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还想跑?你想跑到哪里去?”
那个戴着一身黑的老女人追上来了,随随便便就把她从好不容易垒高的砖上扯下来,劲儿使不完的手拧着她的耳朵,像拖垃圾那样拖着她往森暗的宿舍楼走。
耳朵快要被拽下来了,火辣辣的疼,可她不能就这么屈服。今天是约定好的,爸爸妈妈要来接她回家的日子,她不能错过。
她已经在这冰冷的修道院待够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是虐待!要是被我爸爸看见了,他会打死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老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发出了森林老巫阴森恐怖的笑声,拖着她丢进了黑暗的小房间,叉着那三层肥肉的腰,恶狠狠咒骂着:“进了这里你还有爸爸?我告诉你!你就是被你爸爸亲自卖到这里来的!!他早就不要你了!”
“你胡说!!!!!我爸爸才没有不要我!!!!”
被戳到痛处,身体就应激似的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把那张恶臭的嘴给堵上,但她的力气太小了,还没接近就被推了回来。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价值,夫人早就把你丢酒馆里去了。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要是被我发现你再逃跑,我打断你的腿。”
“那你就打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迟早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杀了你!!让你永远闭嘴!!!!”
“哎哟喂,可真是吓死我了呢。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惹她生气,她就会磨着那丑陋的牙齿,左手提着裙子,右手拿起随便可以摸到的凶器——这次是倒过来的笤帚把,抖着她的横肉过来往她身上招呼,只有打个够才会停手。
以往或许她还会在那又肉又粗的手上留下两个牙印,或者是在那黑色的修女服上踹上两脚,但是她突然现在不想了。
可能是某句话刺激到了吧。
等她打累了,留下一口恶心的痰水,她就会走的。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如何能侍奉上帝。如果上帝真的接受她的侍奉的话,那上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想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来接她离开呢?本来约定好的时间是上上上……多少个上来着?
真是糟糕,难道她已经把和爸爸妈妈约定的时间搞忘了吗?其实不是的,只是她现在知道,现在不适宜想这件事罢了。
悲伤会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只有快乐方能短暂——这是她关禁闭得出来的真理。
书页受潮发霉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唯一的透光的小窗也被木框歪歪扭扭层层叠叠地封了个严实。疼痛在身体里肆意狂奔,时间一久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间废旧的图书室是不听话受罚的小孩的禁闭专属,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待,所以她和它的感情最为深厚。歇够了想爬起来去点蜡烛,手却摸到了滑滑腻腻的恶心的东西——是那个老女人的痰。
不讲卫生没有公德心的老巫婆。
她在心里骂着,手掌在地板上搓了几下,慢慢爬了起来,在黑暗中熟练地摸到了蜡烛所在地。受潮的火柴头很难划出火星,试了好几次,报废了好几根,才终于着了一根。
烛光渐渐把阴暗的房间照亮,但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乱中有序的小图书室,而是明亮温暖的卧室。
“你讨厌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她又坐到了骷髅人面前。爸爸妈妈最终还是没来接她,迎接她的是荒凉浩大的垃圾场。
爸爸妈妈?不说她都快忘了那两个人长什么样了。脑海中就只剩下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研究服,要么忙得脚不沾地的皮鞋和高跟鞋,要么坐着一动不动的背影。
爸爸戴眼镜么?忘了。妈妈是长发还是短发?也忘了。她的长相随谁呢?忘了。她的头发和眼睛是遗传谁呢?也忘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不,或许她还记得,会一直记得。
基裘是多么漂亮啊,像白天和黑夜交替时的大海,深邃又温柔。她的眼睛像星空,看一眼就会让人沉醉倾倒。席巴是多么雄伟傲岸啊,就像坚厚伟岸的枯枯戮山一样,坚实可靠,包纳万物,在他怀里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这里该多好。
“妈妈……”
睡梦中依旧在流泪的人带着哭腔呓语着靠了过来,缩在她怀里,像个白色小团子般。基裘看得满足极了。
不知不觉间,她在这个魔兽孩子身上已经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比起同年龄的糜稽来说不知道要多多少。
可就算是这样,她似乎也没有真正接纳她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了。
