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冴]第一片雪花 第3章 Chapter Three, Side Sae

数月前，新世界11杰集训基地。

西班牙冬季的寒风丝毫不逊色于日本。冴在基地大门口，朝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活动了一下肩颈，顺带仰望着天上的繁星。马德里郊区的某种本土昆虫持续发出恼人的叫声，冴有些后悔只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心里犹豫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是否应该回一趟宿舍再拿两件厚衣服出来。

就在此时，他发现夜色里，中巴车的灯光正沿着盘山公路向山顶靠近。

冴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抬了抬下巴俯视着光点，那是一种在期待着什么的姿态。

五分钟后，洛伦佐拖着皮箱下了车：“我来加入你们，OK？”

冴的眼神终于暗淡了下去。

今早，凯撒说有最新消息，新世界11杰要迎来最后一位新成员，然后就组队出征。

他下一句就是：“冴酱，你又开始了哦？”

凯撒那个大嘴巴总是到处传谣，说冴眼巴巴地等着这里新人，然而，这并非空穴来风。运动员对肌肉群的活动尤为最敏感，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所以凯撒一度非常奇怪，每次有消息说新世界11杰要招纳新人时，冴表面不露声色，后背的肌肉却紧绷了那么一度，尤其当新人是前锋的话，就会是两度。

凯撒把这理解为兴奋的表现，把原因归咎于现在教练让他和冴当双前锋的相性并不符合冴的心意。

冴狠狠地剜了凯撒一眼：“先把和家里那条狗的关系处理好后再来管闲事吧，水母皇帝。”

凯撒笑而不语。得罪了冴对他来讲没好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冴在等一个谁的到来。

一个可以和他一起完成梦想的前锋的到来。

“叫我洛伦佐，OK？”寒风中，洛伦佐敏锐地察觉冴虽然是整座基地里唯一一个站在门口欢迎自己到来的人，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名为“欢迎”他的情感。

冴报上自己的名字，拉过洛伦佐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路沉默地领他到了宿舍。

“你其实并不欢迎我，对吧，”在冴离开他的卧室之前，洛伦佐也直言不讳了，“日本人都像你这样两面三刀吗？”

冴背对他举起左手，摇了摇黑白手环，用标准的英语回答：“我不惹你，你也别来惹我，洛伦佐。”

当晚，冴失眠了。

凯撒猜对了。11杰的名单今天落定，而他想要的那个人没来。冴盯着天花板，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已经在海边很明确地要求过凛了，“我只是先行一步，你也要来”，凛也答应了，那么，凛就不会忘记这个约定，凛一定会来。

难道凛找到能替代我的家伙（混账）了？

不，除了我（糸师冴），没有人能满足你（糸师凛）！

冴从来没把凯撒那个自傲的家伙放在眼里。只要凛来了，凯撒该滚哪里滚哪里去，什么教练的安排、球队的配合，通通都是耳边风。他现在只不过是为了等凛才勉强和凯撒之流凑活踢而已，如果没有凛，如果没有凛……

来的人不是凛。

冴烦躁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从十三岁到现在的每一天，整整四年，冴在球场上无数次地推测，现在凛多高了？腿多长了？屁股有多少肉了？几乎每过一个星期，冴的数据就要更新一次，他根据这些信息判断自己该给这么大的凛传什么样的球，使自己的脚法尽可能地精准，针对凛的每一种体格冴都设计出了不同的落点。

于是很快，冴身后点燃起一组组数字，球场的每一寸草皮上都有一个不同的凛存活于冴的想象之中，布满整片绿茵。

在那里，凛接住了所有冴传来的球。

凛定义了冴的空间。

黑暗中，冴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把新11杰计划负责人从睡梦中薅起来，要求和自己的经纪人通话。电话那头的经纪人从包里翻出了冴的护照，推了推眼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过期的时间，不过他虽然一头雾水，还是先帮冴圆上了这个谎，把护照过期的日期提前了一天，瞒过负责人，把冴带回了日本。

飞机上，冴坐在靠窗的位置。

翻阅回到手里的手机，“可爱的凛”那一栏的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四年前。冴很严谨地谷歌搜索了一下手机长时间关机是否有丢失消息的可能，在得到“否”的答案后，把手机收进了上衣口袋。

他真的要回去看看凛在搞什么鬼了。

马德里的天空飘下第一片雪。

→→→

飞机落地后，冴打发掉经纪人，根据街区的目击情报找到了凛。

“他为球队效力了？”冴听说时微微睁大了眼睛，“哪一支？”

对方说出了凛球队的名字，搓着手补充道：“那个球队的中场很厉害呢！”

和马德里的繁华不同，镰仓的级别只够得上一个小镇。凛在一片破旧的拆迁房之间傻练，独自对着球门射来射去，而冴就站在他身后的栅栏外，看着他毫无建树的毫无新意的还是那么好懂的射门轨迹，证实了凛在球队里确实受人传球。

也就是说，凛在他的球队里，找到了替代冴的家伙。

凛不需要哥哥了。冴垂下眼帘。

也是啊，冴是在十三岁的时候被球探挖走的，凛不仅天赋比自己高，今年都十六了，有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还没有在世界崭露头角，除了没把和自己的约定好好地放在心上之外，没第二种解释了。

