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酷拉皮卡选武器是一件十分考究的事。
首先武器的基本要求是不能直接伤人,最好是钝器一类,太笨重、或者体积太大的武器又不适合他这种偏灵巧的类型,所以我们的目标就锁定在类似棍棒这一类的。
不选择锋利武器,是因为这孩子内心深处归根结底还是不愿伤害别人。我问他考不考虑像羊角那种合金的棒球棍,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说体积太大不方便携带。
后来思来想去,从我关于武器寥寥无几的可怜记忆中,我一下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携带方便、没有利刃、或许适合他的武器——
双截棍。
酷拉皮卡不知道双截棍是什么,他头一次听说这个词,我从船上的仓库里随便翻了一个木头棍子出来,粗鲁地直接掰成了两段,然后问船长借了把匕首简单修整了一下,又暴力在木棍中间横着穿了两个洞,在里面系上麻绳,让酷拉皮卡试试手感。
“很有趣的设计,这也是你从前那个世界的东西吗?”接过我递去的盗版双截棍之后,酷拉皮卡不禁说到。
“是啊,这东西不太好用,可能得练习一下吧,不然不小心会打到自己的。”我说,“你先试试?”
既然要尝试,我自然就很荣幸的被选中做了试验目标。
海上的天空晴朗得像油画中的场景,我眯着眼睛,摆出防御的姿势说:“这东西到底怎么用……我也说不清楚,怪我当年没多看看李小龙,你就靠自己慢慢摸索吧,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酷拉皮卡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手里的武器一眼,迟迟没有动手。
“小鬼,等什么呢,担心我吗?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东西受伤呢。”我轻轻啧了一声,朝他喊到。
“至今为止……虽说是在训练,可是我都没有直接攻击你的经历呢。”他说。
“害,别磨磨蹭蹭的了,你这种小鬼我一个打十个。”我勾了勾手,略带挑衅地说。
“那……我开始了。”
看得出来,第一次接触这种武器,再有天赋的人用着都会手生,看着他磕磕绊绊控制不好双截棍的方向的力度的时候,我不禁有些犹豫,这种猛男武器真的适合他吗?
几轮追逐下来,这孩子没碰到我一根头发不说,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我向海面远眺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这个武器吗?如果你觉得不顺手我们还可以想别的……”
“不……”他弯着身子站在那里,单手叉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眼神坚毅地看着我说,“我决定了,就用这个。”
“额……你觉得喜欢就好,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不不……那怎么会,你天赋很高,不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只是在思考或许会有其他更合适你的武器也说不定而已。”
海风凉凉地从我身畔、从我□□的空隙、从我发丝尖端抚过。我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酷拉皮卡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如果是你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武器的话,那不是很特别吗?是只有你我知道、并拥有的东西,我觉得很有意义。”
他轻轻笑着,金色的头发和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眼睛在日光中,如同幻境一般闪着不真实的光泽。
我也跟着笑了笑,看着他说:“来,继续。”
酷拉皮卡用了好几天才把武器练得顺手了些,我印象中正经的双截棍都是金属材质的,木质的没什么威力,在我跟酷拉皮卡提出来等下船之后要不要想办法去做一个真正的双截棍之后,他摇了摇头,说:“我对现在的武器还是很满意的,不必换成更沉重的材质,只不过——我确实有一点其他的改造想法。”
“什么想法?”我好奇地问到。
他托着下巴,好像是在组织语言。沉思片刻之后,他说:“我想……把连在一起的两个木棍,变成两把带鞘的短刀。”
单独的刀如果不从刀鞘中拔出来,就很难用作武器,可锋利的刀刃致人死亡的几率很大,普通的棍棒在紧急关头又发挥不出需要的威力,所以藏在棍子里的刀就是结合之后的最佳选择,是一种两用的武器。
在与我谈论这种构想的时候,我又听到酷拉皮卡说:“我只是不想做没意义的杀戮……可是如果有必要,我对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
“我想起来最开始见到你那天了。”我对他说,“那时候我和你约定,如果我们某一天不可避免地发生利益冲突,那我一定会用某种手段向你告知,绝对不会在背后对你下手。但是你不必这样做,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可避免地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可以放心对我出手,不用顾忌那么多其他的东西。”
我坐在船的围栏上,那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刷着白漆的铁栏杆,按理说本没办法停坐,可正是这种寻常人不敢尝试的、不绝对的危险,才更加迷人。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这种冒险精神,只不过我的身手给了我不止停留在想象空间的权力。
“……你是对自己有自信到觉得我绝对没办法伤到你,才对我说这样的话的吗?”
