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惶恐不安的,”她继续说,“当时不仅如此,还得忍受那人自私的控制欲,他把我生活里除他以外的人事物都删除了,朋友都是坏人,事情都不如他重要,我只为他而存在,他又总很忙。”
“真的?”
灵幻新隆感觉抱怨似曾相识,有谁说也过来着……
水沢萤平静道:“你猜猜呢?”
他攒眉,思考她的控诉是否确有其事:原来在关系里的对方的感受是这样么……深入到一半大脑刹了车,自觉落入陷阱——对方使用了转移矛盾之话术——是的,我伤害了你,但你就没错吗?
灵幻新隆自己也经常用这招的翻版用于对单纯又善良的弟子影山茂夫和下属芹泽克也哄小孩来着。
遭上报应了,灵幻新隆不禁冷汗直流。
不过,他说:“你当时可以说出来,让我改的。”
发现错误,承认错误,改正,补救,这才是“正确”。
灵幻新隆插着兜,目光淡然落在前方。
“新隆……”
水沢萤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他立感不妙。
“承认啦?其实你对我算不上好。”
她说着,离他越来越近,眼中瞳孔牢牢瞄准了他。
灵幻新隆偏着身体,低头回以水沢萤注视。
水沢萤有双漂亮,濡湿,玻璃一样的眸,望进去,于是掉进波光粼粼的湖,被水淹没,沉入湖底。
掉进去的那人要是不会游泳就完蛋了,可怕。
倒抽一口冷气的男人收回视线。
“所以呢,也有错的你,就不要在心底说我坏话了。”水沢萤还在说。
灵幻新隆顿了顿脚步,几度欲言又止:讲讲道理吧,几句话就让自己变成了糟糕前男友典型,好恐怖,还有到底谁有是自私的强控制欲,心声也管?
他那万分明显的停顿不免被水沢萤察觉。
她惊讶地滞留在原地,道:“诶,你真的有在心里骂我啊……”
灵幻新隆不免回过头等水沢萤,故而看到对方的小鹿眼睛做作地瞪向自己,手捂着嘴,然后很过份、很可怜地发出一声叹息。
就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
灵幻新隆表情扭曲起来。
……
“听说之前的租户死在了浴室。”委托人说。
水沢萤便瞄了灵幻新隆一眼。
等委托人背过身体,带他们去浴室的时候,她靠拢灵幻新隆,狠狠踩了对方一脚。
被踩的男人强忍疼痛,小声解释:“没有这件事,也没有恶灵。”
水沢萤不解。
“心魔妄想型委托案。”他只好直言。
委托人幻想凶案现场的浴室怎么说呢,很可怕,潮湿、积累了多日不清洗厚重水垢——
“一定是恶灵让我背上长的痘。”委托人说。
“是呢,这就是最为可怕的肮脏浴室恶灵的诅咒,我们立刻为您除灵。”灵媒师附和。
感到很迷茫的水沢萤看看浴室,又看看灵幻新隆。
再转眼,委托人出了浴室,他也已经戴上防滑手套,拿起了长柄洗地刷,并理所当然地对催促她。
“助手在这愣着什么干嘛呢,工作了。”
“……”水沢萤想怪不得这人需要助手呢。
还有,她已经开始后悔1400日元的时薪,要价低了。
处理完委托——清洁浴室工作——干完体力活的两人累得可以生吃下一头猪。
“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请客。”他清点着委托费用,并从中抽出两张福泽谕吉。
水沢萤想也不想地回答:“厚切炸猪排饭。”
都说了可以吃下一头猪了!
