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赤花旭蘼之诗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酷拉皮卡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呼吸机亮着绿灯，绷带之下贴着数根链接线，将自己的生命体征诚实地反应到监测仪器上。

酷拉皮卡抬起手转了转，没有无力感，证明自己没有躺太久。

于是他起身，毫不犹豫地拽掉了所监测连线和绷带。

纱布上还未干透的药膏与刚刚结成凝血的伤口黏连，被他这么粗暴地扯开，血痂连同绷带一起被拉下来，又撕开一片血肉模糊。

监测连线掉在地上，仪器监测不到心跳，发出令人不安的长鸣：“滴——”。

酷拉皮卡对此充耳不闻，治愈链再次垂下，毅然决然地滥用念能力。

仪器检测不到心跳，直接反馈到护士站的警示灯上，差点没给正抽空写实习报告的雷欧力吓死。

雷欧力“唰”地丢掉笔，电梯都没等，一路狂奔上四楼，到了之后才想起没通知医生，此时，酷拉皮卡已经看见了他。

“雷欧力。”

酷拉皮卡见到他的第一句。

“茜卡在哪。”

酷拉皮卡见到他的第二句。

雷欧力被他一噎，对这对情侣感到无语：

“……你别急，茜卡莉娜她在，但是你现在得先养好自己……”

话音未落，雷欧力就发现酷拉皮卡其实一点儿都没打算听他说话，他直接略过雷欧力身边，打开病房门走出去。

雷欧力愣了愣，随后赶忙追出去：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

茜卡莉娜和他是同一时间被送进医院的，病房相邻的概率很大。

怀揣着这样的推断，酷拉皮卡推开了隔壁的病房门，一切正如他所想。

茜卡莉娜穿着与他同款的病号服，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没有要苏醒的意思。

酷拉皮卡快步走到病床前，忽地掀开了她的衣服。

病号服下方，茜卡莉娜的身躯被纱布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只能看到腹部在微微起伏。

看不见触目惊心的伤口，毕竟在医院，伤口肯定被处理过了。

就在大脑修正认知的这一秒，酷拉皮卡的后脑勺就挨了雷欧力一巴掌。

“不要掀女孩子的衣服啊！”

雷欧力对他的行为发出谴责。

然后雷欧力就被姗姗来迟的主治医师敲了个暴栗：

“谁让你乱拍病人脑袋的？！”

雷欧力揉着后脑勺，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肩膀。

随后主治医师换了个公事公办的口吻对酷拉皮卡说道：“酷拉皮卡先生，麻烦你回去休息，你的身体状况没有恢复到能下床运动的水平。”

把茜卡莉娜的衣服复原后，酷拉皮卡开始观察其他东西：呼吸机上间隔几秒就会形成白雾，心电仪器也在有规律的跳动，右侧的输液架上挂着两瓶药水，正在缓缓流入她体内。

主治医师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转而又说：“这位小姐也已经脱离危险期，现在需要静养，放心，她不会有事了。”

酷拉皮卡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他转过头来，回答了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已经没事了。”

这位将近中年的主治医师微微皱眉：“你是我的病人，有没有事是我说了算的。”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下，继而说道：“那麻烦帮我做个检查。”

检查的结果出人意料，那些放在别人身上一年半载都好不了的伤口，在酷拉皮卡苏醒后立刻消失地干干净净。

医生放下X光片，沉吟道：

“伤口确实已经痊愈了……但是，身体机能并没有完全恢复成健康状态，还是要注意休息。”

酷拉皮卡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痊愈了，自然也没有什么要求病人一定要呆在病床上的道理了，医生嘱咐了两句，便带着几个护士和雷欧力回归工作。

等到雷欧力再偷空溜出来，已经接近晚饭。雷欧力端着饭盒想了想，直接推开了茜卡莉娜的病房门，不出所料，酷拉皮卡在里面。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茜卡莉娜床边，神游似的盯着心率仪，看上面的线条跳动。

中午送过来的病号餐没用动过的痕迹，还放在床头柜上，不用想都知道已经冷掉了。

气得雷欧力又想上去揍他一拳，想想他还是病人，最终作罢。

“你这家伙，不要浪费食物啊！”雷欧力走上前直接把盒饭塞进他手里，打算收走冷掉的盒饭。

酷拉皮卡像是才看到桌上的盒饭，后知后觉地找补：

“忘了。”

雷欧力单手叉腰叹了口气，只能劝：“你不用这么担心，主治医师也说了，茜卡莉娜脱离危险期了，接下来只有等她醒过来就好了。”

酷拉皮卡掰一次性筷子的手一顿，转而把它放下，视线落到医院送来的晚饭上，饭菜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却激不起丝毫食欲。