基裘满足地弯了弯嘴角,轻轻拨开凌乱的碎发,在那张小脸上亲了一口,安然入睡。
第二天,害怕被迁怒,糜稽一直缩在房间里,连早餐都不敢出去吃。咪可端着准备好的早餐去敲门,他也不敢开门。
“二哥,是我,咪可,我给你端早餐来了。”咪可又叩了两下门,还是不见里面的人开门,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转身正准备离开,门开了。
但是只开了一条小缝,连手指都过不去的那种。糜稽从夹缝中露出一只眼睛,胆战心惊地叫住了要走的人:“那个,咪,咪可…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嗯?二哥做了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吗?”咪可端着盘子反问。
“……我,我…”糜稽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咪可笑了笑,举起手里的盘子道:“今天的早餐有二哥喜欢的煎蛋卷,我让厨房热过了。”
确实是他喜欢的。
糜稽咽了咽口水,慢慢拉开门,唯唯诺诺地站着。看她真的没有要生自己气的意思,才敢凑上去说话。
“咪可,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二哥觉得我有哪里不好吗?”咪可把牛奶瓶递给他,转了个圈,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迷惑地问。
“你,眼睛肿着。”糜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她霎时暗下来的神色,忙不迭放下牛奶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要监视小咪可你的。你也知道,我不能不听爸爸妈妈们的话,他们让我……”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生二哥的气啊。”咪可打断他说,贴心地把电脑椅推到他腿边,按着他坐下,“二哥不用向我道歉,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不对。快吃早餐吧,煎蛋卷冷了就不好吃了。”
“呜呼,还是小咪可对我最好了。”糜稽感动得抱着人狠狠蹂躏了一顿才松手,看到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和衣服,又小心地帮她梳理好,免得到时候挨骂的还是自己。
她的课就这样结束了。不能再去上课,只能多花些时间和糜稽待在一起,又匀一些陪柯特才能把以往上课的时间消磨掉。
这样一来,她就不能再经常去外面了,也不知道奇犽的训练怎么样了。
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比莫和伊莱迫切又激动,不等人把鉴定报告拿过来,就自己过去拿了。
然而,去的时候有多兴奋,看到结果的时候就有多难受。
当看到最下面鉴定结果处鲜红的英文单词——FALSE时,两人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小咪可她……骗了我……”
粘着头发的A4纸轻飘飘掉在了地上,没有什么声音。
昨天领两人进庄园的女人弯腰把纸张捡了起来,夹进文件夹中,顺便把另外两张贴有照片的文件拿了出来,宣布了自己带来的消息:“这次任务仅有三天时间,请两位抓紧时间。”
她大概知道基裘是通过什么来掌控她的行动的了。
是嵌在带缔上的装饰壳。
图书室没有监控,席巴真的做到了信守承诺。
但是,基裘对她的掌控,应该也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吧。
对比之前的带缔,上面是没有做这个东西的,后来基裘送给她的带缔上都有这个东西,觉得不太对劲就剥开看了一下,被装饰壳盖住的那一部分已经被改成了监听器。
不知道是该夸糜稽的动手能力强呢?还是该震惊于基裘对她的控制欲。监视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所以事情过去了,基裘也没把这些带缔换掉,反而还把之前的都换成了改造过后的。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出不了门的她作用不大,戴着也无伤大雅。
比起监听器,她的背叛更让她难受。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伤害了家人的心,也骗了比莫和伊莱,席巴真的不惩罚她吗?基裘真的不生她的气吗?他们真的还把她当作家人吗?他们真的还会像以前爱她而不预谋抛弃她吗?
平静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就像妈妈送她去修道院之前会一反常态地给她做好吃的,还送她漂亮的小裙子一样,基裘会不会也正在谋划丢弃她这个养不熟的背叛者。
如果基裘有一天真的放弃她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明明一直渴望自由,渴望回家和海莉在一起的,为什么一想到会被抛弃,会离开枯枯戮山,会再也见不到揍敌客一家,就喘不上气的难受呢?
席巴说她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就连海莉也隐瞒。可是,如果她们知道了她的过去,还会像现在这样喜爱她吗?
一个连亲生父母都厌弃的人,怎么能得到别人的喜爱呢?
有只鸟在天上盘旋,不知为何落不下来,叫声凄厉,她隔这么远也能听见。
咪可抱着腿坐在地毯上呆呆地望着,就连地毯上的人何时醒了颤颤巍巍来到她身后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