冴望着大雪，有点想哭地想，他果然被弟弟抛弃了啊。

世界的残酷不源自于对手的威压，而在于它太过广大，你眨了眨眼，就跟丢了我。

“世界真是宽广啊，”在凛叽里咕噜的寒暄后，冴上前一步，暗讽道，“还存在着比我更厉害的人。”

“诶？”凛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突然说这个？”

——凛，你在心虚吗。

冴心中忽然涌出一个残忍的想法，为了凛，他或许可以牺牲掉前锋的位置：“我改变梦想了。我不打算当世界第一的前锋，而是世界第一的中场。”

不就是喜欢被人传球吗，那我就当中场好了，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们的梦想，那就一起坠落到地狱去好了。

“不是说过要一起奋斗的吗……”凛慌张地说，“不是说‘成为仅次于我的球员’的吗！”

——连前面“你也要来”的小约定都没完成，谈何成为世一世二锋的大约定呢。

“所以我踢中场，”冴再次强调，“你作为前锋去争夺世界第一。”

凛彻底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大吼：“我是世界第一前锋的弟弟！”

——我不是世界第一前锋。

——也就是说，不是你哥哥。

——你是这个意思吗。

“球场如战场，”球技好的人才有权利让人言听计从，“如果我赢了你，我们的梦想就在此终结。”

冴和凛开启了1v1的战斗，凛被压得一边倒。

“太温吞了。”

面对我，你连一丝激情都拿不出来吗。

“我不在的四年里，你在日本究竟干了些什么？”球进了，冴拣尽了人生中所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语，他把嗓音压得很低，生怕自己稳不住声线，“你只是碰巧运气好投胎做了我弟弟而已，不能踢足球的你，毫无价值啊。”

是凛先抛弃我的，是凛先没来找我的。

既然你无情，也别怪我无义，可是为什么，眼眶里有源源不断的水珠落下来。

冴再也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这样真是难看，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一次次地幻想着凛来找他，甚至被凯撒看笑话，被洛伦佐戳破心思，为的不是别人，而是人生的前十三年中自己手把手带大的亲弟弟。

“滚吧，凛，”在眼泪落下之前，冴拖过行李箱转过身去，说，“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了。”

在球场上，雪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或者，永远都不会停止。

冴和真正的凛，隔了四光年的距离。

那天晚上，他和凛决裂了。

→→→

当晚，冴刚办好酒店入住，就接到了史纳菲的电话。

“稀客啊。”冴接通电话。

“冴酱？”说话的是洛伦佐。

原来是洛伦佐醒来后发现冴那边人去床空，便欠了导师人情要来了一部手机，自费给冴打了个国际长途。

“什，咳，什么事？”冴问。

“我排第五，你排第四，前锋除了凯撒和洛基还有剩一个位置，今天之内再不回来的决胜的话名额我就拿走了，OK？”

冴干脆地回答：“行。我改踢中场了。”

洛伦佐愣了一下，脱口而出：“Are you OK?”

虽然他刚认识冴半天，其中十个小时还是在睡眠中度过，但即使在基地门口被冴甩脸色，洛伦佐依旧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他能感受到冴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冴自负如凯撒，犀利如洛基，这是流浪汉常年在街头观察行人们锻炼出的能力，百发百中。但现在对话的那头，洛伦佐感受到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

冴也一愣：“哪里不OK？”

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居然在向一个陌生人询问看法，充分说明自己最近多么不正常。

洛伦佐想了个接地气的比喻：“你之前是臭屁少男，现在是复仇王子。”

“胡言乱语。没别的事的话挂了。”

“哈哈哈……”在冴放下手机之前，电话那头朦胧地传过来其他人的声音。

冴的额头顿时弹起一条青筋，粗声骂：“金牙暴发户，你他妈的开了免提？”

凯撒凑到手机麦克风前，幸灾乐祸地拖长调子，回答道：“是负责人要求的哦，冴酱。”

洛基连忙转移话题：“冴，既然你听到了，我就顺便告诉你两个消息：首先，你经纪人露馅了，新世界11杰负责人要你在日本开一场表演赛，他们抽成百分之三十，合同过几天到。第二，有一个叫绘心甚八的日本人联系我，希望我能为即将拉开帷幕的‘蓝色监狱’计划担任五场前锋虐待员的角色，我看了企划书后觉得还可以，而且，发布会好像就在你酒店……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帮你家那位看看。”

“表演赛没问题。第二个……知道了。”

冴说完，通话那头迟迟没有传来下一句话。

“怎么，话费聊一半欠费了？”冴问。

洛基、凯撒和洛伦佐都抽一口冷气，异口同声道：“你知道你轻飘飘一句‘知道了’印证了我们这几天传的多少八卦吗，冴酱？”

冴面部肌肉抽搐，果决地挂断电话。

好吧，其实比起冴没有当前锋的天赋，我更愿意相信冴转中场是因为他在赌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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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Three, Side S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