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和从前依旧没有什么不同,但也有所改变。
比如席巴开始经常给她打电话,或是直接来家里找她,顺路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书籍。
爱丽儿的工作经常会随着重案调研团的加班而加班,而席巴来找她的时间也不定。
以至于在某段时间里,爱丽儿半夜回来时经常能够看到在门前等待了不知多久的席巴。
到最后爱丽儿干脆给了席巴一把自己家里的钥匙,让他过来时直接进屋里休息,并且重新给他腾出一间屋子布置了他的客房。
不过席巴却少有过夜休息的时候,他来找她似乎更像是朋友间的来往交流,偶尔问她一些工作或指点一下她的念能力。
然后就像当时还在揍敌客那样,一人坐在屋子的一边安静的各自看书。
或者是跟她说一些其他国家的风俗见闻。
因为职业原因,席巴去的国家远比她要多。
虽然席巴讲得平铺直叙,但却架不住故事本来就有趣,以至于现在每天爱丽儿最期待的事就是在回去的时候能够在客厅里看到席巴。
直到某天芙蕾雅忽然来临。
接到芙蕾雅的电话时,爱丽儿正在工作,听说是芙蕾雅找她有事,伊万诺很爽快的给她批下了假期。
爱丽儿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芙蕾雅正躺在三楼的客厅里,手里还拿了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呦,爱丽儿!”躺在沙发上的金发女人挪开书,对她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
爱丽儿一边在客厅里寻找着芙蕾雅在电话中说的那位伤患,一边看着芙蕾雅疑惑道。
“芙蕾雅,你不是说基裘师姐受伤了呢?”
爱丽儿是在电话里听到芙蕾雅说,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姐基裘受了伤,需要她帮一下忙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芙蕾雅闻言脸上带出了些古怪的神色,挥手道:“停停停,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什么敬称,你直接叫基裘名字吧。”
“不过基裘现在不在这里啦,我让她过来,她说要养伤,在家里不愿意来,所以你可能要再请一次长假,咱们一起去一趟流星街了,你那边会不会不太方便?”
爱丽儿摇了摇头:“还好,最近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案子,应该可以请到假期。”
“不过我并不是医生,基裘的伤势我有什么能帮到的地方吗?”爱丽儿困惑道。
芙蕾雅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放心,不是让你帮她疗伤和帮忙,那只是托词而已,是托词。”
她对爱丽儿狡黠地眨了眨眼,忽然放低声音道:“我是来带你去见见我们回家的另外一个条件。”
“回家的另外一个条件?”
芙蕾雅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点了点头,掰着手指给她算道。
“席巴,还有基裘都是我们回家的条件之一,是绝对不能交恶的,当然刻意的交好也不用,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席巴你已经认识了,这次就是去带你认识认识基裘,到那里也不用太拘束,当普通人对待就好。”
不过想到基裘动不动就飙高音的性格,芙蕾雅紧接着又补充道。
“当然,基裘这个孩子稍微有点容易情绪激动,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被吓到就好。”
“嗯嗯,那我这次过去需要带什么礼物吗?”
“礼物?”芙蕾雅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转,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找点灵感或是能直接拿去送的东西,但在扫到书架时视线却停住不动了。
“咦?”芙蕾雅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向了角落里的书架,然后抽出几本翻了翻,转头对着爱丽儿问道。
“这好像是……桀诺他们家里的书吧。”
芙蕾雅的记忆力很好,曾经有段时间她闲到发疯的时候,就开始寻找各种遗迹,期间好多次去揍敌客家翻书找线索。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几本好像就是当时揍敌客家收藏的遗迹笔记之一。
“你也喜欢这种书啊。”
爱丽儿看了看芙蕾雅手上拿的书册,点点头:“嗯,里面的故事都很有趣。”
“哈哈哈,只能说我们不愧是师徒,喜欢的东西都一样!”
