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过头顶的位置,开始逐渐向西倾斜。
洛可可将视线从脚下深灰色细长的影子上移开,放回到了侠客身上。
自从自己抛出那个’谁知道’、’也许会’的回答,对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不可捉摸起来——也不是彻底一言不发,只不过去掉吃饭、采购装备等场合所需要的最小限度的交谈外,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沉默……
就这么又过去了几分钟,当街口的红灯亮起来时,洛可可突然喊了一声。
“侠客。”
听到她的声音,绿眼睛轻轻眨动两下后终于望了过来。
“嗯?”
“今晚我们要连夜赶路吗?”
“不,今晚还是找个地方早点休息吧。”
“好……”洛可可才说完一个字就发现侠客又收回了目光,“那么!”她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要留意下周围有什么通宵营业的卡啦OK或者漫画喫茶店吗?”
她想的是在类似这样既有单独房间又管理宽松的地方将就一夜,侠客却看了看两手提着的行李。
“刚才买东西的巷子后面好像有合适的酒店,先去那里打听一下。”
洛可可没有反对他的提议。
两个人都没有合·法的身份ID,而所谓’合适的酒店’通常和暗社会互通,做的就是像他们这样背景复杂的客人的生意,并不会认真检查什么ID卡,但是……
“想要悬赏金的地下组织也在到处找我,住酒店的话会不会暴露行踪?”
“那种酒店每天的客流量很大,应该只会注意那些符合条件的人……”侠客对洛可可耸了耸肩,“你现在的样子和通缉单上公布的完全不同,别去故意引人注目就行了。”
“我知道……”洛可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她的黑发被染成了金色,眼睛里也戴着绿色的美瞳,和侠客站在一起就像是两兄妹,确实跟萨黑尔塔政府描述的特征差别很大。
“那就走吧。”
红灯熄灭,绿灯却还没有亮起,但就在那一瞬间侠客已经走了出去。洛可可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能先匆匆追了上去。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会引发蜘蛛脑这么大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他很久都没有被人拒绝过了吧。
不管是动手以念能力操纵,还是花言巧语招摇撞骗,这位幻影旅团的情报专家有的是办法去达成目的,所以自己的no才会让他如此地生气,气到连念压都不藏一下了么?
一股寒意从衣袖下的皮肤表面跑过,洛可可默默地抚了抚胳膊……
“303、305,两间房住一个晚上……”坐在柜台后的老伯扫了侠客和洛可可一眼,“6万戒尼,先付后住,不收卡。”
“这是10万,不用找了。”侠客将现金放在柜台上推了过去,“还请麻烦将301也空出来,我妹妹睡眠浅,隔壁有人的话怕吵到她。”
一只皱巴巴的手伸出来收走了钱,跟着三把贴有房间号的钥匙被扔出了柜台。
“记得9点前退房,逾时按两晚的价格补钱。电梯在右边,谢谢光临。”
直到走进电梯,洛可可这才抬起从进入酒店后就一直低着头,打量了下四周。
电梯内的墙壁上贴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广告,这里的室内环境就跟那位前台老伯一样,非常的煞风景,感觉不到半点被欢迎的热忱。
不过这种漠不关心同时也意味着安全,洛可可暗暗地松了口气。
“三楼。”侠客忽然开口。
洛可可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双手,刚才并没有留意他是怎么拿走钥匙的,可是现在两只手上都拎着东西很明显不方便再去摁电梯按钮。
“好、好的!”洛可可照做,“那个……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
“不用。”
“但……”
她还没有把’但’字后面要说的话说出来,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电梯到了。”侠客继续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你的房间是302,先出去。”
“是……”洛可可走出了电梯。
走廊上一片寂静,整层楼里似乎除了他们就再没有其他住客了。她朝两边看了看,然后往左边走了过去。
“啊!原来301就是最后一间了……真奇怪,为什么前台不直接给我们301和303?是故意这么做想多收一点钱吗?”
“谁知道呢。”一向’乐为人师’的侠客却没有回答洛可可的疑问,不仅如此他还十分生硬地终结了这个话题,“呐,钥匙——拿去开门。”
对于他要么索性省略,要么就用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简称’你(きみ)’来叫自己这件事,洛可可感到既无奈又有些可笑。
不过如果’洛洛’表示蜘蛛脑的’好意’,那什么也没有空白和’你’代表的意思就是……
钥匙插进锁孔,有些老旧的房门被推开,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噪音。
洛可可先走进去一步,身后却传来了行李掉在地上的闷响。
“侠客……?”