“我没有在担心她，我只是在怀疑自己。”

不顾雷欧力万分不解的表情，酷拉皮卡的视线再度落到茜卡莉娜身上，他继续说：

“她真的还活着吗？她受的伤足够正常人死上四五次了，我现在看到的人，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是茜卡莉娜吗？”

“还是说，只是我的大脑欺骗了我，现在我只是对着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张空床自言自语，真正的她已经躺进了棺木，而我却……还在……这里……”

纵使放缓语速也掩盖不了句尾的音节颤抖，雷欧力从没有在他的语气中听到这么浓重的哭腔，然而，酷拉皮卡并没有哭。

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纵使酷拉皮卡用言语说明了自己的状况，雷欧力也只是了解，但不理解。

虽然可以从那个惨烈的战斗现场窥见一斑，但是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

毕竟感同身受这个词，本就是个伪命题。

此刻，他把手搭在酷拉皮卡肩膀上，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你别想那么多，茜卡莉娜真的活着，我向你保证。”

“……是，你当然会这么说。”酷拉皮卡抬头，露出一个自嘲似的笑，看起来像肯定了雷欧力的说辞。

随后，他用一个深呼吸压住了几近崩溃的情绪，酷拉皮卡立刻变回那个理智清醒的他，只是眸底掩饰不住地不仅仅是疲惫：

“抱歉，雷欧力，让你担心了。晚饭我会吃完的。”

看到酷拉皮卡那个微笑的时候，雷欧力就明白这事儿已经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随便扯了张椅子过来，打开自己的那份饭，跟酷拉皮卡一起吃晚饭。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家医院的地址。”

空气沉默了片刻，倒是酷拉皮卡先找了话题：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跟我不在同一个市吧？”

说到这个雷欧力就来气：

“你也知道啊！打电话话说一半，最后还是茜卡莉娜身边那位红发小姐告诉的地址，我在地图上找了半天，结果发现在隔壁市！最后也只是火急火燎给你们叫急救而已！”

雷欧力一口气吐槽了一堆，看来当时确实着急，他平静了点又继续说：

“这所医院的话，在格金区，没把你们搬得太远。”

“哦对了，那位红发的小姐让我跟你说一声，她的任务结束了，她要回德特里了。”

酷拉皮卡点点头：“我知道了，利菲斯还活着就好。”

“对了，幻影旅团那些家伙怎么样了？现场有四具旅团团员的尸体，我记得友克鑫的时候是死了三个吧，那现在是……”

“不用担心，旅团已经基本全灭了，虽然还有后续问题，但我想最近应该不会再有威胁了。”

酷拉皮卡的口吻变得很平，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物放进嘴里咀嚼，给人一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会儿，吃完饭，雷欧力便又回到了实习工作中。

不知不觉过了两天，酷拉皮卡再也没有忘记过吃饭，很配合康复相关内容，聊天说话时的逻辑很清晰，情绪也算稳定。除了整天呆在茜卡莉娜病房里以外，似乎一切正常。

但雷欧力总觉得酷拉皮卡的举止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和不安感。虽然没再提起，他对现实的疑虑依旧没有消解。

对此，雷欧力也知道自己爱莫能助，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茜卡莉娜会迟迟不醒。

这种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在第三天下午，茜卡莉娜恢复了意识。

茜卡莉娜睁眼的时候，酷拉皮卡正在旁边看书。并没有很专心，证据就是几乎在茜卡莉娜苏醒的同时他就发现了。

酷拉皮卡愣了愣，接着合上书本，站起身按下了呼叫铃。

茜卡莉娜眨眨眼，隐约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奇怪，可没等问出口，就被一堆医生护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的伤口早就被酷拉皮卡用治愈链治得差不多了，在医生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被摁头做了个检查，最终得出了和酷拉皮卡差不多的结论。

最终，院方决定再让他们留院观察调理两天，如果没其他问题就打算放人出院了。

一通忙活下来，把茜卡莉娜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都冲淡了不少，她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长长松了口气。

医院的工作人员散去，只有酷拉皮卡还在她身边。

观察日历，距离茜卡莉娜记忆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六天。本想感叹一些什么，思考了半天却发现没有想说的，转而问酷拉皮卡：

“身体怎么样？你比我早醒多久？”

“没事了。”酷拉皮卡摇摇头，“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用治愈链治好了。”

“我是三天前醒的。”

“这样啊……”茜卡莉娜沉吟片刻，“那诺斯拉家族那边一切正常吗？”

酷拉皮卡愣了愣，随后稍稍垂下眼帘：“我们俩的手机都坏了，那边的事情没怎么关注。”

……他的态度好奇怪。

茜卡莉娜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向他张开手臂：“过来。”