芙蕾雅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为是爱丽儿去揍敌客家里学习的那段时间里带出来的。
“算桀诺有良心。”芙蕾雅懒洋洋地轻哼了一声。
完全不明白‘桀诺家的书’和‘桀诺有良心’这两者是如何牵扯起来的爱丽儿有些困惑,不过她更困惑的是——
“芙蕾雅,你和桀诺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说他呢?爱丽儿有些疑惑。
芙蕾雅只看爱丽儿的表情,就知道这位还没有遭遇过社会毒打的纯洁未来人在想些什么。
“爱丽儿啊。”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爱丽儿的肩膀:“你还是工作的时间太短,不够了解社会。”
爱丽儿不解的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芙蕾雅语气沧桑:“就是没被社会教做人,被‘朋友’毒打过的意思。”
“……朋友,打人吗?”爱丽儿一脸懵。
这两个词是怎么连上去的?爱丽儿表示震惊。
看着爱丽儿的样子,芙蕾雅也不是不能理解,根据爱丽儿零零碎碎的一些表述,芙蕾雅也能够推断出爱丽儿那个时代的情况。
没有亲情——大家都是树上结出的果子,落地后国家统一抚养教育,单独领养的条件比登天还难。
没有爱情——出生即带先天情绪稳定基因,后续也一直被教导不可以有过激疯狂的感情,于是爱情也被pass。
唯一能够存活下来的就只有友谊,然后还被反复教导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巴拉巴拉。
这就是爱丽儿社会的‘大同’,每个个体都没有自己的**,不争不抢,足够善良,诚恳待人,然后科技还十分发达。
芙蕾雅十分钦佩,但并不向往,她是个喜欢追求刺激的人,那样如温水一样的社会并不适合她。
这也是芙蕾雅十分心痒未来的全息游戏,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跟爱丽儿去她们社会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那里对待犯人的做法居然是利用全息构筑脑中世界,将犯人按着他所喜爱的生活模式投放进去,然后永远禁锢起来。
这哪里是惩罚,这简直就是奖励!
当然芙蕾雅的这种危险发言,立刻就被爱丽儿严肃制止了。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思维模式差异之大。
因此芙蕾雅不得不跟她解释,他们那个世界的朋友与这个世界的朋友其实并不相同。
“按照你们那个世界朋友的标准,那放到这里,只有‘挚友’才能符合。”
“这里的‘朋友’是十分廉价的,就像你们同事之间哪怕只是稍微熟悉,也可以被称为朋友。”
“而且由于大家把不管什么样的垃圾关系,都拿‘朋友’的名头来称呼,所以朋友间的深浅很复杂。”
“像这个世界的‘挚友’,是非常少,而我和桀诺间的关系大概比挚友要差得多,只能看在交往的年份上勉强算个‘老友’。”
“而且他们揍敌客家对‘朋友’的理解,和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
芙蕾雅还没有忘记伊尔迷当时那‘揍敌客’不需要朋友的宣言。
更没有忘记全家除了奇犽外,都不把外人当人看的特性。
说到底除了家人以外全是利益关系。
“揍敌客家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没有朋友的,除非你能带给他们利益,就像我和桀诺一样。”
“一旦我们间牵扯到什么利益,桀诺只会先考虑争抢中他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一旦觉得值得,就会不留余地,才不会看你是不是朋友。”
“如果对我留手退让,那也只能是因为留着我这位‘朋友’,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这就是揍敌客家一直以来教导的理念,他们口中的‘朋友’是实打实的听听就算了,不然席巴和基裘两个,我怎么会舍近求远,选择从基裘入手?”
芙蕾雅把书随手放到书架上总结道。
“所以不要因为他们给你的那一点点好,还有所谓的朋友关系而遮蔽了眼睛,那只是他们放在你身上的投资,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爱丽儿听完后难以言说自己是什么感觉,她还在努力消化芙蕾雅所说的这种披着‘朋友’外衣的奇怪关系。
“原来你和桀诺是这样的朋友……”爱丽儿的心微微收缩了一下,喃喃道:“那席巴呢?”
芙蕾雅正背着她靠在书架上,一边翻书一边在心里吐槽书里至少有一半都是不符合事实的,听到她的问话也只是随意道。
“当然也跟桀诺一样,不,他好像还不如桀诺。”芙蕾雅抽空回忆了下动漫的剧情摇头道。
“好歹杰格有个尼特罗,桀诺有个我,席巴好像并没有什么朋友。”
“有的,我们之间……”爱丽儿顿了顿,但想到自己与众不同的三观,最终还是在要说出的话语前加了个不定词:“可能是朋友。”
“哦……等等!”芙蕾雅忽地转过头惊讶道:“你们之间是朋友?什么时候的事?”
