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困在飞坦造成的囚牢里动弹不得,他的眼神让你想起你们初见的那个晚上,凶狠的、意图咬断你的脖颈的眼神。
他并不是你收留的黑猫,他是遥远的通缉令上、和现在近在咫尺的强盗。
老师教你,对付一个人,首先要抓准他的**。
一个人做事必有动机,抓住他最深层次的出发点,就能拿捏住一个人的七寸。只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
但飞坦,他又表现得对一切满不在乎,你从来没弄清楚过飞坦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什么,你一直以为他只是将你这里当做一个临时落脚点,待到无聊就会离开。
现在他却问出你准备以外的问题,要一个你说不口的答案。
蹩脚的谎言必定会被拆穿,比起直接拒绝,飞坦更讨厌你说谎。以感情还可以再培养当借口也会惹他恼羞成怒,你进退两难,陡增的压力让刚刚被药压制下造反的肠胃再次蠢蠢欲动。你趁势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一把推开飞坦逃进卫生间。
抱着马桶吐个翻江倒海。
飞坦没穿拖鞋,脚后跟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跟着你来到卫生间,站在你身后,看你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你只得一味地压迫肠胃,让自己看起来悲惨一点,这样他说不定就心软不再逼迫你,至少能躲过这个晚上。
直到最后连一点胃酸都吐不出来,你精疲力竭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积攒爬起来的力气。被冷汗湿透的衣衫紧贴在后背,冰冷的瓷砖在夏夜透进刺骨的寒,难受得你想再吐一场。
陶瓷杯被放在你跟前,“咚”得一下,脚后跟砸地板的声音再次响起,离你越来越远。最后是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嘭”。
一连串声音消失,世界陷入沉寂,这个夜晚回到最开始应该有的样子,寂静无声。
你又躺了一会,厕所的节能灯白得晃眼,你伸手挡住刺目的光线。
最后一点了,做完这些,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至少这段时间得稳住飞坦,你不能前功尽弃。
你爬起来喝掉杯子里还带有余温的药水,漱完口磨蹭到沙发上。空调还是18度,室内温度冷得你发抖,你调高温度,盖上毯子。筋疲力尽的你终于陷入昏睡,在失去意识前庆幸自己活过一晚。
不知道关掉第几组闹钟,你终于有力气掀开毯子坐起来。
手机明晃晃的八点零七分和开机后百分之八的电量替你一次加满燃料,你开倍速穿衣洗漱,拿上冰箱里不记得几天前买的吐司就出了门。
你出门时,卧室门依旧紧闭,飞坦这个点照常还在熟睡中,要是醒了才叫反常。
好不容易踩点打上卡,到工位你才有时间看从昨天到家后就被你关机的手机,莉莎的消息和几十个未接电话涌上来把你淹没。
“海泽尔,现在不回来你这辈子都别再出现了!”
“我不管你在哪,马上回公司!”
“回电话。”
“来公司一趟。”这是丽莎最早的一条消息,在晚上七点半,公司下班两个小时后。你再了解办公室的下班时间不过,一般这个时间办公室的人都会走完,只剩你一个。
莉莎的消息从最近到最迟,看着她的消息倒着从慌张到平静,明知顺序应该反着看,你还是生出一种时间逆流的感觉。要是时间真能倒退就好了,你一定会在车站避开林北,这样飞坦晚上就不至于失控发疯。
至于最早的那条,早于莉莎消息轰炸前半小时的消息,则来自“露比酱是天”。
“忘了问,今天上线吗?”
你回一句:“没空啊昨天差点死了,先忙,尾款下班给你打过去。”,然后熟练地彻底删除网友的消息。
刚回完消息,斯嘉丽就敲你工位隔板:“海泽尔,莉莎姐叫你过去,挺急的。谁惹她啦?”
