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次双,也就是说,只要在那一次猜双,就不会出事了吧!”小藤篓不安地看向安塔瑞斯寻求确认。
“但是……我们不知道哪一次会是。如果猜双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同时支付三十两黄金,才能保证安全,否则就会像——”
男人被绞断脖子的场景不约而同出现在二人脑海中,一股强烈的恐惧从骨髓蔓延上来。
“但如果猜单的话,一但是双就必死无疑,连贿赂金都没有用。”小藤篓说道,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
“我也想不明白该怎么办……要是青冥能帮我分析就好了。”安塔瑞斯捂着头说道,“可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安塔瑞斯站起身来,朝边缘的黑服男人走去,他一言不发的巨大威压感让她一度颤抖起来,可她还是鼓起勇气对他说道:
“请放我们四个人出去吧,我们不要九十两黄金。”见他依旧沉默不语,安塔瑞斯疑惑而愤怒起来:“赢了的人会带走你们的钱,而输了的人将失去性命,你们却也什么都得不到。你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黑服男人俯视着她,缓缓地,表情从冷漠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笑脸:
“因为有趣啊。”
安塔瑞斯因为激动而举起来的手一瞬间脱力垂了下去,“这是什么?我无法理解。”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趣味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您有勇气和善良的精神,或许这次您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但游戏已经无法终止。在这游戏中,无谋的勇气与善良发挥不了用场,或许趣味之一也来自于看着这些品质被逐渐摧毁。”
安塔瑞斯身后忽然传来的打斗声,她急忙回头看去,发现那名盗贼正将商人按在地上,用力挥拳打着他的面部。
“给我三十两!”他大喊道。
地上的商人努力想要护住自己,喷着血沫哀求道:“不、不行的,求求你放过我吧!只有六十两的话,我就更必死无疑了!”
“谁管你啊~”
小藤篓在一段距离外朝盗贼喊道:“你不要打他了!不要打了!”
盗贼停下了沾满血的拳头,目光凶狠地看向小藤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有四个人吗?”
见他愣住,盗贼满意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这个游戏是必须猜双才能活下去的游戏。一共会有四次单,而贿赂金是在揭开骰子前支付的,也就是说我们一共会因为猜双交一百二十两的贿赂金,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但是我们每个人手上只有九十两?哈哈哈?也就是有一次会是死神随意光临的机会!但是我想到了这个游戏的必胜法,因为我们只有四个人:”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溅到脸上的鲜血顺着嘴唇染红了牙齿:
“只要杀掉一个人就好了。”
安塔瑞斯冲了上去用力将盗贼从商人身上推开,却被他抓住头发扔到一旁。
她抬起头看到小藤篓站定在原地,盯着盗贼继续挥舞拳头的身影一动不动。
“对啊……瓜分掉一个人的钱,就能确保自己的绝对安全了。”他嘴里小声念叨着。
盗贼大笑道:“怎么样?没有理由阻止我了吧!你现在心里,也正偷偷盼着他死掉吧!懦弱如你这样的家伙,只能一辈子在黑暗中祈祷能分一杯羹,而我就要成为杀人犯和救世主!”
他张开双臂,仿佛享受天光的照耀,蜡烛的光从四面照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接着盗贼低下头,对已经意识模糊的商人说道:“看到没有,现在有三个人盼着你死,而你的死能够拯救三个人,现在愿意交出九十两吗?其实交出来以后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哦——只要都猜对就行了。”
“不……我、我不要……饶了我吧。”
安塔瑞斯朝黑服人喊道:“这是暴力行为,你们不制止吗!”
“他们不会管的!”盗贼朝她说道:“规则里只说了不许从别人桌子上拿钱,可没有说不准他自己把钱交出来。”
她回想起了三年前叔叔曾对青冥说的话:暴力一旦开始,便会因为惯性无法停止。有人耽于此而不愿脱身,也有人清醒后想脱身而不得。
他拿起商人的右臂说道:“我要折断你的手,然后折断你的脖子。”
他又朝安塔瑞斯喊道:
“小姑娘,你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我不过是在把自己活下来的概率从80%提高到100%而已,你没有权利阻止他人求生吧?如果我死了,那肯定就要怪你没有让我从他这里拿到三十两了。”
然而安塔还是冲上去用身体护住了商人,一只手挡在身前,上面燃烧起黑色的火焰。
盗贼收住了拳头,那一瞬间会场上肃穆下来,原本随风飘拂的黑纱安静地垂下,黑纱之外,一瞬间似乎有人在凝视着她,如同一只从宇宙中睁开的巨大眼睛,包围在她的四周。安塔瑞斯浑身上下顿时颤栗起来。
黑纱外传来一个小声的吩咐声:“去向东方家算账吧。”
下一瞬间,借着她分神,盗贼一把攥住她的小臂,将她整个人扔了出去。
“不行,这样阻止不了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救那个人吗?”安塔撑起身子。一旁小藤篓低头咬牙说道,“安塔瑞斯,这里我们就……就这样什么都不要做了吧!”