爱丽儿回忆着她与席巴之间第一次出现‘朋友’的场景,抿唇含糊道。
“第一次是在海岛我和他被一起带走那次,后面我去他们家补习的时候也是,席巴会帮忙教我桀诺漏过去的知识。”
因为中间还涉及到项链的时,爱丽儿没有跟芙蕾雅说的太清。
而且她的脑子也被芙蕾雅的话语搅得很乱,只能随意挑一些模糊的点来说。
于是在芙蕾雅听来,事情就变成了席巴因为她和桀诺的关系救了爱丽儿,爱丽儿因此觉得席巴已经属于朋友范围。
后续桀诺和席巴一起教爱丽儿的时候,两人可能分工或是怎样又让爱丽儿有所误会。
芙蕾雅想到自己和爱丽儿初见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只是救了爱丽儿一次,并且透露出一点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爱丽儿就倒豆子一样傻傻地把自己那边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芙蕾雅叹了口气,看着爱丽儿有些难过的神情,慢慢合上了书,无奈道。
“抱歉,爱丽儿,虽然这样说可能让你很难过,但他们家的特性就是这样。”
“而且朋友和利益纠缠在一起在这个社会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芙蕾雅绞尽脑汁的安慰道。
“只要不把我们最大的秘密告诉他们,其实怎样都可以的,席巴也好,桀诺也好,他们对你好,你直接接受就好,其他的事情会由我来解决的!”
爱丽儿听懂了芙蕾雅话语中的意思,芙蕾雅是让她放心接受那些好意,关于代价方面的事情会由她来复负责和解决。
一时间爱丽儿又想到了席巴,但同时芙蕾雅说的话语也让她控制不住去仔细的思索他们间发生的事情。
说实在的,爱丽儿无法判断她和席巴之间所谓的友谊掺杂着多少利益,但却从回忆的边角里模糊察觉到了这段友谊似乎并不如她想的那样简单和纯粹。
不过,这应该没有关系……吧。
爱丽儿不太确定的想着,然后为这个世界里繁杂的人际关系而轻轻叹了口气。
芙蕾雅忽然轻笑了起来,爱丽儿抬头一脸懵懂的看着她:“怎么了?”
金发女人斜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撑住脸颊,微微笑着看她。
念能力维持的容颜,让芙蕾雅如今看起来依旧如年华正好的少女般美丽,唯独她眼睛里的感慨与温柔让爱丽儿依稀看到了岁月赋予她的沧桑。
“没有什么。”芙蕾雅嘴角噙着一点笑意摇了摇头:“只是突然觉得爱丽儿也改变了很多啊。”
爱丽儿微微一愣:“……改变了很多?”
“是啊。”芙蕾雅站起来将手中的书放回到书架上,同时拐弯去门后的小冰箱,一边挑着冰箱里的冷饮,一边回应着爱丽儿的话语。
“你没有感觉到吗?你的情绪起伏比最开始刚见到我的时候好多了,而且也更愿意和人交流了,要是在最开始,你压根就不会问我这些问题,更不会为此纠结和叹气。”
芙蕾雅抛给她一瓶果汁,自己则开了瓶啤酒,靠在门边远远看着窗外发呆。
爱丽儿接过果汁,摩挲着玻璃瓶上逐渐生出的细小水珠,忽然开口问道:“芙蕾雅,我的改变大吗?”
芙蕾雅诧异的回头:“怎么了?”
爱丽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芙蕾雅,我的改变大吗?”
芙蕾雅看着她的神色,也跟着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认真的回应着:“应该算大吧,如果我当时见你的第一面时,你并没有对我隐藏的话。”
“……我那时并没有隐藏,后面也没有隐藏,所以我确实改变了对吧。”
芙蕾雅失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啤酒:“这是什么问题啊,人当然会改变。”
爱丽儿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道:“但这改变太大了,甚至有时候已经到了我自己能够察觉出来的地步。”
芙蕾雅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的看着爱丽儿,她现在大概知道爱丽儿想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爱丽儿看着她问道:“基础物质决定自我思想,这个世界离我们两人的世界都相去甚远,我们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那回去后的我们,真的还能适应我们原本自己的世界吗?”