“不知道。”你看一眼手机,电才充到百分之二十一:“我昨天手机没电关机,回家和男朋友吵了一架,生完气倒头就睡也没顾上充电,现在才看到消息。”
“怪不得呢,今天都没闹钟叫你起床吧?你小心点啊,她心情不好。”斯嘉丽听到想听的八卦,提醒完你,就回自己工位坐下。看似在办公,实则始终注意着莉莎办公室的动向。
你拔下没充满的手机,敲开莉莎的办公室门。刚走进去,丽莎的表情就告诉你大事不妙。落地玻璃的百叶窗一直没有拉开,办公室全靠灯光照明,惨白的人造光线即使照亮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也留存不自然的阴影。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办公室里满是烟味,而窗户却关得严实。莉莎手边的烟灰缸里装满了抽完的烟蒂,而她的指间还夹着一根,满室的烟味几乎让人窒息。从烟蒂的数量,你也能看出来莉莎陷入了困境。
饶是在如此憋闷的环境里,看着莉莎慌神的样子,你心里反倒觉得畅快。但这只是个开始,莉莎已经一头栽进你为她准备的陷阱,再无翻身的机会。
自觉上交手机,和莉莎独处时你已经习惯进门就做这个,像被训好的狗。莉莎也一直很满意这点,说你是她见过最有眼力见的。
“你怎么回事?昨天我找你为什么不回电话?!”莉莎压低声音,质问你的声音嘶哑难听。
她死死盯着你,通红的眼球布满血丝,像一只被关在办公室的困兽,就连头发都盘得松松垮垮,和平日一丝不苟的样子大相径庭:“你今天为什么迟到?!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看来她昨天过得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你也跟着她做出一副慌张的样子:“发生什么了莉莎姐?我昨天手机没电关机了,家里出了点事也没顾得上充·······”
“我是不是说过你要24小时随叫随到?”莉莎撑着桌子站起来,目眦欲裂,声音还是压抑得很低:“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我和男朋友吵架了,什么都没顾得上·····”你表演出失去主心骨的惊恐万状,得益于你对这场面几万次的设想预演,你的表情瞒过了莉莎。
“我被诈骗犯盯上了,昨天他们假装弗雷泽急需用钱,从公司账上骗走一大笔钱。”莉莎摔进办公椅:“一亿三千万戒尼。”莉莎是弗雷泽亲信,偶尔弗雷泽私下需要用钱的时候,莉莎也会直接从公司账上给他打过去,骗子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这么多?可这不是马尔斯刚打过来的·····”你捂住嘴假装惊恐。
莉莎暴躁地阻止你说下去,她不想听到你再提醒她一遍那笔钱是什么:“我知道!”
弗雷泽游戏公司从推出第一款游戏《艾斯弗利传奇》以后,辉煌过两年,期间也不是没出过爆款。但在这之后,老板弗雷泽错误选择经营战略,公司在开发部门的经费没有保证的情况下,反倒选择大肆宣传新游戏。结果可想而知,新游戏的出品与玩家预期不符,必然造成反噬。
弗雷泽在这时候才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艾斯弗利传奇》,可惜这款游戏在发行一年后被他停止生产,其中原因不明。他声称这款游戏将推出续集,由制作组原班人马,其中也包括已经退居管理公司的他本人,参与制作。
这一消息一经放出就引起游戏爱好者狂欢,和你的嗤之以鼻。
结果不出你预料,《艾斯弗利传奇2》的评价远不如《1》,大部分人都认为《2》的玩法没有多大改变,而且剧情和《1》非常割裂,不过就是割玩家韭菜罢了。
公司股价一路下跌,直到后来弗雷泽重金挖来其他游戏公司的制作组开发新游,才逐渐稳定下来。
至于在《2》发行后就已经资金快运转不过来的公司是怎么有钱再挖制作组的,就不得不提及马尔斯,本地著名□□的首领。
暴利的游戏产业是□□再好不过的洗钱选择,马尔斯需要规模适中的公司洗钱,弗雷泽需要资金,于是一拍即合。
当然这些事不能在明面上做,弗雷泽将这些事交给公司成立初即在,且和他共享成立秘密的元老莉莎,莉莎又将你牵扯其中。
而被骗走的一亿三千万戒尼,其中的一亿一千万都是马尔斯刚“投资”进弗雷泽公司的。
弗雷泽当然拿得一亿一千万出来填补漏洞,但被诈骗的责任得有人背,不然马尔斯不会再放心和他合作。
“莉莎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装作六神无主,演好一个听话的职员,等她说出自己的打算。
果不其然,莉莎恩威并施,许诺你一串不见得有命消受的好处后,希望你做这只替罪羊。
你回答莉莎说你得再想想,面露难色,退出办公室。
见你从莉莎办公室出来,斯嘉丽飞快缩回工位,假装认真工作。等你回到位置上,她才朝你使眼色,请你去天台。
你指指电脑摊手,拒绝了她的八卦邀请。
请假一天留下来的工作就够你忙的了,你熟练地处理数据,表演出一副忙得没空思考的样子。你越不情愿背锅,莉莎就会越急,你要她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直到中午,你才有空去距离公司稍远的便利店买饭团,在便利店旁边的公共电话亭给你姐姐的未婚夫,现在也是她的主治医生塞缪尔·阿什克打电话,交代现在的情况。
塞缪尔没让你等太久,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塞缪尔,我姐还好吗。”你和塞缪尔的通话向来单刀直入,你的时间不多,而你最关心的一直都是躺在奇吉克医院里的你姐姐。
“斯黛拉一直很稳定,三个月前的情况再没出现过。”塞缪尔语气平静,你们已经维持这样的通话两年半:“你呢,还顺利吗?”