然而等他朝她看去,却发现她从方桌那边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平静地经过了他,走向了盗贼与商人。
她掀开了白布。
“这是我的三十两黄金,我把它给你。”
这一瞬间,盗贼彻底放开了商人,同时,黑纱外面忽然响起了一片惊叹声与掌声。
安塔瑞斯震惊地看着黑纱,透过它传来的惊叹声倒不似赞美,更多的是激动和不怀好意的期待,而掌声则更像是双手在一起摩挲的声音。
盗贼一把拿过了她的钱,将它放到自己桌上。正当安塔松了一口气,扶着商人站起来时,盗贼忽然冲了上来,一拳打在她的侧脸上。
“喂,再给我三十两。”
这句话像是倾盆的冷水泼到安塔身上一样,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对方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而自信。
“只有一百二十两的话,游戏结束后还会欠债三十两。”
“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是吗?”他拎起了商人,继续挥拳下去:“那如果你不给我,我就杀了他。”
这次,台下的呼声更加响亮了。
安塔瑞斯愤怒地站起身,正想冲上去制止,黑服人走了上来说道: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现在游戏正式开始,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盗贼可惜地叹了一口,悻悻回到自己有一百二十两的桌前。
商人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经过安塔瑞斯时小声地说道:“谢……谢谢你。”
游戏开始了,安塔瑞斯的脸上被蒙上一条黑布,耳中塞进了棉花。一瞬间她什么也感知不到,只觉得手上放着沉甸甸的六十两金子。
恐惧、后悔、不甘……这些感情一瞬间如洪水一般朝她涌来,在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地方,负面的感情被强烈地放大,男人被绞断头颅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前重复着。
于是安塔瑞斯拿出了三十两,说道:“双。”
接着,她眼睛上的黑布和耳朵里的棉花被取走,看到桌上放着一枚骰子,单数朝上。其他几人看到结果后,惋惜地叹了口气。
接着,黑暗和寂静再次笼罩了她。不行了……安塔瑞斯心想,如果再想上一轮一样的话,就会欠三十两黄金,我该如何面对青冥还有东方叔叔以及蒂亚斯阿姨呢?
安塔想要说出那个字,它却如一根尖锐的鱼刺一样卡在喉咙中,她每试图将它朝外推一点,嗓子便如同刀割一般,浑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d——dan——单——”安塔终于说了出来。
接着黑布再次被解了下来,一只单数的骰子放在桌上。她瞬间感觉瞬身卸了力,长舒了一口气靠到了椅子上。而其余三人,还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次,这次将它说出口要更加容易了一些:
“单……”她说道。
眼前黑布解开后,小藤篓和商人不再是叹气的模样。他们绝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单数骰子,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黑布再次蒙到了他们的眼上。
青冥听到安塔玩的是和她一样的单双游戏后松了一口气。
“如果选择保守的出法,就算欠了钱应该也不会超过五十两黄金,倒也不是多少钱。现在就专注想想我这边吧。”
如果赌场在最开始出【双】,那么后面的回合必然是所有人出单花掉初始的十两黄金,再猜测出双最多的那个回合,自己也出双,以尽量减少损失。
这样的话,赌场几乎能够通过这五轮游戏收回所有向玩家发的钱,还可以收取未花光十两黄金的玩家参赛费。但是,这个游戏的悬念和趣味性就大大下降了。就我感觉,四周白帘子后应该坐着不少人,这场游戏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这些人设置的。赌场不可能为了回收本金就把【双】设置在第一局。
那么第二、三局就更不可能了。不仅减少了本金的回收率,还消除了后续回合的悬念。
但【双】会在第四和五哪一局里面呢?这两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第四局过后,第五局的结果就也已经确定了。所以双在哪里对赌场来说都一样才对……是我少想了什么吗?
正在她埋头思考之时,那名红衣女孩回到自己的座位前,说道:
“大家,我有一个提案能让每个人都赚八两黄金。我们合作通过这次游戏吧!”