爱丽儿的世界是去感情化的和平的大同世界,而芙蕾雅原本的世界纵使没有达到爱丽儿那种程度,可和平自主帮扶弱者的基调也已经确立了很久。
但这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这里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时代。
要么掠夺别人,要么被动的等人掠夺。
纵使现在的生活已然在表面上平静下来,但依旧掩盖不了遮羞布下的血腥的争夺。
已经习惯了鲜血与硝烟的她,真的能够在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吗?
‘咔嚓,咔嚓’
芙蕾雅一点点的将手中的金属罐捏扁,投到了中央的垃圾桶里,淡淡道。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芙蕾雅将视线挪到不言不语的少女身上忽然问道:“爱丽儿,你害怕改变吗?”
“……害怕?”少女闻言有些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了长长的眼睫轻声道;“或许吧,毕竟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未知的样子啊。”
爱丽儿抬起手掌缓慢转动,迎着光仔细看着上面的掌纹:“谁又能知道二十年多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啊。”芙蕾雅轻轻叹息:“不过改变已经发生了,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爱丽儿放下手掌看向在逆光处盘腿坐下的芙蕾雅。
女人正低着头,撑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慢条斯理道:“这又是另一个选择了。”
爱丽儿没有说话,芙蕾雅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你不同于我。”
“从前的我没有选,但是现在的你有得选。”
“所以呢,爱丽儿,这次你要怎么办呢?”芙蕾雅抬头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继续这种生活,让自己慢慢改变,还是退回到从前的样子,断绝一切的关系,将自己封闭起来,直到我们回家为止。”
“两条路,你要怎么选择呢?”
爱丽儿的沉默在芙蕾雅的预料之中,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沙发旁摸了摸女孩的头安慰道。
“没事,这才哪到哪,你有得是时间呢,而且现在正好请假了,你可以先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好好想一想。”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妥,但你们那个世界对人与人之间的要求确实有些奇怪和苛刻,你害怕改变后回去融入不了也是正常的。”
“不过想要在这个世界维持不变,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啊。”
“可……可我还是想要试试。”爱丽儿忐忑道。
“啊嘞,这就决定了吗?”芙蕾雅收回手叉腰惊讶道。
“嗯。”爱丽儿抿唇笑笑:“我想试一试回到之前的那种状态,如果真的失败了……那就再说改变之后的事情。”
芙蕾雅看着她脸上坚定的神色后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释然道:“确实,有条件的话,自然应该试一试,那就加油吧。”
“而且。”她忽地眨了眨眼,对爱丽儿笑起来:“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
“说一个秘密,其实相比于之前客气又有分寸的爱丽儿,我更喜欢眼前这个会笑会叹气的爱丽儿。”
“当然我只是随口说了句自己的想法,千万不要因为我这句话而动摇什么心思就是了……那你现在的工作要趁这个请假的机会一起辞掉吗?”
“欸?辞掉工作,为什么?”爱丽儿惊讶道。
“现在影响你性格最深的不就是你现在的那份工作吗?”芙蕾雅摊手道:“不辞掉工作,你怎么办?”
爱丽儿虚虚握了握手掌,并没有反驳芙蕾雅的话语。
因为一旦决定要断绝那样东西,过往的真相变不再有多么的重要。
爱丽儿心底清楚,工作确实影响了她一部分性格,使她改变更多的却是席巴。
“先让我一步步来吧。”
“好吧,随你喽,但辞掉工作前一定要先跟我或伊万诺说一声哦,不然还没找到替补你就直接走了,他估计会气死。”
“对了,不要忘记去流星街的事,我明天来接你哦!”
随着余音扩散在空气中,芙蕾雅单手撑着窗户跳了下去,金发随着尾音在半空中跃起划出了一道亮眼的弧度,游鱼跃水般消失在了窗外。
爱丽儿抬眼去看,窗外正是晴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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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