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野凪远远看到许久不见的人影,“浅桐?”
“这里,快过来啊。”
笑容灿烂的浅桐美乃莉朝他挥手示意,宽松的衣袖自然向下露出光洁白净的手腕。
见目标缓缓走来,她背起了双手。
这期间发生所有事情都不及弱者展露原谅的态度更令她屈辱。
浅桐美乃莉清楚明了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这种人明白自己本身不堪一击,所以只能以群体的形式出现,他们的力量也只够欺凌弱者。
权力行使的展示方式就是欺软怕硬,她想。
随着椎野凪的慢慢靠近,她背后的手指轻轻勾起。视觉死角里的几个保镖鱼贯而出,强硬簇拥少年到无人的角落。
保镖退回身后,椎野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站起来,立刻。”浅桐美乃莉平静地命令道。
椎野凪不由地感到害怕,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在学校被浅桐美乃莉一行人欺负的时光。过往的恐惧袭来,他迅速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尽管这些天他已经长得比浅桐美乃莉高出一截了。
浅桐美乃莉拍拍他的肩膀,“只是开玩笑啦——这次你也会原谅我吧?”
椎野凪为这句话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回答是因为讨厌我吗?我有点不爽了哦。”
眼见浅桐美乃莉要给保镖们交代任务,他只好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听不见。”她环抱着双手,不耐烦地说。
倍感屈辱的椎野凪大声重复喊出原谅的词句。
浅桐美乃莉嗤笑一声,“可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原谅我?”
她向后退出包围圈,招手让保镖们上前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弱者。
肩膀被用力钳住、喉咙被手遏住、皮肤迎接着拳头,他眼中的世界变得模糊。
落入无法挣脱的痛苦中的椎野凪听见加害者在告知他接下来应该如何,“你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父母吧?朋友之间开个玩笑而已啦。”
她威胁道:“当然,除非你不想上学了,反正你转去的盐中学教学条件也一般。”
……
浅桐美乃莉看着倒地哀嚎的人,嘴角不由地愉快上扬。
可这还不够,她的笑容蓦然垮下道:“以后我们要经常出来玩啊。”
背后投来的黑暗笼罩了浅桐美乃莉,她抬起手指点着额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穿越这回事。
铺天盖地的阴影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再度回想起上次记忆浮现的后续。
有关野口裕次郎……她可没有杀人。
“随便你吧,这个世界讨厌我的人太多了。”浅桐美乃莉停在了半路了,她突然觉得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生气的自己很好笑。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她上上下下的扫视野口裕次郎,“好像一只蟑螂哦。”
她的语言激怒了这个“脆弱”的少年,男性控制不住自己施暴**的时候总说自己是脆弱的。
浅桐美乃莉说:“别碰我,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你爸爸上班的公司……”
她瞧着恢复理智的野口裕次郎,这不是能控制嘛,不忘好意提醒道:“明天记得带蜘蛛来学校哦,记得捉一只大个头的。”
浅桐美乃莉回到家,爸爸又开始说爱她,可除了语言没有给她任何的感情。
他对妈妈也一样,除了一张能展示爱意的相框。
第二天,她没有看到野口裕次郎。
身边是一群和自己一模一样以欺凌弱小为乐的人。
浅桐美乃莉趴在桌面上,厌烦的情绪积攒成疾。
如果我是个善良、正义、个性温和的人,会怎么样?