见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她继续说道:“大家不要落入他们的圈套了。假如第一轮就是双的话,那么后面所有人只会在压单中把十两黄金还给赌场,没能成功花出十两的人,还会因此欠债,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台下的人思考片刻,纷纷点头认同着。
“但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一个必胜的方法,那就是——合作!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能赢,每个人都能带着八两黄金从这里走出去。”
“八两?究竟怎么做?”下面一个人问道。
“我们每一轮都商量好,找两个人出双,下注二两黄金,将钱赔给其他人,无需支付参赛费。而恰巧在【双】局出了双的两人,会无法花光手中的初始资金而支付十两参赛费,但这也只是把最开始发给我们的钱还回去了而已。除了这二十两之外,所有的钱都是在玩家内部流动的,不会支付给赌场。这样,在游戏结束后,我们的总资产就是八十两黄金,平均分到每个人手中就是八两。”
台下的人认真地考虑起来,那红衣女孩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平分资产的契约:
“怎么样,与其白白付钱给赌场,这个稳赚的计划看起来更好吧?如果有想要组队的人,就在这张纸上按下手印。”
“我、我要参加!”坐在她旁边的男人首先说道,跟着他,接着又有四五个人举起来手。
女孩将契约传了出去,到了青冥那里时,她却直接递给了身旁的青年。
“你在担心什么吗?小妹妹。”红衣女孩走到她面前问道,其余的人也纷纷看向她,一下聚集的目光让青冥浑身不舒服起来。
“我再考虑一下。”她说道。
接过契约的青年犹豫片刻,将它传给了下一个人,“我也再想想好了。”
下一个人本来已经用拇指沾好了红泥,如今却也犹豫起来,四处张望。
他后面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男子忽然仰头笑了起来。他不顾人们的目光,翘起椅子,笑得越来越放肆,几乎要背过气去。
拿着契约的那个人终于受不了,拍桌子站起来质问道:“你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抱歉~”他重新坐好,从黑色高领中露出消瘦灰白的脸来,“我没有在笑你。”
他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了些墨水,顶在手指节上转动着,一边说道:“我只是在想,居然会有人提出这么不切实际的计划来。从第一个人拒绝你开始,你的计划就泡汤了。这世上不可能存在什么均分,那样就没有人幸福了。只有拿到了比八两多的人,才能感受到幸福,为此就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但没人想要做被牺牲的那个,于是……”
沾了墨水的笔头更重,毛笔在他的手指上倾斜地旋转着,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它终于朝下掉到了桌上。
“邦!你的计划破产了。”
他捡起毛笔,拿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写了两笔,然后将它翻过来展示给了众人。
随着他的手移动,人们不可置信的目光无法从那张卡片上移开,印着【双】的后面赫然用毛笔写着:
九两
“这家伙!第一轮就要下注九两!”
“而且还是双!”
“也就是说他输了就会赔八十一两,反之他赢了我们每人至少要赔十两。”
“十两,如果第一局就是双的话,以后就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了。”
在人们惊恐的议论声中,他将卡片翻过去放到了桌子的最前面,靠回了椅背上,“九是最好的数字,正好能赢光你们的钱。你们最好快点决定,时间要到了。”
“平衡被打破了。”青年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青冥撑在扶手上,沉默地思考了片刻,从匣中抽出一张卡片,写了个数字后便翻过去放到了桌子最前面。
“抱歉,之前的契约不作数了吧?我退出。”一个人说道,“我也退出!”很快有人跟道。
“大家冷静下来。”红衣女孩说,“首先,现在这种情况,我不会强求大家遵守契约了。”
说着,她把那张纸撕成了碎片,“第一局的确有是双的可能性,因为这样赌场赚得最多。而后面都是单,也能通过特殊规则赚钱。所以如果猜双的话,说不定能够赚一些钱。”
人们拿出自己的卡片,拿着毛笔却无法选择,绝望地把头埋在桌子上,“单还是双……单还是双?”
“时间到。”荷官宣布道,“请各位将下注的卡片背面朝上放到桌子上,然后我将揭开第一个骰盅。”
荷官揭开第一个盅,是数字一。“本轮是【单】,请各位玩家翻开自己的赌注卡。”
“是单……赌错了。”其中六个人翻开了自己的卡片,三个人写着【双】一两,还有三个写着【双】二两。
“但是这样一来,那家伙也已经完蛋了。”他们又给自己打气道。众人朝他看去,只见黑衣男人看见结果后闭上了眼,长舒一口气,用手捂在了脸上,“是【单】啊。”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喂,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你得给猜单的人付钱了。”他旁边的人说道。
然而他的颤抖愈发剧烈,从捂着脸的手掌中逐渐泄露出丝丝的笑声。然后他忽然爆发了出来,“是【单】啊!”他大喊道,一把翻开自己桌前的卡片,那六个人看到的瞬间从椅子上蹦起来,倒吸一口气,几乎要昏过去:
是一张印着【单】的卡片。
“怎么可能,我分明看到你把写着‘双九两’的卡片放上去的!”
“哈?”那男人抬起手,手心里露出那张双的卡片,“最开始就有两张卡啊,单的那张是我一早写好了藏在后面的,放上去的时候只要用拇指偷偷把下面的双捻到手心里就行了。这种伎俩只要练过半天就能熟练掌握,被骗到只能怪你们自己蠢。”
青冥默默地看着他:“那个人,在第一局之前让他们陷入混乱之中,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调换卡片。那六个人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手中没有【双】,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荷官的催促下,剩下的人也揭开了自己的卡片:红衣女孩、身旁的青年与青冥都是【单】。
红衣女孩愤怒地冲了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你这骗子!”
“我哪里骗人了,我上一轮又没说我要下那个注。”
她拿起那张单和双的卡牌,仔细检查了一阵,然后把它们摔到桌上,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接下来的时间里,场上的十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接下来的两局,恐怕不会有人出双了。他们三个应该也知道二三局是最不可能出双的轮次。问题在那之后,第四局该如何确定呢?”
时间将要结束时,那黑衣男子笑了起来,他撑到桌子上,对在场其余九人说道:
“这场游戏,我能够把你们【所有人】手中的【所有钱】都赢过来。”
看到他人惊恐的目光,包括上一局出单的三人,他满意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下一局也会是单。我这样说不是赌博也不是推理,而是因为我能看到。我这双眼睛,已经将骰盅里的数字看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