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书中读到过这样一段话:
每一个有激情的演员都是一个人质;每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场阴谋;每一个乏味的演员都是因为他老以为这戏剧与自己无关;每一个倒霉的观众都是因为他总是坐得离舞台太近了。
穿越来之前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感触颇深,也一直在思考演员与观众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关系,近日来有了新的感想,忍不住想要和酷拉皮卡分享。
我早就有过类似“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也都是观众”的想法,投入的演员是自身天赋的人质,就好比常年稳居第一的学霸会恐惧某次考试排名降到第二、明星也怕过气,正因投入的过多,才会因此受困;而懂得欣赏的观众会以共情和支持的方式粉碎演员作为人质被俘的阴谋;乏味的演员是因为对生活不抱有干劲,对任何事都不愿意参与其中;倒霉的观众则是对任何事都过分干涉,导致总是会被牵涉进去。
我相信这四角我们每个人都曾扮演过,因为我始终相信人的存在是无法用单一的语言或词汇来概括的,我们作为演员,时而激情,时而乏味;我们作为观众,也时而好运,时而倒霉。
酷拉皮卡问我:“那你现在也饰演着这四种身份吗?你是谁的人质?”
我想了想,回答说:“或许我是你的人质吧,因为你是我最怕失去的;或许我也是现下这种宁静生活的人质,因为我恐惧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被破坏。”
他专注地听我讲完后,继续说:“这么说我就理解了,是的,或许我们都是某样事物的人质。”
这种话题通常比较晦涩,虽然我总爱想这些,但是不论能不能想通好像也对现实没什么影响,即使一直在领悟这些晦涩的东西,我也并没有因此就显性地改变了什么。
镜不出现,我第一次准备以自己的身份和她的妹妹好好谈谈。
我不知道生蔓是怎么找到这个偏远的地方、追踪到我的足迹的,我们找了一家冷饮店,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从敞开的窗户能看到远处平静的海。结霜的玻璃杯冰凉了发烫的掌心,我吞了下口水,在酷拉皮卡复杂的神色中清了清嗓子。
“或许我应该先介绍一下我们的身份。”我略有些紧张地说,“这边是酷拉皮卡,我最重要的……同伴,那个,这位是生蔓,是镜的妹妹,我和你提过。”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我把视线重新转回生蔓那边,继续说:“然后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生桑,虽然和你姐姐重名,但是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我只是被迫借用了她的身体而已。”
“不是同一个人……?”生蔓歪了歪头,突然掩嘴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呢?姐姐就是姐姐啊,这样说……是姐姐不想认阿蔓做妹妹了吗?”
“可是你明明知道,你姐姐十八年前已经死了,”我低着头说,“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我知道姐姐那时候死了,”她双手托着下巴,用一种十分魅惑的眼神看着我,“可我也知道姐姐不会死,因为姐姐是特别的。”
“什么……”
“嘘,听阿蔓说完。”她突然轻轻嘘声,食指抵在两个粉嫩的唇瓣中间,她细长的眼微微眯着,弯起好看的弧度,盖住了大半的眼球,“我早就知道姐姐迟早有一天会回来了,所以我一直在等。”
“你知道?”我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
“我说了,因为姐姐是特别的呀。”她笑着说。
“……她不会把身体还给你姐姐的。”在一旁缄默许久的酷拉皮卡突然沉声开口,然后,他像是为了让人确信那样,直视生蔓的眼睛,又一次重复到,“她不是你的姐姐,她也不会把身体还给你姐姐的。我不允许。”
“对于占用了你姐姐的身体这件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确实如他所说,我没办法把身体还回去。”我有些悲伤、又略带窘迫地说。
“如果只是单纯的□□,其实完全可以通过克隆来实现复制,可是即使有了身体,灵魂又该如何转移呢?”她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轻响,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
要直接告诉她吗?告诉她我也不是没想过用能力将我们分开,摆脱这同一副身体,告诉她我其实本是有办法把她的姐姐还给她的。我也不是没有和镜谈论过这样的问题,可是镜坚称,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离开我她就一定会消失。
所以最后我们便不了了之了,镜出现的频率变得越来越低。我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愿与人共用一副身体的,因为所有**都将荡然无存,这和被窥探记忆一样令人恐惧。
所以如果我的能力可行,即使代价可能高一些,我也是愿意做的。
可我也不想因此就让镜消失。
作为这副身体原本的宿主,即使已经死去了,但在我重新占用这身体的时候,她也与身体一并苏醒了过来。原本百分之百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有,主客位置倒转,我没办法不对她心怀愧疚。
“这么说你是相信她不是你姐姐的事实了?”酷拉皮卡抓住生蔓话中的漏洞,问到。
“不是我相信,而是我明白。”她笑眯眯地说,“我明白她们两个灵魂共居在一副身体里,可是我也明白,她就是我的姐姐。”
我被这番不明所以的话弄得直犯糊涂,面对这个和自己长相几乎分厘不差的女生,我总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的怪异感。
她真的明白我和她姐姐此刻的状况吗?
“那你……这次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问。
“目的?阿蔓能有什么目的呢,只是想和姐姐待在一块儿罢了,只是想要……姐姐继续爱我而已。”
“可是你姐姐她……她平常是不会出现的,就算你待在我身边也无济于事啊……”
“怎么会无济于事呢?你就是阿蔓的姐姐呀,我们就像从前那样只爱着彼此不好吗?把无关的人从生活中清除出去,好吗?”
听到最后这句话,我突然心里咯噔一声。
“把无关的人清除出去……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盯着她说。
“不要用那么凶的眼神看着我呀,姐姐。”她笑着,隔着不大的桌子突然牵起我的手,“阿蔓说的是什么意思,姐姐难道不清楚吗?我可是最懂姐姐的人了——”
她要说的意思恐怕是叫我离开酷拉皮卡,从今往后跟她生活在一起。
“我拒绝。”我一把抽回了手,几乎有些要发怒地说,“首先,我不是你姐姐,其次……我也不会爱你。曾经和你在一起、拥有那些回忆的人是镜,是这副身体里沉睡着的另一个灵魂,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那个人都是她,与我无关,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会为你做出什么改变。如果今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因为很抱歉地占用了你姐姐的身体,所以如果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也很开心,但是如果要我为了你打乱自己的生活,恕我拒绝。”
我清晰地、严肃地说出了这一番话,然后我感觉到酷拉皮卡似乎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的想法和你相同。”在转过头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看着我这样说。
“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进展……但还是很遗憾呢。”眼前的少女一成不变地微笑着,可霎时间她眼底溢出的悲伤,却是那么真实、那么浓郁,又那么锋利。有一瞬间她完完全全割裂我的防线,我突然不受控制地、不究因果地想,我是不是对她太过狠心了。
她突然站起身来,视线分明是那么悲伤,却还是保持着微笑的不变表情,那样的笑容比强颜欢笑更加令人苦涩,是她不论如何都想把最温柔、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我的,对自己绝对的克制。
我的心脏好像被击碎了。
“这是一个诅咒,”她轻轻靠在桌子上,与我近在咫尺的距离,两双眼睛,四只瞳孔的目光交错,根数相同的睫毛几乎要双双纠缠在一起,她离我如此之近,我仿佛在贴着一面镜子,在看自己镜中倒映出的影像,“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不论过去多久之后,不论你是否还存在着。我永远都爱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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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影像