灵幻新隆笑了下,将其中一张福泽谕吉放回信封里去。
厨师将金黄色的炸猪排切开、整个盖在半熟滑蛋覆压的米饭上。
貌似情侣的两人对坐吃着热腾腾炸猪排饭,猪排表层面衣特别酥脆,咀嚼间会不停发出幸福的咔吃咔吃声。
灵幻新隆见水沢萤吃两口就又磨磨蹭蹭停下,不是不好吃,也不是不喜欢吃,停下干嘛呢,她要么竖起耳朵听隔壁桌八卦,要么舀点抹茶粉喝水,总而言之吃饭习惯特别不好。
从前也这样。
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见证过她一份鸡蛋三明治从早上拖拉到下午还在吃,倒是三餐不落……早餐把早中晚都涵盖了。
有时候周末,她还会因为懒得起床所以不吃饭,外面工作的他打电话来问她饿不饿也说不饿,最后眼冒金星,犯着低血糖打电话喊自己救救她。
灵幻新隆现在思量,认为那时的自己简直伟大——多亏了他的及时营救才使得这女人没当场饿死。
另外,能把自己饿死的人算平庸寻常人吗?非常了不起了吧。
水沢萤吃了几口男朋友带回家的拉面,低血糖症状略有好转后,又有精力开始磨蹭,她会拉着他的手再缩进他怀里,哼哼唧唧着撒娇。
“新隆,你的手要放在我肚子上嘛,压着我感觉有好一点点。”
灵幻新隆从背后抱着水沢萤,胳膊穿过她的腰搂着,肉肉的掌腹或轻或重地按压着肚子,一门心思地帮她缓解着不适。
他对她还是很好的。
现在时间线上的灵幻新隆夹起一块黄金炸猪排,蘸取些许的店家自制酱汁,放入嘴中,感受香酥与软嫩在口腔里一唱一和。
隔壁桌的人在聊最近霸屏的刑事案件,侧重点不在案情本身,而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其余方面。
犯罪团伙先是在国内犯下重案,后潜逃国外靠电信诈骗国民,以及绑架前去旅游的同胞勒索钱财,收到赎金反而将人杀害。
国内犯案中的受害者遗体还没找到,受害者又是二十代的女性,奇奇怪怪的流言不胫而走。
他们描述得就像是趴在她床下亲眼所见。
“啊……”
灵幻新隆发出一道突兀的气音。
猫舌头的他被炸猪排里热肉汁给背刺了。
“你有线索吗?”她不知道缘由,以为他也在偷听人说话。
“你还活着吗?”灵幻新隆顺势反问。
这种频繁出现的信息,一定暗示了什么。
“蛤?”水沢萤无语得嘴角抽搐。
既然开口了,他继续追问:“你的钱从哪来的?”
“干嘛总是问这个,五百万日元又不是普通人非常遥不可及的数额。”
灵幻新隆认可,又说:“可钱很难挣的。”
水沢萤忽然冲他粲然笑起来,“是呢,像我还得付出感情陪人睡觉才得到五百万呢,好辛苦,最后竟然还回去了。”
“抱歉了,”灵幻新隆耸耸肩,“你现在住在哪?我待会送你回家。”
“跟踪窥私是违法行为。”
水沢萤说完,专心致志吃起饭来。她夹起米饭和滑蛋放在一整块厚切炸猪排上,再慢悠悠送入嘴中。
违法就违法!
作为被亲姐认定从事不正当职业早晚入狱的灵幻新隆也不差这点小罪过了。
“今天的费用。”
店门外分别时刻,灵幻新隆打开钱包取出一叠钱……的其中一张。
“谢谢你给我钱,”水沢萤举着五千日元很高兴,“下次需要再来找我吧。”
恰巧方才在店内传谣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边意味深长地摇头一边古怪地嗤笑。
被嘲笑的两人对视,水沢萤说:“绝对是新隆给的太少了。”
灵幻新隆迅速揣好钱包捂住双耳不听。
小气的男人等水沢萤一转身就躲在了炸猪排店的看板背后。
躲看板后是跟踪的基本法。
就这样,他跟着她,走过喧哗的闹市,经过过空旷的街道,穿过整个城市,直至她停了下来,留在河边。
河风潮湿,四面八方地把她团团围住,砂砾粗粝,爱人般摩挲她的皮肤。
风同样糊了灵幻新隆满脸,他迷眼,再睁开时,女人消失了。
灵幻新隆疑惑之际,手机收到一条陌生讯息。
打开是张照片,他被人偷拍了背影——
还有文字留言:我先走了哦。
灵幻新隆朝照片拍摄方向眺去,视网膜上,那仿佛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徐徐消失。
“水沢萤!”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