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山海 第12章 第 12 章

全自动的窗帘安静地向两侧收拢，白色的天光泄露进来。从整面的落地玻璃望出去，可以看到后院被佣人修剪整齐的花草，海边白色的围墙和一片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湛蓝海面。

柯妮亚的房间在五楼，在海金斯家这一片低矮的建筑群中算是个能够向下俯视周围景观的好视角了，她从小就喜欢高的地方。不过再好的景色天天看就会变成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一块背景板，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站在窗边好好看过了。

此刻她看的当然不是自家后院的美景，而是藏在这些美景中的摄像头。

她爸妈都是很与时俱进的人，对尖端的技术很感兴趣，也乐意用各类技术解决生活中大大小小的问题。海金斯家的安防系统恐怕都不亚于总统住的那座白色宫殿的——至少在技术上。要想溜出去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够解决的事。

她知道唯一可以不动声色溜出去的办法，但有这个手段的人她现在却不能联系——伊路米肯定不会在离家出走这种事上帮她。或许是年龄原因，又或许是角色问题，她觉得伊路米和她那两个哥哥的立场是差不了多少的，找他的话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那么，还有可能的人选是......

人生在世果然还是要结交一些用得上的朋友啊。

“侠客，你是操作系的吗？”

她走到床边盘腿坐下，拨通了侠客的电话，顺手抓过床上摆着的泰迪熊娃娃抱在怀里。电话那头，对方措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猜对了。

“是吧？”她嘴角一弯，有些开心地追问到，低头用左手捏了捏泰迪熊软乎乎的小爪子。

“是是，怎么了？”侠客的声音有些无奈，他想起之前交手那次自己拉近距离的意图很快就被她识破，之后她就一直非常注意二人间的距离，应该在那个时候她就猜到自己是操作系了吧。

“那你的能力可以操/控多个人的行为或者意志吗？”她翻过泰迪熊，仿佛透过它在与他讲话。小熊有双漆黑温润的眼睛，眼距微宽，嘴是黑线缝出的一条弧度，看上去憨态可掬。“我不是要探听你的念能力，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要从家里逃出来哦？”侠客问到。他说话带点鼻音，听上去像是那种有些顽皮的小男孩，倒是和他那张脸很配。

“是啊，我想最好能不闹出什么动静地逃出来，这样等他们发现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跑远了，但我们家安防系统严密，不是很容易办到。作为交换，我送你一个特拉斯的微型无人机，你有没有兴趣？”她早从之前的交际中了解到他喜欢电子产品，对前沿的科技有十分浓厚的兴趣，于是很有把握地提出了这个条件。

侠客下意识一声“卧槽？”，她就知道他果然是很有兴趣。

虽然没有问他的念能力到底如何操作，但听完她的诉求他很有自信地说没有问题，她也就不疑有他地相信了。

晚上六点四十到七点是所有佣人换岗的时间，在这个时候溜出去最方便。对于从家里溜出去玩这种事她还是有些经验的，虽然那也就是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去找她。

她老实在训练时练了两小时，吃完午饭和哥哥打了个照面，回房间趁着休息的时间把电脑里关于《答案之书》的信息调整修改了下，又拿着不同颜色的笔写了几页笔记，写完后对折夹在书架上的一本书里。那本书比那一排其他书推得更进去些，虽然久不住人的房间天天有佣人打扫，一丝灰尘也没有，但长年累月被覆盖的地方还是比露出的那块颜色浅。她站在书架前看着那一小块被书遮出来的浅色长方形，知道哥哥一定会发现这里。

洗好烘干的衣服被佣人送回房间，佣人离去后，她走进堪比一家小店铺的更衣间里挑了套款式简单又好穿的衣服和便于长时间行走的运动鞋。在一排悬挂整齐的衣架上，有一件灰色的连帽外套比其他的外套都长出一截。她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看，记起是之前和伊塞克去附近镇上的老电影院看复古电影时候把果汁倒身上了，就穿了他的外套回来，佣人一篮整衣服一起拿去洗，洗完又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她也一直忘记还给伊塞克。