她回过头却撞到了什么东西,同时耳边也响起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洛洛。”
浑身是血的女人走下了舞台。
她疲惫地推开后台化妆间的门,却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黑发黑眸,额头上缠着绷带的高个子面带微笑,而暗金色眼睛、鼻子以下都藏在骷髅面罩里的矮个子则没什么表情。
不过这两个人都长得非常好看,所以她并没有立刻赶他们出去,只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
“你们是谁?”
“你可以叫我团长,我的伙伴们都这么叫我。”库洛洛做了个邀请对方坐下来的手势,“我看了你的表情,很精彩。”
“哦?那你们专程在这里等我……是想和我玩一点余兴游戏?”女人身上只围着一件披风,不过她似乎根本无所谓是否会走光,直接在库洛洛推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算是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聊几句吗?”
“聊天?团长先生,你的癖好可真奇怪。”
“嘛……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呵呵,不过倒是挺有趣的,不知道你想和我聊点什么呢?”女人换了个姿势。她翘起细长的腿,披风下摆向两边敞开……
库洛洛脱下外套,很有礼貌地盖在了她的膝盖上,“我们可能会聊得比较久,小心着凉。”
“啊啦……谢谢你,绅士的团长先生,”
“不客气,其实我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库洛洛继续拿起桌子上的毛巾递给女人,“放心,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你一定答得上来。”
“是吗?”
女人随意用毛巾擦着脸上的血迹,浓妆被一起抹去,渐渐露出了下面意外清秀的五官。皮肤很白很细腻,黑眼睛也比在舞台灯光照耀下时多了几分水润透明的感觉……
注意到两个男人都盯着自己,女人妩·媚地抬手,将松散盘在脑后的头发也放了下来。
黑发因为盘得久了而有些卷曲,垂落在肩膀上和红色的斑斑点点一起,衬托得皮肤更白了。
“团长先生似乎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她说话时的声调轻轻上扬,就像是把钩子又刺又勾,“那我是不是应该先把衣服也穿起来呢?毕竟……由你亲手脱的话,会更有感觉吧?”
面对女人的暗示,库洛洛不在意地拉过旁边的椅子也坐了下来。
“我都可以,随你。”
“随我?您可真是好说话。”女人用指腹抹去唇角的口红,挑了下眉,“幽默、温柔、英俊……如果再有钱的话,那就完美得有点过分了呢。”
库洛洛温和地笑了笑,“我好像忘记说了,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付钱。”
“看来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了?”女人擦干净手指,随手将毛巾扔在了地上,“那就快点开始吧。团长先生,你想问我什么问题?”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用来杀死台上那只合成兽的是什么东西?”
“…………”
“唔——不好回答么?那让我来猜猜看吧。如果我猜对了,你就点一下头,好吗?”
库洛洛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支着手肘,看上去就像个心理医生——只是缺少了一件白大褂而已。
女人的笑意消失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刚好路过这里的旅人。”
“少拿这套糊弄我!”女人踢翻椅子站了起来,态度中透着对自身能力的信心。然而几乎是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阴冷的念压如暴雨倾倒落下,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飞坦哼了一声。
“团长,你那套行不通呢,还是交给我来吧。”
库洛洛没有回答飞坦的话,他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女人,看着对方在肆虐的杀意下发抖,语调却没有丝毫起伏。
“你可以选择……”他慢慢地说道,“是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现在就和我的同伴开始玩余兴游戏?”
侠客的胸膛很宽,体温很热,心跳也很有力。
但这一切都因为那声久违的’洛洛’,变得不仅不能让人心安,还格外恐怖起来。
洛可可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灌注了最大的念能力到胳膊上,想要先全力挣开对方的手臂……
“!……”
“洛洛,我虽然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但好歹也是一只合格的蜘蛛呢。”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侠客似乎是笑了一下,“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反抗,你太小看我了吧。”
“你、想、做、什、么?”
“嗯——让我想想……先亲吻一下你的头发,怎么样?就像这样……”
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头发上。
“然后,再亲吻一下你的耳朵?像是这样……”
湿润的触感沿着耳廓慢慢游走。
“……洛洛,把头抬起来。我还想亲亲你的额头、眼睛和嘴唇……”
洛可可没有动,直到侠客抱着她的手腕开始收紧才仰起脸看向对方。
“你说过的,不会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
“不喜欢的事……”侠客的绿眼睛就像一片雨林,苔藓在里面疯狂生长,阴暗又潮湿,“的确有人不喜欢、甚至厌恶做这些事,可是洛洛……你明明就很喜欢,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他语尾带着弧度,和最后一个字一起,干爽得仿佛夏天阳光般的气息也钻进了洛可可的身体里。
“唔……”
听见自己发出可耻的声音,洛可可愤怒地想要咬回去,侠客却先一步主动退了出去。
“别这么心急……”他轻声说道,“我为你准备了很多游戏,我们总能找到一种你愿意承认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