小铺繁忙的身影,街道纷繁的景致。
不像调味市福利院太矮,望出去什么都没有。
如果能更高些……
铃木统子喜欢更加自由的视野。
“你带我去调味市文化塔。”铃木统子头也不回道。
听说那是味玉县最高建筑物。
最上启示拒绝得毫不留情:“不要。”
铃木统子不再说话,最上启示还以为她会犟一会呢。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直到身后的青年出声:“统子,该去洗碗,做饭。”
他剩的碗专门留给了她。
可铃木统子置若罔闻。
不影响最上启示点菜:“盐烧秋刀鱼,米饭,味噌汤。”
她仍然不予理会。
“听见没有,”最上启示可怕地沉声,“现在立刻去。”
他故意的。
恶灵哪需要食物。
最上启示只需要充盈的负面情感。
由此可见,铃木统子对老登的憎恶有理可据,且十分合理。
铃木统子回过头,认真地看了最上启示一眼。
她的眼中有恨。
不止对他。
然后,铃木统子听话地去洗碗做饭了,虽然不会。
铃木统子无法反抗最上启示,因为对方是有力量的大人,男性,因为她孤独无依,没有超能力,更因为她的生存权力被最上启示牢牢控制。
什么都不能的孩子,除了听话,还能怎么。
可铃木统子从不听话,做人理念是气死所有人。
她在烤得焦香的秋刀鱼里挤入了许多洗涤剂。
端来饭菜的细嫩双手,烫红了几块。
铃木统子把手藏在背后,没有显露任何表情与情绪。
“手受伤了?”最上启示轻描淡写道,“下次注意点。”
他拿起筷子,尝了尝秋刀鱼。
铃木统子:“好吃吧。”
最上启示:“嗯,好吃唷。”
接着,他又夹起一筷子喂给了铃木统子。
一个盈盈笑,一个没情绪,嘴巴都塞满,但谁也不认输。
铃木统子面无表情地吐了。
她输了。
最上启示展颜微笑。
他对外的伪装在尴尬的古早综艺节目做无实物表演里,训练得很好。
总之,铃木统子觉得,这个大人是变态。
每一天,他不仅要她做家务当保姆,还要她安静呆着坐着,然后侧横着躺在她的腿面上,浅浅休憩。
一颗大人脑壳,躺在铃木统子小小的怀抱里,她都怀疑自己支撑不住。
关于这个,铃木统子认为:因为最上启示的母亲死了,所以把自己当成妈妈了。
该死的老登!
她恶心又没办法。
推又推不动。
“用手摸摸我的头,统子。”
最上启示眼睛都没睁,眉头拧着,像一块悲情的三角符号,紧闭双眼下令道。
铃木统子想用手直戳老登眼睛。
她也是这样行动的,可抬起的手掌却被莫须有的力量裹挟,越过既定目标,去向了头顶——
最上启示的头发很软,很软,像春天泥土上新冒出来的嫩芽,前晚的凌晨刚下了雨。
在铃木统子的轻抚下,他慢慢放松,眉眼逐渐舒展。
最上启示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坏,虽然此刻的铃木统子不受影响极其坚定认为这个人坏,可再坏么,他至少是有苦衷的坏人。
他长得很好,不是那种英俊类型的人,而是讨人喜欢的、温和无害的、似乎有故事的人。
在最上启示十六岁,这些品质更胜,而且还多了脆弱。
节目制作人为了博收视,没有征求最上启示的意见,直接将他可怜的家庭、糟糕的境地,暴露在了大众眼光下。
一个孱弱、愚蠢、哀伤的人。
那些都不重要。
最上启示悠悠道:“统子,你是个脆弱、傻瓜、悲伤的人。”
铃木统子:……恨!
可她不知道怎么宣泄这股恨意。
铃木统子直勾勾盯住最上启示,玻璃一样的眼眸映出他的模样。
她就像一面薄情寡义的镜子,照出别人的欲.望。
最上启示的欲.望……为了消除掉永远不会消失的怨恨,毫无头绪不断地彷徨在世间。
还有……
最上启示睁眼,眼仁漆黑,闪着水亮。
“统子,你当过妈妈,我要你像安慰他一样安慰我。”
铃木统子不知道怪人在说什么。
但身体又自动开始了,她手上的动作微变,指尖从额头拂过鼻梁,来到鼻尖,点了点;接着再低头,两人的鼻尖轻轻相抵,小动物般蹭着;最后,铃木统子弯下身体,嘴唇柔柔碰了碰他的额头。
她抬头,继而偏着脑袋,用嫩乎乎软绵绵的脸庞挨着最上启示的脸颊。
他们这样呆在一起,很久。
久到被安慰的人终于从喉间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烦恼像云雾一样散去。
这个法子一直很有用。
可铃木统子却更恨了。
这个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控制了自己——
她的内心,那股攻击的冲动,想拉着世界和自己一起去死的预感,毁灭世界,毁灭自己,越发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