衣服的质感柔软而厚实，浅浅的灰色看起来很温暖，即使早已被彻底地清洗过，似乎依旧残留着他的气息。她犹豫了下，把它从衣架上取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好像被温柔地拥抱了一下。

準与她岁数差的多，在她有记忆以来他就是个“大人”了，平时在她面前几乎是一副家长的样子。相比之下伊塞克就与她是同个阵营的，他会包庇她，也跟她一起挨揍。在这个严厉的家族里，他近乎显得格格不入，而她是那么的需要他，因为他是惟一一个能够去寻求慰藉的对象。

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来，她捡起一只轻便的黑色小包，收拾了些应急物品装进去。

下午她像往常在家时候一样在阁楼上看电影，告诉佣人到点把晚餐送上来。一整天，她低调地就像个认完错在家低调过日子的人，让人完全看不出任何叛逆的念头。

六点三十五分，她从沙发上起身，拿上包，从阁楼悄无声息地下去。

六点四十一分，手机上收到侠客发来的“搞定”，她从连廊下走出来，三两步蹿进了灯火通明的后院。

***

这场出逃可见匆忙，她披着件过大的灰色连帽外套，单肩背了一只黑色小包，一路跑来脚下生风，眸光澄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生动。

“这小姑娘走来我就看到两条大长腿。”芬克斯头一次见到柯妮亚，倒没想到是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她身形纤长却不羸弱，看得出常年锻炼的痕迹，而且好像身手还不错哩。他环抱着胳膊咂了咂嘴跟飞坦感叹到，飞坦意义不明地闷笑了声。

库洛洛正在打电话确认飞艇票，见她招手，也高高的抬起左手挥了挥。

她轻快地跑到他面前，见他还未挂掉电话，指尖顶着他的掌心像八音盒里跳舞的小人一样转了个圈，停下来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她的心情想必是好极了，他还从未见到她这样放松地流露出笑意过，这个模样倒是很像那些街上常见的会因为买到喜欢的杂志或是甜品而欣喜万分的普通女孩。

他被这样带着期待的明朗笑容晃了晃眼，和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道谢后匆忙挂掉，低头对她说：“走吧。”

一辆天青石灰的丰田卡罗拉停在他身后。听他这么一说，飞坦和芬克斯转身打开了车门。

“我来开车。”库洛洛绕到驾驶座那一侧拉开车门。

“你坐前面吧。”侠客体贴地一笑，俯身钻进了后座。

海滩边的路不受晚高峰的影响，他们得以一路畅行。柯妮亚把胳膊靠在车门上，车窗开了条缝，风灌进来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散乱。后视镜里，那些她自小熟悉的家附近的街巷迅速向后退去，金色的落日不远不近地追着。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手腕。

库洛洛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后视镜中似乎是在发呆的脸。她的表情和平日里的站姿动态一般无可挑剔，不露一丝破绽。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善于伪装的人，不过从小散漫惯了，不是出于什么明确的目的的话平日里还是比较放松的；而她不同，她的放松似乎都是演的。

她立刻就察觉了，转过头去发出无声的询问。

库洛洛自然而然地说起接下来的行程，他们要坐飞艇去拜亚，另一名叫窝金的伙伴会在那边跟他们汇合，然后再一同开车前往克罗伊茨，那一代宗教气息及其浓厚的地带是禁航区，对出入境的管理也较为严格，需要从边境的沙漠绕过去。

“你家里的人不会追来吗？”他突然问到。

她拉起左手的袖子，露出空荡荡的手腕，对他一笑。他也回以一笑，心照不宣。她比他认为的更敏锐，洞察了他的每一次窥探，简直出奇地了解他。

“我把电脑里那些文件的内容稍微修改了下，就算他们想在找《答案之书》的路上拦我，也只会跑到别的地方白忙一场。”她垂下手，宽大的衣袖重新落下来盖住了手腕，语气是得逞的轻松。