“嗯,糜基帮我把钱拿到手了,放心,他绝对可靠。莉莎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进行下一步。”铁质的电话绳粗苯,你试着把它们一圈圈缠绕在手上,心里算计着计划的进行。
“露比酱是天”,也就是糜基·揍敌客,要是他的黑客技术能被马尔斯追查到的话,你们的计划早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马尔斯的□□也更不会看得上弗雷泽游戏公司了。马尔斯顶多知道自己的钱不知所踪,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有个猜测。
所以莉莎和弗雷泽现在只是需要一只替罪羔羊,不管你是死是活,甚至你死了他们会更加方便。只要你拖得够久,他们一定会沉不住气。到时候你只需要装成一个无辜受害者将事情捅给马尔斯,不愁没人替你解决莉莎这个麻烦。
至于那笔钱,在莉莎这得到的锻炼已经让你对洗钱的手法再清楚不过。一亿三千万从昨天到转出弗雷泽公司账户开始就几经周转,过段时间就会变得干干净净再分散存进不同的账户,没有人能追查得到。
“好,你要和斯黛拉说说话吗?我现在在她身边,多听家属讲话,对她意识的恢复很有帮助。”塞缪尔总是不放过任何一点期盼斯黛拉下一秒就醒过来的可能性,即使她在病床上昏迷了将近三年。
预料到你可能拒绝,他又补充道:“你有空的话。”
你本来工作就忙,更别说飞坦闯进你家之后你的独处时间大打折扣,你已经很久没有和你姐姐好好讲过话了。
但现在不是你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的时候,你今天的迟到就已经反常,午休时间又离开公司一直不出现很可能加重莉莎对你的疑心。你只得狠心拒绝:“等下次吧。”
“好吧,你一切小心。我和斯黛拉说你有了一个新室友,让她知道点新鲜事总是好的,不是吗。”
“希望她知道以后不会在梦里多想。好了,你照顾好她,这个月的生活费我会打你卡上的,照顾好斯黛拉。”
“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夫······别张口闭口生活费,我说过的,我的钱养她绰绰有余。就算没有钱,我也不会放弃她的,你总得相信爱情的力量,安塔。”塞缪尔也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向你宣传真爱无敌,即使你一以贯之地不相信这个说法。
“只是以防万一。”随着挂断电话,你松开缠着电话绳的手。电话绳从手指上脱落,左手又变回空无一物。
不对,你总算发现指尖有什么不对劲。
你的左中指上空空如也,一直带着的金戒指不知去向,只给你留下一块淤青,你失神按了按,微痛是戒指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心里随着戒指的丢失也空落落少了一块,你回想昨天一天的经历,将丢失范围圈定在被飞坦禁锢过的沙发附近,和“表演”呕吐的洗手间。但现在显然是不方便拜托飞坦帮你找东西的,你靠上冰凉的电话亭透明隔间门,在急切的心情里找回一点理智,打算回家再好好找找。
家里,饿了的飞坦总算醒来觅食,他打开冰箱却发现只剩下你准备的速冻便当。昨晚你的避而不答让他不爽,傻子也看得出你在有意逃避,何况是敏锐的飞坦。
想起你昨晚的反应,飞坦大声“啧”了一声摔上冰箱门,打算出门看看。
阳光从客厅拉开的窗户照入,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勾勒出光的形状。顺着光线,飞坦被沙发下一点亮光吸引注意,找到一枚外观看不过是普通素圈的金戒指。
他再熟悉不过,这枚戒指你每天戴在手上宝贝得很。说是中指戴戒指招财,但他带回来的其他戒指却从没见你换着带过。
飞坦捻着戒指,心想你的品味实在一般。
指尖划过平平无奇的戒指,飞坦摸到戒指内侧的凹凸不平,怀着好奇,他将戒指举到阳光下。
相比较外表的其貌不扬,戒指内侧却暗藏乾坤。精巧的工艺雕刻出一颗奇异的树木,它枝繁叶茂,拥有茂密的树冠。奇特的是,这棵树的侧边枝叶,竟向下生长,与根系连城一体。而整棵树的中心位置,由枝叶托举着两个花体字母,S·A。
这棵树让飞坦感觉到意外的熟悉,但英文缩写却让他毫无头绪。你的名字缩写是H·H,与S·A一点都搭不上边。没有犹豫,飞坦将戒指装进自己口袋出了门,门被用力砸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室内重新归于平静,好像那枚戒指从没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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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个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