“不是哦。”我双腿在空中无意义的乱晃,回答说,“可能只是因为我希望你把保护自己的事放在第一位吧,不论是身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
“可是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站在对立面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啦,举例子嘛。我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你知道的,我们都不会触犯对方的底线。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虽然我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们反目,也觉得我不会有什么理由想伤害你。”
“我也是。”他说,“哪怕是对立面……我也无法伤害你。”
经过了漫长的海上旅行,船在一处海中立着一长串望不到尽头的木桩中缓慢滑行,最后停在了港口。冲上岸边又退回来的海浪把船身弄得摇摇晃晃,一群船员合力将船锚丢进海中,沉底的巨大勾型铁块就把船牢牢地抓在了岸边的海面上。
船靠着栈桥停下了,一个巨大的踏板落下,连接着船身和陆地,人们一个接一个提着行李紧挨着走下了船,我带着酷拉皮卡,直接从侧面的围栏跳到了栈桥上。
在这个新的国家,我和酷拉皮卡用了很久才找到一处可以定制武器的地方。酷拉皮卡把自己手绘的图稿交给店家,说明了武器的要求和特点,然后我们在这个国家一边等待,一边继续探险,寻找新的事物。
时间大跨度地向前走着,一星期后,酷拉皮卡拿到了的他特制武器,我们在新的大陆开始周游列国。凭借着猎人执照,我们在各个国家间的出入也变得方便了许多,酷拉皮卡虽然还不是职业猎人,但是作为我的家人跟在我身边,替他办理跨国手续之类的诸多事宜也变得十分便利。
很快,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我们在一个普通的海港村租了一间小房子,在那里随意定居了一段时间,短暂歇了歇脚。作为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我们可以在中途临时做任何决定或改变。
我们租的小房子很偏僻,但是室内很干净、设施一应俱全,附近几乎从来没有人光顾。
门前的庭院里长着奇怪的矮树,从仅此一间的卧室落地窗走出去,外面有一个不太大的泳池,顺着窗户向海的方向远眺,能看到其间阻隔着的不太密集的棕桐树林,还有林间铺砌的石子路。稀疏的草半垂着脑袋,渐渐连接着远处那片米黄色的沙滩,然后逐渐隐失。
从门口出去,一条曲折的路一直延伸到城镇中心。我喜欢听海浪的声音,也享受宁静,所以我们租房子的时候选在了这样一个小的城镇中的偏僻角落,树林里有很多松鼠和浣熊,偶尔还能看到浣熊跑到卧室前面的泳池边洗东西。我和酷拉皮卡在屋外的门庭下面放了两个碗,里面放着一些坚果和浣熊会喜欢的食物。
这里有厨房,所以我们又开始自己做饭,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欺负酷拉皮卡做饭洗碗全包,而是也开始尝试着按照菜谱准备饭菜。如果要买东西,那就出门沿着眼前的路一直走,大约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就有一家超市,那里基本能满足我们所有的生活需要。
这里的夜晚的群星闪耀,即使没有路灯,也能让景色变成朦胧的可视状,像是虚空而又可触的宇宙。
白天,我们就在海边训练或者去城镇逛逛,买捧新鲜的花回来;傍晚的时候,多数我们都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吃晚饭,听海水渐渐退潮的声音,看远处和海滨相接的橘红色夕阳,将整片大海都染上颜色。我们的餐后甜点是当地新鲜的水果,等太阳快要彻底西沉的时候,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我们会在周围的沙地骑车,或在松散的树林间散步,到了夜晚,我们就一块儿在客厅地毯上打游戏或者看动画片,我和酷拉皮卡相处得其乐融融,几乎从未有过什么意见相左的情况或过分的争执。
因为这个小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所以酷拉皮卡这段时间一直都睡在沙发,所幸沙发质感不错,也足够宽敞,睡下一个孩子还算绰绰有余,只是偶尔我会担心他睡觉翻身摔到地上。
因为这阵子悠闲地旅游,原先很多困扰着我的问题也都被我抛诸脑后了,许久没跟西索和伊路米联系,也没人来找我麻烦,所以渐渐地我甚至有些淡忘了自己念能力的事。
这样平静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九月的某天午后,我抱着一捧新买的花和酷拉皮卡慢悠悠走在街上,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唤声。
我恐惧并非是因为这声呼唤本身有多么可怕,而是因为它带给我的内心的阴影像摆脱不掉的飓风一样卷土重来。我猛地回过头,随后而来便是一阵熟悉的气息,还有甜到发腻的香氛味道。
黑长直的少女从转角的红砖墙后面走出来,弯弯眯起的眼睛像娇柔的黑猫一样,她情愫翻涌地看着我。
“我们总算又见面了,姐姐。”她缓缓地、拖着花苞绽开似的轻柔尾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