她闭上眼睛。
一部分心理学者说,人类的灵魂仍旧储存着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暂时取缔了今世的存在。
灵魂从未改变。
……
她眨了眨眼,街道的灯光闪烁、阴风阵阵,浓黑的暗影遮盖了目光所及之处,阴森凶恶的恶灵以神经质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浅桐美乃莉低下头,看见自己与别人的影子已经彻底被黑暗吞噬。
保镖们纷纷倒下。
“为什么这么生气啊?”她望着最上启示语气轻松地提问。
眼珠灵动地来回转动,微透的蓝色虹膜是那样柔软梦幻、美丽。
“哦,因为我是人渣,但这都是你的错吧,”浅桐美乃莉推卸责任道,“虽然得感激你让我出生,但都是你害的。”
言谈间她越发确信理由的正确性,“最上启示,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可眼看恶灵越来越愤怒,眼下一片阴鸷的漆黑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没有“任何错误”的浅桐美乃莉也为此感到害怕。
她想了想,让泪水浸湿眼眶,眼泪不断往外涌出,“我再也不这样做了,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对不起呜呜……”
大片的阴影微微抖动。
他看起来有些悲伤。
浅桐美乃莉偷看恶灵的反应,才发现对他装哭也没用,恶灵还是那么一副恐怖怪异的凶相,看起来阴沉得可怕。
她举起手背抹掉眼泪,纤细手腕晃荡在空中,本该存在的红绳消失了。
“真是铁石心肠的恶灵,说实话,你死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假装成同龄人也很恶趣味,不过你知道那个谁去哪了吗,被你吃掉了吗?哇,那个人真的很讨厌,”浅桐美乃莉耸耸肩道,“不过你活了这么大的年龄,思维方式还这样简单和极端,怪不得最后那么悲惨的死掉了。”
“真可怜。”她眯起眼睛、咧开嘴朝最上启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充满恶意。
恶灵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脱去了人类的外形,回到更原始的状态。
浅桐美乃莉的灵魂从胸腔抽出,整个人瞬间倒地。离开身体的灵魂挣扎在恐惧、惊恐、战栗中,她想要逃离到来的命运,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身形扭曲变形的暗红色恶灵吸收,成为他体内力量的一部分。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碎裂声。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穿越了,怎么讲呢,真的很像穿成了肉罐头里的一坨肉。
恶灵、怨灵们像肉泥般搅成一团,拥挤不堪地挤压在一起没有任何的空隙流出。其中每个狰狞的灵们都在发出声音,反复述说自己的痛苦,即使是没有缝隙的现状也不忘互相伤害与啃噬。
荒唐得可怖。
她却被一只丑陋怪物模样的怨灵紧紧抱在怀里保护着,听声音是一个女人。
怨灵还不停地在她耳边说:“我可以不爱你吗?他们说每个妈妈都得爱自己的孩子,但我可以不爱你吗?”
“欸?”
怨灵不会理会她的回答,只是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很爱你,但也不愿意爱你,你明白吗?”
“哦。”
女人的面颊像消融中的蜡烛,两行眼泪融化,“我很年轻的时候觉得可以为了爱情付出一切,但最纯洁最伟大的爱情背叛了我;然后我将所有的心思投入工作,可年龄上去后一下子就没有角色了,那些说爱我的粉丝再也没见到;我以为结婚就能幸福,更糟糕了,我想要挣脱婚姻但结果都一样,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幸福。”
“那个……”
怨灵突然激烈的控诉起来:“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去死,你是我生的孩子,你说过最爱妈妈。”
刺激后是平静,“我可以不爱你吗?你也不必爱我。”
如此一再反复述说。
周围所有的恶灵、怨灵都差不多,所有的灵都很痛苦。它们似乎永远都在恶性循环,似乎没有任何办法,只有无力,只能陷入深深绝望。
终于等到女人话语的间隙,她将想法说出口:“可你已经死了啊,不该留念从前的世界了。”
她的话语没有引起任何反响,就像抛向大海的小石头被海水透到被淹没。
她只好看向外界,周围一片血色的桎梏。
……
浅桐正志在别墅内修建了一间单向镜面的监视房间,床头的墙面装饰了满面的绿色植物用于改善居住者心情,床脚堆积了大大小小毛茸茸的小熊玩偶。
心理医生走进房间。
他再也没有走出来,天花板上留下一摊无法被去除的红色污渍。
她发觉周围的场景偶尔会变换,会出现一个黑发黑眼男人,而这群叽叽喳喳聒噪不停的恶灵们是男人背后承受起的负累。
一般这时候,那团恶灵们会变得相对乖巧,不再互相吞食,虽然嘴上依旧反复说自己的痛苦。有趣的事是它们还会争先恐后地挤到男人耳后述说悲伤,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最上启示给吃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给吃掉了。
不过他这样越吞噬,背后的负荷越重,自己不就越痛苦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最上启示要这样折磨自己。
个性温柔的浅桐美乃莉想,反正都被吃了,做点好事吧。于是努力游到靠近对方耳边的地方,“你不要再吸收恶灵,已经超负荷了,这样下去你会坏掉的呀。”
可那些恶灵也在说,她的声音不得不夹在它们中间。
出神中的最上启示烦躁道:“闭嘴。”
浅桐美乃莉:好凶,游回去了。
女性怨灵再度找到浅桐美乃莉抱住,轻拂她的头发说:“爱只会带来痛苦。”
“刚刚是谁在说话?”最上启示忽然又问。
恐惧的恶灵团们把刚刚说话的灵们都给推出去,怨灵有些不舍得她,但害怕的本能占了上风。
浅桐美乃莉像脱离鱼群的沙丁鱼,轻轻落地。
“你干嘛吃掉我啊?”她抬起头问,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最上启示哽住。
半响,他深深叹气,“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