到达达拉斯飞艇场的时候距离飞艇起飞时间还有近四十分钟，他们在美食广场吃了顿快餐，早早地排队登机。在飞艇起飞之后，她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因为路程较远，他们订的是有包厢的VIP座，包厢内有洗手间和茶水吧，两张三人座的沙发对摆着，中间隔了一张茶几。他们上飞艇的时候就已经七点多了，现在是夏季，夕阳还未收走最后一抹余光，他们飞行的方向又与落日背道而驰，如果飞行速度刚好的话可以看一场两三个小时的漫长黄昏。

浅聊几句之后，就没人再说话了，听歌的听歌，看书的看书，玩手机的玩手机，空气里只剩下发动机和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

飞坦去了趟洗手间，把手上的书放在茶几上。那是本画风阴郁又暴/力的插画书，图片里都是年轻甚至年幼的女孩子。书页被空调吹来的风翻回到了前一页，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口中衔着卷起的细长鞭子，脖颈戴着漆黑的皮质项圈，裸/露出的皮肤病态的苍白，像某种幼年的动物一样跪坐在地上，浑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眼前。

库洛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就正好看见柯妮亚的目光在那页书页上稍作停留，掠过了画中人的眼睛，然后无动于衷地转开了视线。

窗外橘色的光线在云层间发生了无数次的漫反射，柔软而细腻地透过玻璃窗晕染进来，她银色的头发被染上了一片暖橘，几缕细碎的发丝是像玻璃丝一样透明；脸颊被光照得粉红，光线穿透鼻梁薄薄的皮肤印出血管中的红光和微微透明的软骨，如同一幅画家手下精心描摹的油画，百转千回的笔触调匀种种色彩，铺出少女柔腻细致的肌肤和蔷薇色的唇，她与她的思绪在泛黄的时光里被暂停在画布上。

若是古典主义盛行那会儿的油画，画中的女孩会是矜贵的王公贵族，被许配给某国的王子或国王，带着家族的荣誉和珠宝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被送进另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然后或成为史书中被妖幻化的亡国王后，或英年早逝凋零成一朵令世人铭记的玫瑰。

但面前的女孩是鲜活的，她不会任人折下，而是会毒死每一个怀揣着恶意靠近的人。

对于这点，库洛洛丝毫不怀疑。

他们在飞艇上度过了一个格外漫长的黄昏。不过到达拜亚的时候还是彻底黑透了。现在是当地时间的晚上八点二十，虽然在飞艇上度过了四小时，客观上的时间只是过去了一小时而已。窝金早早地等在航站楼T3出口，脚下一堆空啤酒罐。

“哟，好久不见。”他见到他们，大剌剌地起身扔掉手上喝完的啤酒罐，挥了挥手。在看到柯妮亚的时候，问了句“新成员吗？”

“不是，算是同行的同伴吧。柯妮亚。”库洛洛的目光落在柯妮亚身上，短暂地停顿了下，又继续向她介绍到，“这就是窝金。”

柯妮亚抬起头望着面前硕大的窝金，下巴像只警惕的小猫般紧绷着，矜持而慎重地向他点了点头打招呼。而窝金低头看着这个小姑娘也觉得有些好奇——她站在那里习惯性地保持着一种攻守兼备的姿势，是常年行走在刀锋上的人才有的状态，但是又分明像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连皮肤都像是从未晒过烈日一般的牛奶白，看着可真是矛盾呢。不管她先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总归和他们这些人是截然不同的吧。

不过他这人向来没什么好奇心，反正团长说是同伴，那就把她当同伴对待呗。他曲着手指挠挠头顶“哦”了一声后就把种种困惑扑灭了。

几人前前后后地走着，走进了这个小镇渐渐浓郁的夜色之中。

做了一些微小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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