酷拉皮卡放下书本，俯身环住了她的肩膀，并且轻轻拍了拍。

果然不对劲，他与自己相处时的那种放松的状态消失了。

茜卡莉娜微微蹙眉，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松手，侧头在他耳边询问：

“你怎么了？”

酷拉皮卡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听他吐出一句伴随着叹息的“没什么”。

有事瞒我。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茜卡莉娜很不开心。要知道，从来都只有她瞒酷拉皮卡的份。

但是，继续追问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茜卡莉娜还是松开了他。

多次旁敲侧击无果，最终还是雷欧力找了个借口支走酷拉皮卡之后，说出的实情。

听完后，茜卡莉娜表情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是这样呀……”她笑得眉眼弯弯，“放心交给我吧，我保证两天之内就能把他送那种状态里拉出来！”

“毕竟，幻想是不可能赢得了现实的。”

最终，茜卡莉娜苏醒之后只呆了一天就去办了出院手续。

医生拗不过她，并且这两人确实已经痊愈了，便放人了。

诺斯拉家族的变化令人担忧，毕竟医院就在当地，而诺斯拉家族的人从来没有来过医院。茜卡莉娜不相信黑手党的情报网会差成这样。

至于酷拉皮卡的症结，本就需要观察到她与外界有更多的交互。

酷拉皮卡这种随波逐流般的消极态度，成因是他无法轻易判断茜卡莉娜的生死，以至于无法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想到这里，茜卡莉娜不经一阵唏嘘。

她做出殉情发言的时机太糟糕了，本来是期望他在最坏的境地下了结漫长的痛苦，结果反而成了扰乱他思维的元凶之一。

驱车前往诺斯拉家族，前来为他们开门的侍者面露难色，茜卡莉娜就隐隐觉得自己猜中了。

他们被带到会客室，不多时，莱特.诺斯拉推开门，大步走进来，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很高兴能看到你们毫发无损回来，酷拉皮卡、茜卡莉娜小姐。”莱特点着雪茄，假惺惺地寒暄，“毕竟你们可是帮助诺斯拉家族渡过难关的大功臣啊！”

莱特掸了掸烟灰，慢悠悠的语气意有所指：

“是不是啊，我最信任的护卫队长？”

酷拉皮卡拧眉，开口道：“BOSS……”

“好了，不用说了。”莱特大手一挥 ，“这段日子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可以出去了。”

“但是，近期家族的产业链和运作方式都是我在把控，您亲自来的话恐怕……”酷拉皮卡不依不饶地继续说。

“够了！”莱特猛拍桌子，厉声斥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酷拉皮卡，认清你的身份！”

酷拉皮卡沉下脸，静默片刻后不得已收声：“……明白了，BOSS。”

莱特夹着雪茄，满意地点点头，又吞吐了一口烟雾，转而对茜卡莉娜说：

“对了，茜卡莉娜小姐，我有些话相跟你单独说，不知是否赏脸啊？”

茜卡莉娜垂眸，眼底一片冰冷。

酷拉皮卡接手诺斯拉家还是太早了，早到莱特根本没品尝过绝望的滋味，还妄想自己不依靠女儿的预言就能东山再起。

愚蠢到一挥手就想侵吞酷拉皮卡拼命取来的所有成果。

真是令人作呕。

“……”

“茜卡莉娜小姐？”

“抱歉，我走神了。”茜卡莉娜扬起一个完美的微笑，“乐意至极，莱特先生。”

看来，今天是个下地狱的好日子。

造成酷拉这个心理状态的原因有二。

一是，虽然是被侠客控制的原因，但茜卡身上大部分伤口确实是他造成的，酷拉这么一个责任心强到离谱的人不可能不自责。

二是，在我的解读中，经历过灭族之后的酷拉变得非常现实，在某些夜晚，他应该做过无数个灭族没发生的美梦，但醒来之后又发现是空梦一场。这样的落差多了，就会导致他不再对奇迹或者低概率事件抱有幻想。而茜卡这个伤势重得已经让酷拉觉得茜卡必死无疑了，还是自己下的手，他潜意识里认定甚至接受了茜卡的死亡，上章末尾也能看到，他是真的有在打算殉情的。

所以他在知道茜卡的存活之后，第一反应是惊喜，但是等缓过劲儿来，他又觉得这是假的。

简而言之就是，希望这是真的，但又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而且如果是幻想，他又依靠着幻想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他跟茜卡殉情的约定就失约了。

不过别担心，我这篇文要虐不虐的调调大家也都知道，酷拉的这个状态估计下章就能治好了。

另一方面，这场惨烈的仗对茜卡的心理也有点影响，不过跟酷拉是完全不同的方面。

说个题外话，他俩好适合哨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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